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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休城里一切事务拜托你了。”撇头看着窗外,慕容云天淡淡道,“万事小心。”
“是。”
正喝着酒,门外进来一个人,本来坐在柜台里打盹的掌柜竟是笑着迎了出去,“阿芒兄弟,吃点什么?”
那个被称作阿芒的少年揉了揉鼻子,一咧嘴,笑道,“老样子,打包带走。”
“好咧。”掌柜的忙吩咐站在一旁的小伙计,自己领了阿芒坐在一处好位置,“阿芒兄弟,听说盛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盛大小姐”四个字,慕容云天仍是面色如常地饮着酒,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阿芒点点头,“是啊,大小姐逮了新姑爷一起回来的,寨主和县太爷明天就打算给他们把酒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听到这里,李袁暗道不妙,赶紧偷偷瞄了家主一眼,果然,家主的脸黑了……
掌柜却是十分高兴地样子,不住地点头,“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我得备份礼。”
阿芒摆摆手,“不必了,寨主说一切从简,不打算请乡亲们了。”
掌柜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是,这种时候,还是先把婚事办了要紧。”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西北慕容家那位新任的家主遣人送了聘礼来,而且……还将家主夫人的信物给了盛大小姐。”
阿芒摇摇头,“可不,麻烦死了。”
李袁是送完了聘礼才入住的客栈,这里也没人见过认识慕容云天的样子,因此说得毫不避忌,全然不知道他们口中麻烦的慕容云天正坐在这小客栈里听他们讲话。
阿芒打包的东西上来了,他拎了就走。
慕容云天看着他出了客栈,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盟主之死
盛飞天在后院找到盛宝华的时候,她正坐在凉亭里,下巴搁在石桌上,瞪着眼睛发呆,两只脚无意识地在桌子底下晃来晃去,脚腕上的玉铃铛随着她来来回回的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她是被季玉英那句“生是盛宝华的人,死是盛宝华的鬼”给惊到了。
“宝宝。”盛飞天看了一眼系在她脚腕上的玉铃,走上前。
“阿爹。”盛宝华侧过头脑袋,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盛飞天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对面坐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也不是啦……”盛宝华嘟了嘟巴,“就不许人家忧郁一下么,过了明天就是妇人了。”
“宝宝不喜欢小玉?”盛飞天笑了一下,问。
“喜欢啊。”盛宝华坐直了身子,她从小就挺喜欢他啊。
“那不是挺好么?”盛飞天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小玉是个好孩子,可以由着你可劲儿欺负。”
“阿爹!宝宝哪有那么坏!”盛宝华撅起嘴,不满道。
“呵呵……”盛飞天摸着胡子笑了起来。
“阿爹,这么长的胡子你不热么?”盛宝华拉了拉阿爹满脸的络腮胡子,从她有记忆开始就留着,小时候唯一一被他打屁股,就是因为她想偷偷剪了他的胡子。
“这胡子是你阿娘下令留着的。”摸了摸胡子,盛飞天笑道,“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宝宝都要嫁人了。”
唔,阿娘喜欢大胡子么?什么审美啊……
盛宝华没有见过阿娘,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听阿爹说娘当年是天下第一美人,是生她的时候难产死的。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阿娘,但盛宝华可以想象得出她的样子,因为阿爹说过,美人婶婶长得和阿娘有八成像。
盯着阿爹那满脸的络腮胡子,盛宝华若有所思,原来是阿娘让留着的啊,于是就这么多年都没有剪过……
“阿爹,你恨宝宝么?”盛宝华冷不丁地问。
盛飞天愣了一下,“傻丫头,为什么这样问?”
“为了生我,娘才死的啊。”盛宝华扯了扯衣角,“如果没有宝宝,娘就可以一直陪着阿爹了。”
盛飞天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丫头,阿爹对你好么?”
“嗯。”
“阿爹很喜欢宝宝,因为有了宝宝,阿爹才不会那么寂寞。”盛飞天将盛宝华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你娘身子骨不好,孟九说她活不过三十岁,她怕阿爹下半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所以才生下宝宝来陪着阿爹。”
盛宝华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宝宝会一直陪着阿爹的。”
一时之间,父女情浓,感人至深……
“对了,宝宝,阿爹还没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盛飞天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放在石桌上。
盛宝华展开一看,正是她离家出走时留下的信:爹爹再尚,女儿早已与慕容大侠OOXX,OO不嫁!
在心底哀叫一声,盛宝华抬眼悄悄觑了阿爹一眼,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阿爹终于要秋后算账了么……回来这么久阿爹一直都是不动声色,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啊。
真是太阴险了……阿爹……
“什么意思?”敲了敲信上那个“OOXX”,盛飞天又问。
盛宝华扁了扁嘴,嘟囔,“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念念。”
“爹爹再上,女儿早已与慕容大侠私定终身,非他不嫁……”盛宝华喃喃地念,看着当初理直气壮的留书,感觉自己脆生生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恨不能找个地洞钻。
原来,“OOXX”是“私定终身”的意思啊……
盛飞天一脸黑线,“看来婚后得叫小玉好好督促你认字。”
盛宝华立刻泄了气,那她到底是找了个压寨相公,还是找了个夫子啊……
见她一脸的垂头丧气的样子,盛飞天笑了起来,顺手“唰唰唰”几下将那信撕成碎片,扔在了地上,“不过这次小玉替你领了罚,这事儿就算过了。”
盛宝华狐疑地抬头看了阿爹一眼,见阿爹没有生气,这才又眉开眼笑地蹭到他身边撒娇。
盛飞天看了一眼她脚腕上的玉铃,摸了摸她的脑袋,“江湖好玩么?”
盛宝华眨了眨眼睛,苦着脸摇摇头,“不好玩。”
“那就不要再乱跑了,瞧瞧你的脸,都瘦得快没了。”盛飞天捏了捏她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有些心疼,他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养出她那一身肉的啊,结果江湖里游了一趟回来,居然瘦成这样。
为了大小姐的婚事,飞天寨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盛宝华也被她的美人婶婶宋柔拉进房里试凤冠霞帔。
“好重啊……”顶着一顶珠光宝气的凤冠,盛宝华哀叫连连。
宋柔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比了个“很漂亮”的手势。
美人婶婶不能讲话,据说是当年被小胡子叔叔毒哑的。
听阿爹说,小胡子叔叔孟九当年也是个混蛋,年轻的时候他因医术了得,被尊为鬼手神医,还和阿爹一起抢阿娘,最后当然是阿爹娶得了美人归。阿娘死后,孟九不知道从哪里掳来了一个长得和阿娘很像的美人,这个美人就是宋柔。
本来也是一桩大好姻缘,因为那被抢来的美人居然爱上了孟九,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孟九混蛋,是因为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他觉得自己爱的不是宋柔,觉得宋柔只是一个替身。
后来,宋柔不小心弄丢了娘的玉佩,孟九一怒之下,竟然将宋柔毒哑了,还恶狠狠地说什么“我要的只是你那张脸”。
当然,最后孟九终于还是自食恶果了,等他发现自己已经爱宋柔爱得不可自拔的时候,宋柔早已经死了心,好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愣是成了一个不说不动不哭不笑,没有表情的偶人。
她的心死了,哀莫大于心死。
任凭孟九怎么后悔,怎么纠缠,宋柔仍是不为所动。
最后,孟九当着宋柔的面毒哑了自己,好在孟九吞下药的时候不长,总算还能说话,只是救回来的声音比破锣还要难听。
“美人婶婶,你为什么能够原谅小胡子叔叔?”盛宝华定定地看了宋柔半晌,忽然问。
宋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拿过一旁孟九替她准备的纸笔,那纸和笔是孟九替她做的,纸张裁得整整齐齐用线连成一个本子,笔是一种植物的根茎,不用蘸墨也可以写得出字来。
纤纤玉指拿了那特制的笔,写下一行字。
盛宝华眨了眨眼睛,学识有限,有几个字不会念。
“因为他害我不能说话,所以下半辈子要做牛做马来赔偿我。”身后,一个粗哑难听的声音替她念出了纸上的字。
盛宝华不用扭头也知道那声音一定是小胡子叔叔。
孟九摇了摇扇子,走上前,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看起来十分乐意替宋柔做牛做马。
“呐,小胡子叔叔你这么聪明,当初为什么要犯傻?”盛宝华看不惯他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忍不住吐槽。
孟九的笑脸扭曲了一下,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委委屈屈地看向站在一旁挑着眉毛的宋柔,“男人嘛……总会犯点傻,等醒悟的时候就会后悔莫及,恨不得吃光这世上所有的后悔药。”
“小胡子叔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盛宝华凉凉地提醒,“还是说,鬼手神医小胡子叔叔会做这样的药?”
孟九梗了一下,眼见着宋柔似笑非笑的样子,头皮一阵发麻,哀怨地看着盛宝华,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我换。”盛宝华眼也不眨地道。
孟九愣住,“啊?”
“浪子回头什么的,给我一个铜板我就换。”盛宝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孟九傻住,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柔……”挂上一副可怜相,孟九扭头扯了扯宋柔的衣袖。
宋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任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闻名江湖的花花公子孟九会有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吧。
心下一软,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孟九立刻得寸进尺地将她揽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宋柔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他在说,对不起。
十几年来,他每天都会对她说三个字,“对不起”和“我爱你”。
“对不起”是因为他当年将她伤得伤痕累累,害她一世不能开口讲话;“我爱你”是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她,心底只有她,不是另一个女子的替身。
他伤了她,却比她更难受,他的心将永远背负着愧疚的枷锁,她永远的沉默是对他最沉重的惩罚。
这一夜,盛宝华没有睡好,她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一时梦到自己动弹不得地被冲下瀑布,一时又梦到慕容云天带着聘礼上飞天寨来求亲……
事实上,盛宝华不知道慕容云天的确送了聘礼来,只是聘礼被寨主大人闷不吭声地私吞了,私吞也就罢了,还分了一半给他的亲家县太爷。
盛宝华被最后一个噩梦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她猛地坐起身,额际冷汗涔涔。
她梦到……慕容云天死了。
梦里,慕容云天一身都是血,胸前被捅了个大窟窿,而手里拿着长剑放声大笑的那个……是慕容月瑶。
梦里,一身是血的慕容云天侧过头来,居然在对着她笑。
他说,宝宝,我喜欢你缠着我。
被梦里的场景吓着,盛宝华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一时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朦朦胧胧间,盛宝华突然察觉到她的床边坐了一个人,阿爹么?她扭头一看,然后呆住了。
慕……慕容云天?!
瞪了他一会儿,盛宝华重新闭上了眼睛,她肯定是还在做梦没有醒。
再睁开眼睛,床边坐着的那人还在。
仿佛为了增加真实感似的,那温暖的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慕容云天笑问,“梦到我了?”
“没有。”盛宝华下意识否认。
“我听到你叫我名字了。”替她抹去额上的冷汗,他笑,“梦到什么了,怕成这样?”
盛宝华瞄了瞄他的胸口,很好,没有血窟窿。
“怎么?”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