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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书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藉口去厨房给连馨宁弄点吃的便慌慌张张地多门而逃,连馨宁在屋里闷得无趣,见案上笔墨皆全,便干脆坐在床前随意翻开一本诗集抄了起来。
话说云书跑得匆忙,一出了院子正好撞上行色匆匆的荣少谦。而荣少谦从外头回来正要和往常一样去看看连馨宁,见云书慌张得不像样子,不由心中一凛,莫不是她的病不好了?
原来当初连馨宁出府之时众人有些是真怕沾染了邪祟,也有人是怕得罪了正得宠的青姨奶奶,总之荣少楼一房里竟无一人肯跟着出来,唯有玉凤想跟着,却被青鸾一顿哭诉告去了荣太太那里,说什么玉凤是太太的人,当初仗着她人老成会服侍拨给了大奶奶伺候,但仍旧还是太太屋里的。如今太太人还好好的,她倒天天号丧,现在还要跟出去送死,不是眼里没太太是什么?
荣太太听了虽没说什么,脸色却不大好,当即将玉凤叫过来痛斥了一顿,便留在了长房不叫她回连馨宁那边。
可怜连馨宁病得半死不活就这么只身被赶出了荣府的高墙,几个婆子将她抬着丢进了马车便走了,身边只有一个粗使婆子,她家汉子就是赶车的马车夫。
荣少谦早知会如此却半句多话也不说,越是没人跟着,对连馨宁来说,却反倒安全,反倒是她的造化。
才出了城他便带着几个亲信追了上来,还体贴地接了云书同来。给了那车夫夫妇俩一袋银子叫他们回去好好给主子们回话,就说把人送到了庄子上就走了,人还是病得那样,是死是活都看天意。
他自己借着去各处分铺查账联络之便,干脆也悄悄带着个心腹小厮在这庄上住下,这里是荣少楼亲自指点的地方,因为怕被连馨宁的晦气带累,指给她的几乎是个无人看管的废庄,如今却正好掩人耳目,云书伺候连馨宁,家中并不请仆役之人,只请了当地两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当家的是个厨子正好掌厨,那婆子便做些粗使杂役,一过又过了大半个月。
将错就错成良配
听完云书上气不接下气的解说,荣少谦起先也是一愣,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既都不记得了,那或许也是天意,想想若当真让她忆起丝竹惨死云书残废,那对她来说又是怎样的打击?
辞了云书独自一人站在连馨宁房门口,他心中难免惴惴之意,她既不连云书也不认得,哪里还能认得他呢?不知等她见了他,会如何反应?还会讨厌他害怕他么?
而最像钢刀一样扎着他的心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忘却了过去,是否也连大哥和他带给她的情和恨都一并忘了?
握着拳的手高高举起又顿在半空,正踯躅着该不该敲门,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只见连馨宁静静伫立面前,脸上的神色略带疑惑,又有些羞涩,如同当时在珍宝斋初初相见一般。
“呃……那个,听说你醒了,我……我来瞧瞧你。”
不知怎地荣少谦竟发现自己结巴了,喉咙口一口吐沫来不及咽下差点呛着,顿时满脸通红,一半是呛的,一半是急的,这难能可贵的第二回“初见”,可千万得给她落个好印象啊!
连馨宁站着瞅了这锦衣公子半日,见他面如冠玉神气和善,并不像登徒子之流,说话的语气又极熟稔,想起先前的丫头唤自己奶奶,既已是已婚妇人,那此人若不是她的兄长,便是她的夫婿?虽一点也不记得他是谁,可一见他微微一笑的样子,心中竟没来由的一暖,好似原本就看惯了那股笑容一般。
思量着还是朝身侧让了让示意他进来,忍不住还是多看了他几眼。
荣少谦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是盯着自己的脸瞧,未免有些不自在,过去的连馨宁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女子,事事恪守妇道就怕行错踏错个一步半步被人议论了去,因此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举动,正不知说什么好,对面的小女子却先开了口。
“你吃茶吗?这里的茶味道很香。”
说着便自说自话地给他沏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氤氲着淡淡茶香,不知是因为天气热得,还是给这茶里头的热气熏得,荣少谦额前冒了密密麻麻一排细汗。
“你热?坐到这边来,这儿风口好。”
连馨宁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示意荣少谦坐到她身边,荣少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不忍打怕这片刻求之不得的温馨,却仍不忍欺她,用手做扇子状扇了扇笑道:“不热,才刚在外头跑着,静静坐一会子就好了。听云书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思忖着如何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她,如何避重就轻只拣紧要的和软和的先说,荣少谦心中飞速地打着转儿,却见连馨宁脸上又浮起了疑惑的神色。
“我见着你觉得很亲切,但确实当真想不起来了,你既进得来这里,那咱们想必是一家人?”
连馨宁虽对过去的事望了个一干二净,但聪慧是天生的性子,眼前这个男子明明身体康健脑子也没坏,他自然知道她是谁,可他进来了半天却什么也不说,倒问起她这个病人来,岂不好笑?
荣少谦听了这“一家人”三个字,不知怎地还是心中一阵发紧,一家倒是一家,可这荣家待她可实在冷漠刻薄得很,要如何不着痕迹地给她圆过去?
二人正说着却见云书捧着食盒走了进来,她先朝着两人屈了屈膝,便走到桌边摆饭,一碗清香浓稠的白米粥,几色清淡精致的小菜。
“奶奶才醒来精神还很不好呢,爷别拉着她说些个有的没的,先让奶奶吃点东西垫垫吧。”
说着便扶连馨宁坐下,一面将筷子塞到她手里,一面笑道:“奶奶多时不曾进饮食,大夫说了只能先吃得清淡些,等肠胃调理开了,再弄些荤腥吃食给奶奶好好补补身子。”
连馨宁点了点头正要吃饭,忽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云书道:“爷的饭不摆在这里么?”
云书被她问得一愣,不知是她自己误会了,还是荣少谦给了她些个什么误导,只得求助地看向荣少谦,荣少谦也是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莫非他这么个样子到了她房里,云书又一口一个奶奶一个爷的叫着,竟叫她以为他是她的……这,这……
“咳……你先吃吧,我才吃过了午饭,现在不饿。”
“也是,瞧我,自己才醒了,倒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了。”
连馨宁心里有点怪自己蠢笨,但瞅那男子的样子似乎并不着恼,甚至,甚至有一丝窃喜的意思?瞧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和身上的穿着打扮,想必家里头出身很不错,可为何家里进进出出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最令她好奇的是他们到底是谁,可不论是云书,还是荣少谦,都给她一种他们根本不想让她知道的感觉。
云书不曾想到荣少谦竟不辩解就任由连馨宁误会了下去,满心想插话可一想起荣少楼,竟也实在不知要如何同她提起,再看荣少谦也并没有想趁火打劫占她家主子便宜的意思,只得默默苦笑了一声退了出去。这里连馨宁也只是动了三两筷子便放下了,瞅着只顾低头吃茶的荣少谦轻声道:“你们今儿个不说,明儿不说,难不成能永远不叫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荣少谦不曾想她已经失了忆还想得这样明白,一口茶险些尽数喷在自己的袍子上,忙掩了口咽下,虽明知不妥,但看着她清亮明媚的眸子,竟鬼使神差地扯起了谎来。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你先前撞伤了头,如今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见伤得不轻,我和云书都怕你思虑太多反而辛苦,所以想慢慢再告诉你,你既想知道,那我就细细给你说说,不过你要再多吃几口,可好?”
慢慢踱着步子蹭到连馨宁身边坐下,用眼角扫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几乎看不出动过。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极自然地端起碗捻了一勺子细粥送到那人嘴边,连馨宁直觉着朝后一让,却经不起他希冀的眼神中带着的一点恳求,还是红着脸张嘴含了一口。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躺着是个废人,没道理醒了还要人这样伺候。”
荣少谦看着眼前的人低着头小声嘟囔着,虽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可她白皙的耳珠都已经红了,想必是臊得慌。连馨宁一路对他不是冷淡轻视便是不言不语,虽后来亲近了许多却仍守礼尊重,何时在他面前流露过这娇羞温柔的小女儿之态?
他不由一时看得痴了,一颗心轻飘飘地竟像是被三四月天的微风带上碧空的纸鸢,翩跹起舞不胜雀跃。
只顾着愣愣地瞅着她的头顶,却被她一把抢过了碗筷搁在一边,见她只坐着不说话,忽然心声一念,哪怕就是为了这丝缕温情默默相对的瞬间能多延续几日,他也要做一次歹人哄她这一次。若骗她能让她白皙的脸上继续带着那点淡淡的红晕,他宁可日后被她怒斥踢打,他实在不敢再想这些天来她那张面无人色毫无生气的脸。
“也罢,迟些再吃也好,咱们先好好说会子话。你叫连馨宁,我叫荣少谦,咱们是夫妻。咱们家原是京里人,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就留下了这个庄子还兴旺些,镇上也还有两家铺子,所以咱们就搬了过来。”
“那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我有兄弟三个,因早已分家所以往来不多,母亲跟着大哥过,所以咱们家并没什么人,云书是你的陪嫁丫头,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她,我若出去办事三五七日的不在家,会叫铺子里两个可靠的伙计过来在前头住着看家,让他们的家眷住在里头陪你,你不用担心。”
“多谢费心,有云书陪着就好,我说瞧着她很面善,原来是一直跟着我的人。只是我为何会撞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下雨路滑,你和云书在院子里走着不小心被只野猫吓着摔了。都是我的疏忽,我已命人将院子里的路都重做过了,边上乱七八糟的碎石子也都拣干净了。”
荣少谦知道连馨宁此刻心中必然疑窦丛生,也是如此,他越发要编得跟真的一样她才可相信。
因此又接着说了一些二人过去的生活,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地拓展荣家的产业,自然见多识广肚子里有的是故事,也尽挑有趣高兴的事情来说,连馨宁听着听着便听入了迷,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憧憬向往的笑容。
直到天色渐晚,两人仍谈得起劲,确切地说是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如痴如醉。连馨宁在荣少谦的描绘下脑中浮现出许多旧日生活的场景,他陪着她吃遍镇上所有的名店小摊,游遍附近所有的风景名声,二人原来自小就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虽做点小生意常常要出门,但两个人小日子却过得十分有滋味。
连馨宁自为回忆起了不少往事心里轻松了许多,对荣少谦的态度也无意中亲近了许多,既然是情投意合的夫妻,那又怎么还会像嫂子对二叔那样矜持冷淡?直到听云书在外头请他们出去用晚饭,才发现自己竟拖着那人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晚饭后荣少谦仍旧陪着连馨宁回房,连馨宁虽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心里却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虽然她已经“想”起了许多事情,可毕竟对这个夫婿还是陌生的,要她就这么与他同床共枕甚至行男女之事,又如何使得?
好在她这夫君实在体贴,只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原来这些天她病着,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他都一直睡在隔壁的客房里。
荣少谦见连馨宁面上似乎有些为了将他敢去隔壁睡的不过意,不由心中苦笑不已,若你知道真相不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