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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在门口哀叫了好几天,惹烦了他们,他们这一次把小黑丢到野外去,小黑又用了几天跑回来了。他们把小黑装在麻袋里,给埋了,还特意喊他出来,给他看见。他似乎永远是躲在门后的那个孩子,对自己所爱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不必穷厄病残那么离奇曲折,寄人篱下就已经是一个人最大的惨痛。他,从那时候就知道了。
只有快快长大。
终于长大了,离开那个家,做业务,跑江湖,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却一直没结婚。别人问为什么,他说,一定要有能力给妻子孩子非常安定的生活,他才敢要一个家。他最怕自己的孩子会寄人篱下。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坐摩托,不去一切危险的地方。他说,他不能还不等孩子长大就有意外。
终于有了点钱,买房子,别人贷款,他一次付清,他说,要给孩子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家。所有人都笑他偏执。
终于结婚了,然后,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起好了大名,妻子还要给孩子起个小名,他看着孩子,发了好半天的呆,低声地说,叫他小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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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
那时候,她是个纺织厂的女工,到了结婚的年纪,厂子里的工会主席就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隔壁机械厂的工程师,南方人,一个人在这边。两个人见了几次面,就谈婚论嫁,工程师说,他有个弟弟是傻子,现在在老家,结婚后,恐怕要把弟弟带过来一起住。那是七几年,人们倒不十分看重这些事情,她又年轻,不知轻重,就答应了。再说,她也见过街道上的傻子,一个个欢天喜地,很开心的样子,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当。
傻子弟弟就到北方来了。冬天要穿衬衣,夏天穿着棉袄死也不脱。高兴的时候嗷嗷叫,吵得四邻不安,不高兴就砸东西,拣着什么砸什么,没多久,她家里就没一件完整的东西,流行的三大件也买得起,但就是不敢买。
傻子又喜欢拾破烂,枯树,烂纸箱子,瓶子罐子,欢天喜地地拣回来,把单元门都堵住了,还不让人收拾,若少了一件破烂,他就哭,闹。还动不动就走丢了,几天也不见人,她也不是没动过念头,希望他干脆再别回来,但还是三更半夜打着电筒四处找。有一次,她请了三天假,累得半死,披头散发地把傻子找了回来,回到家里,她站在结婚时候别人送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上“喜喜”字中间被傻子砸出的裂缝,真是动了离婚的念头。
也还是没离。后来有了孩子,傻子更加成了个危险人物,有一天,她不过去厨房冲了下奶瓶,再回来,就看见傻子正给孩子喂滚烫的开水。从此,反锁房门就成了她的下意识举动,有时候,正在机器前,她也会疑心自己忘了把孩子锁好,简直要急疯了。孩子五岁,一家人去公园,一转眼,傻子就把孩子送到了秋千上,一边大笑,一边越推越高。孩子十八岁的时候,她觉着这孩子真是命大,觉着自己真了不起。
二十多年时间,亲戚邻居就没停过劝她,有的动员她在郊区果园里找个泥房子,给老乡给点钱,把傻子丢到那里去,有的干脆就说,傻子得了病就别给治了。她非常愕然,也不会说别的,只说:“那也是条命啊!”
后来,厂子不行了,他们一家靠着两个人的内退工资,再干点零活,供着儿子上了大学。两口子似乎都觉出自己老了,傻子却活得愈发旺健。她就发愁,他们都走了的话,傻子不就成了儿子的负担么?
不过,傻子还是死在了他们前头,一场肺炎,短短几天就要了他的命。
葬了傻子,回到家里,她感觉自己真是累极了,心里乱糟糟的,到底是庆幸、解脱、难过,都说不上,不过,跟傻子斗了这么多年,他一下子没了,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心里空空的。她坐在窗户前,看着后院里,晚春的青草上落的槐花,就希望安安静静地坐一会,谁也别来打搅她。
迷城
侯墨一直记得,他老婆英子离开家去省城打工那天,是三月二十六号,他开着他载客用的三轮摩托送她去了火车站,要她到了省城记得经常打电话,多写信。回去的路上,他还拉到了一个客人。那客人知道他刚送走了他老婆,还跟他开玩笑,说那可一定要当心,老婆进了城,眼界开了,可别不回来了。
开初的三个月,英子一直有信来,说是在一个理发的地方干了一个月,后来又换了一个餐厅。第三个月,还寄回一点钱来,再后来就没消息了。侯墨照着她来信的地址写了信回去,都给退了回来,说是没这个人。英子离家半年的那天,侯墨把三轮摩托给了表弟开,自己去了省城。
先去了英子说的理发的地方,那里的人说是早不干了。又去餐厅,也说已经走了很久了。侯墨没一点头绪,在车站跟前找了个便宜的旅店住着,每天到他们老乡那里去打听,再就是拿着照片到打工的人多的地方给人看。渐渐过了一星期了。侯墨开始往坏处想了,每天到广场的阅报栏前去看报纸上的各种坏消息,甚至到公安局也去了好几次。
那段时间,那城里有个女人和丈夫晚上出来,不小心掉到了没井盖的下水道里,再没找着,报纸上天天报道这事情,追踪打捞过程,探讨城市建设问题,公民道德良心,并且每天都登一点这女人以前事情,她的照片,她的丈夫抹眼泪的照片,她的儿女做作业的照片,还访问她的邻居,同事,他们都说,她是个好女人。
侯墨天天看见那报道,渐渐对这事情有了奇异的关注,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女人的事情怎么就那么揪他的心。他每天一大早就到阅报栏前去等着人换新报纸,有一天,他一直等到了中午也没见换报纸的来,后来才想起来可以买一张报纸看。
打捞进行了十一天,侯墨在这城市里就又呆了十一天,每天四处找英子,看报纸,身上的钱渐渐快没了。
最后的那天,报纸上登出来说,那女人打捞到了。还有一张照片,可以看见围观的人腿中间,一个被掀开井盖的下水道口。
晚上,侯墨就往报纸上说的那个找见女人的下水道口赶,经过一个黑黑的巷子,看见有几个男人在纠缠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叫喊越来越不成调。侯墨也不知道他是想救那女人,还是想凑到跟前去看个究竟,看那女人是不是英子,只是傻了似地往跟前走,没等他到跟前,一个黑影子冲过来,手里亮晃晃地一闪,一阵子疼痛过后,他倒下去,身体里有热热的东西往外流个不住。隐约中,他还想,这些东西最后恐怕也会流进下水道吧。
殷红
殷红生在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家,爹妈在工厂工作了一辈子,没什么文化,殷红也只读到初中毕业,就到工厂上班了,弟弟殷虎和妹妹殷青,都在念中学。
后来的事情都是从殷虎报名参军那年开始的,体检,殷虎没过去,说是有乙肝,殷红全家都去做了检查,爹妈和殷虎殷青都是大三阳,只有殷红是好的,再进一步检查下去,爹妈都已经是肝硬化中晚期了。幸好那时候厂子里还有公费医疗,爹妈就一起住进了医院,但也没挺多久,她爹在一年后去世,她妈妈在病床上又熬了两年,临走的时候,本来因为病而昏迷了多日的人,突然清醒了,拉住殷红,只说:“把弟弟妹妹的病治好。他们还要结婚,生孩子。”
这病没有特效药,就只有什么办法都试一试,受的教育又都不高,所以,走了很多弯路,去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没什么起色,殷红就把宝全押在报纸上的那些神奇的广告上,看看哪个说的治愈率高,就吃哪里的药,本地没有诊所的,就邮购,又到处去打听了民间的偏方来,听说吃芹菜能治这病,全家人就顿顿吃芹菜,炒,凉拌,包包子,把一家人个个吃得血压偏低,手脚冰凉。又听说紫河车能补充蛋白,就央人找了许多来,用瓦片焙着,弄成粉末,泡了水,强迫弟弟妹妹喝。听说气功或许有用,全家都去报了学习班,一到晚上,放着所谓的带功的音乐带,盘腿坐成一排。
都没有用。只把殷红培养成了半个大夫,会看医学书和各种化验单,会扎针,还认识各种草药,一天到晚,嘴巴上挂着各种医学词语,西瓜是利尿的,白糖有助于增加肝糖元。殷虎和殷青渐渐给殷红逼得要疯了,就对殷红说,有的乙肝一辈子也不会恶化成肝硬化和癌症,不如算了。殷红不听。
终于,还是回到大医院去。听大夫的话,尝试最昂贵的治疗方法,注射干扰素。家里的积蓄,到那时候,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钱,只能给一个人注射半年。殷红咬咬牙,让殷虎去注射,她一心想着让殷虎先好了,还来及去参军。
半年后,指标是转阴了,可没等殷红高兴三个月,再去查,又是阳性。
殷红休息了三天,就出门去,找各种可以兼职做的工作,站迎宾,搞推销,全都干过来,积攒了两年的钱,又把殷虎送到医院去。这一年,国产的干扰素上市了,价格便宜许多,殷虎注射了一段时间,终于转了阴。殷红一高兴,索性借了钱,把殷青也送进医院去,一段时间后,只剩了表面抗原是阳性。到这时候,距离他家打响抗乙肝战争第一枪,已经过去了八年。
最后,殷红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她胃疼、出血已经有好一阵子,这症状,她太熟悉,这是肝硬化的症状,其实,当年,她也和家里人一样,是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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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殷红经过医院的花坛,看见金盏花开得正好,摘了一朵就插在头发上,如果妈妈在的话,肯定笑她是个疯姑娘,可是,最坏的已经来过了,而她,只不过跟这人间要了一朵花。
止庵 读书
止庵。男,原名王进文,1959年生于北京,1982年毕业于北京医学院口腔系(现北京大学口腔学院)。做过医生、记者等。出版有《樗下随笔》、《如面谈》、《俯仰集》、《樗下读庄》、《六丑笔记》、《画廊故事》等著作,并校订《周作人自编文集》(三十六种)、《苦雨斋译丛》(十六种)、《废名文集》等。
读书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自然,写书评也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但是,当社会发展到今天,这种自我多少有了许多“折中”:一方面是太“专业”的书评让人觉得枯燥,另一方面是写作者自己浮躁。但是止庵的评论却轻松地做到了均衡——既专业地保持着读书人的本分,又能从读书人的敏感点给予其本位的认知兴趣。
日本文学与我(1)
说来我喜欢日本文学作品已有多年,平日与朋友聊天,却很少得到认同。读书各有口味,本来无须统一,但是这里或许有个读法问题。前些时我在一篇文章里说,日本的全部文学作品,其实都是随笔与俳句;进一步说,日本的随笔也是俳句。日本文学之所以成立,正在于对瞬间与细微之处近乎极致的感受体会。若是以框架布局等求之,则很难得其要领。这样的话当然没有什么理论依据,但是我的确由此读出一点好处,而这恰恰就是朋友瞧不上眼的地方。我觉得倒也有意思,不妨略微多说几句。但并不是要辩解什么,日本文学到底有没有好处,又何须乎我来辩解呢。所以不提好处,说是特点罢。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