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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倏地举手一掌自向着顶门天灵盖骨上击去。他的动作快,谭雁翎更快!
只见他身子微闪,快若飘风地已到了胡子玉身前,只一伸手已抓住了胡子玉扬起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谭雁翎瞪着眼睛道:“死能解决事么?”
胡子玉一时垂下了头,忍不住痛泣出声:“二哥……你叫我活,我怎么活?我怎么……活得下去?”
“天底下,真会有报应吗……”胡子玉惭愧地又道:“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呀……”
边说,边自痛哭了起来。
谭雁翎怒声叱道:“住口,不许你这么说!”
胡子玉张着大嘴忽然止住哭声,过了半晌,他慢慢地又站了起来——
“报应?报应——”说着仰天又大笑了起来!
谭雁翎怒声道:“子玉!你疯了?”
胡子玉确像是疯了,聆听之下,非但不收敛,却反倒更大声地狂笑起来,一时间声震四座,整个大厅里回旋着他宏亮的笑声。
谭雁翎一连串地喝叱着,仍然不能制止他的这番冲动,不得已,他长叹一声,一伸手点中胡子玉背后“气海穴”上,胡子玉正纵声狂笑之际,一口气接不上来,当场昏倒在地。
大厅内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谭雁翎目光里含蓄着无比的忧郁,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凌厉的颜色。
人类的弱点,最甚者莫过于自私。
谭、胡之结合,纯系现实与利用,胡赖谭以安全庇护,谭倚胡以供筹划奔走,而这一切,已因胡子玉的双目失明而丧失无存。
如果胡子玉仅仅只瞎了双眼,还可以贡献出他的智慧,可是如果他是个疯子,可就一无可取了。
谭雁翎岂容许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侧?他可能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因为言语不慎,就会为自己种下祸因。
二十年相聚,彼此间不能说没有感情,也曾是生死与共的战斗伙伴,也曾共过患难,共过富贵……
可是,其中一人一旦成为某一方面的累赘,或构成其生命的威胁时,则彼此相偎倚的情形可就大大改变,甚至于会促成一方面的凌厉杀机,必欲置一方于死地而后心安。
谭雁翎这一时间的思维正是如此。
目睹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兄弟、属下,他内心浮现出了可怕的意念。
“子玉呀,子玉!”他轻轻唤着对方的名字,目光里泛着凌恶的杀机——
“非是为兄我手狠心辣,实在是不得不成全你——”
话声一落,倏地手掌扬起,正待向胡子玉前心穿去。
蓦地窗扇外一人冷笑道:“兔死狗烹,姓谭的你原来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谭雁翎陡地一惊,足下用力一点,已施展海燕穿云的轻功,“砰”一声,谭雁翎借着窗扇一开之势,两只沉实而有力的手掌,夹着“小天星”的内家掌力猛地扑出去。
院子里那个人,似是有意要接他的这一掌似的,两只手掌乍然交接之下,谭雁翎顿时感觉出对方手掌之间内力极其充沛,逼使得他不得不借着对方的掌上冲力,整个身子向上拔起来。
他根本就没机会看清对方是个什么长相,双方掌力一经交接之下,那个人却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身子向后一倒,像风车似的一个快转,“嗖”一声,穿出了三丈五六。
月色之下,谭雁翎惟一看清楚的只是那人穿着一袭长衣,迤逦的衣角,在空气里发出“噗噜”一声,这人的身躯,像是鬼影子一般落在了一角的紫藤花架之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只凭着他这一手杰出的轻功,足足可使得谭雁翎刮目相看,而且他甚至于看出了对方这个人,正是那日拦道相戏,掌伤自己的那个蒙面客——
那么,谭雁翎就决心要与他再分个胜负了——
他平生最拿手的暗器——“铁指飞环”,武林中至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种厉害暗器,知者极少,就拿与他最亲近的胡子玉来说,二十年来也只不过看他施展过一次——
那一次是谭老头对付那个叫“黑风客”的马贼头子,双方距离是在十数丈以外,“黑风客”人是在马鞍子上,谭雁翎的暗器是先出声后出手,而且是正面出手,距离那样的远,可是那个强悍的马贼头子,却仍然逃不开这一步霉运,为谭的暗器打了个正着。
小小的一枚纯钢***,在十数丈以外发出,竟然深深陷入“黑风客”的脑髓之内。
那一仗取胜的关键,其实正在于此。胡子玉事后对谭老爷子这一手“铁指飞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是多年以前的一件旧事了,谭老爷子这一手看家本领堪称为他的生平一绝,绝不轻用,这一次他是安心要对方尝尝自己的厉害,加以他知道对方武功高强,所以暗器出手亦不发声警告。
他看见那个人正自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自花架上陡然拔起来,黑夜里真像是一只冲霄大雁!
谭雁翎把握着此一刻良机,他上半身向前微微一俯,右手向外一拂,用联环打法,已发出三枚钢圈。
这种用以作为暗器的钢圈,每一枚大小仅如指环,沿留处打磨得锋利无比,一经出手,空中顿现三点流星,一闪而至。
夜行客果然疏忽了这种暗器的厉害。这该归罪于他生平从未也不曾有过对付这类特殊暗器的经验。
三枚钢圈一闪而至,这人身子半侧,右掌向外一吐,“呼”的一声发出了一股掌力。
照常情而论,掌力无坚不摧,三枚小小的钢圈势必迎势而坠,可是事实上却大非如此。
夜行客的掌力尽管是其势如墙,可是钢圈中空,透空而过,其势亦急。在那人身子尚未完全拔脱之前,三圈在一片极细的尖啸声中一涌而到。
那人陡然发觉到其势不妙,已是晚了一步!
总算这个人一身内外武功,均已臻至极高之境,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他腾在空中的身子,施展了一式“云中卷”。
所谓“云中卷”者,乃是一种内功轻功兼具的绝妙招式——
但只见他美妙的身材,在空中一个倒卷,有如空中舒卷那般的轻巧!
身子方一卷过来,两脚猝分,一双足尖用“点金灯”的绝招,已把最下方的一对钢***踢落在地,可是当中的那一枚钢圈,却是来得太神速了——
其实谭雁翎的手法之微妙,也在于当中这一枚钢圈。
就在这人一双足下方自分开尚未收拢的一刹那间,当中那枚钢圈霍地弹跳而起,只听得“哧”的一声,已透过了这人身上的衣服!
表面上看好像仅仅是穿过他的衣服而已,事实上只有受者本人心里有数,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已难以掩饰他的狼狈,保持他意态翩翩的从容身法了。
在空中一个倒折之后,这人身子像是一片飘空的枯叶,落在了丈许以外——
谭雁翎一招得势,焉能就此住手?只听他嘴里厉叱一声,双掌一搓,用“龙形二式进身掌”,身子有如一道破空匹练,“嗖”的一股疾风而袭到了对方身前,双掌一上一下用“双撞手”手法,向着这个人腹肋之间猛撞下去!
这个人似乎未曾料想到竟会受伤,一时间却也有点惊慌失措——
再者,他似乎又有点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虽是负伤紧迫之间,仍然是深深地垂着头。
谭雁翎的双掌推到,他两只手不得已向前递出,紧紧抓住了谭雁翎的一双手腕子。
谭雁翎顿时全身一震,发觉到对方惊人的内力,正自透向自己一双手腕的“曲尺穴”。
眼前已是势成骑虎,欲罢不能,谭雁翎要想挣脱对方的双手,就非得要先挣开对方透入自己双腕的那股子内力不可!
这般情形之下,两个人可就一时纠缠不开了。
在如此过程里,谭雁翎也曾想到要看清一下对方的脸,看看他究系何人,可是对方这人头垂得很低,像是有意躲避着自己,再者他双手之间所连施而出的力道,确实惊人已极,不容得他不全力以拒。
霍地双方身子同时大震了一下,谭雁翎足下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只觉得胸前一阵发热,顿知不妙,总算多年内功,尚能制止住这口鲜血不喷出来。
这当口,对方那个人早已如冲天大雁般地拔空而起,飘飘乎坠落于院墙之外。
只由其腾身而起的一刹那,谭雁翎仿佛看了一下他的侧面,那也只是惊鸿一瞥罢了。
谭雁翎忙气贯丹田,强制着胸内翻腾欲出的一口鲜血,怒叱一声,腾身而起,当他飞扑上院墙的一瞬,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了!
桑南圃像是燕子般轻灵快捷来到了“迎春坊”自己的房前——
他的脸色略嫌苍白,有一点出息沉浊——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
仿佛记得来时灯是点着的,何以这时看上去里面一片漆黑?
大概是自己记错了吧?
略一思索,他遂即推门纵入。在暗中摸出了千里火,迎空一晃,顿时火光大盛!
他点上了灯,熄了千里火,一双光华内蕴的眸子由入门处以至自己的睡榻,细细打量过去。
——他确信这房子里曾经有人来过。
并且这个人还曾翻察过自己的东西,当然他可以断定对方翻察的结果,定必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已经走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在关窗户的时候,他特别注意到窗榻上有一点小小的灰土痕迹,看上去不过像指尖那么一点点大小。
可是桑南圃审视再三,心中有了见地,断定来人是由这窗户进来的,这一点小小痕迹,正是来人足尖点踏之处,那么以此推想,来人轻功相当可观了。
桑南圃脸上微微带出了一丝冷笑。
这人轻功不错,可是还未能达到与自己颉颃的地步。
这一点他大可不虑。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来?他是来找些什么?
“莫非自己行藏败露,引起了什么人的猜测?”
想到了这些,可就不能不使得桑南圃内心生出了一些警惕之心!
仁立在灯案前他神驰了一刻,只觉得衣层间一片冰凉,低头一看,敢情侧肋间那袭长衣,已为鲜血染红了。
他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带出了一丝苦笑——
自从青城技成,涉足江湖以来,他还不曾打过败仗,更不曾想过自己还会在别人手上负伤——虽然对方是施展卑劣的暗器,而且并不曾依照武林的规矩事先示警,然而无论如何自己是败在他这种暗器手法之下了,而且还负了伤!那是一种什么暗器桑南圃到现在还想不通,在他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件惭愧之事——
衣服脱开来才发觉到整个的一件中衣全部让血染红了,成了名符其实的一件血衣!
伤处不过是一道小小的血槽,约莫有两分深浅,只是破口之处,里面的肉全部自翻出来,鲜红的血,兀自汩汩地外流不已!
桑南圃一连在伤处附近点了几下,流血顿止。
他手头上有上好的刀伤药,当下就找出些来,正待向伤处洒下去———
蓦地一人冷笑道:“别胡来——”
说话声俨然女子口音!
桑南圃大吃一惊,以他听视之觉,竟然未能事先发觉到室内藏有一人,只这一点可就过于失之大意了。
话声一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翩然由室角步出——那里原来放立着衣柜与一些箱笼,她就匿身那里,竟然不曾为桑南圃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