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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白嗯了嗯,道:“这里都是自家人,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胡楚元也是一声苦笑,没有继续说着这个话题,而是将他和左宗棠商议的事情说出来,和几位掌柜再商议一番。
王宝田是管家,不太参与生意上的事,陈晓白就先说道:“这个事情能做,咱们先把英法洋行拖欠咱们的春丝款子抵给德国的那两家洋行,再从钱庄里抽调244万两银子给乔家。剩下来的事情嘛,想办法将当铺和米行里的钱抽一抽,钱庄的存款挪一挪,调出三百万两白银给湘军,如果还能有五百万两银子,今年的夏丝也可以继续收。”
生丝买卖和普通生意不同,这里面是一订一炒,一收一卖,收春丝的时候给丝农一笔定金预购夏丝,等夏丝收完,再将那笔定金留到明年开春,继续用来收明年春丝。
江浙一带,春丝的收购价格一般是每斤3。7两,卖给洋行是每斤4。6两,夏丝是九月收,收购价是每斤3两,卖价是每斤3。8两。
每一年,江浙的春丝产量至少是四百万斤,夏丝产量则不少于两百万斤,百斤为一担,总产量就在六万担至七万担之间。
春丝收完,洋行不能结帐,本地丝商要继续投入钱收购夏丝,小商人抬不动,胡雪岩的资本则是一年比一年多,去年几乎垄断了江浙春夏两丝的半壁江山。
江浙的赋税高,一担丝从湖州运出浙江要加收税厘、正厘、两江军饷、塘工提防费、浚湖经费、善后费、赈捐费、湖州本地善举费,总计18。7两银子,进入上海,在上海道台那里又要再征收类似的杂税18两银子。
所谓清朝永不加赋,税收低廉纯属扯蛋的屁话。
平均下来,每斤生丝要加税0。36两,再扣去运费,商人每斤生丝只能赚0。4两银子。
另一方面,这么多的生丝并不是全部出口到英美,约有一半会在上海的洋人缫丝厂缫丝精炼成熟丝,再返销给国内,而价格则涨到了每斤7两银子。
为此,胡雪岩每年都要和洋行抬价,每斤生丝多抬一钱的价,他就能多赚30万两。
胡雪岩心中也明白,不管他怎么赚,真正最赚钱的还是洋人,所以,他想要仗着财力和势力垄断整个江浙丝市,洋人想要买丝都得来和他商量。
可不管是洋人,还是江浙一带的其他丝商,大家都不愿让他这么做。
后来胡雪岩资金周转不灵,想和其他商人拆借,各大丝商都不借钱,盼着他倒闭关门,盼着他破产。
结果,他就真的破产了。
可笑的是,胡雪岩的破产直接导致整个生丝产业的议价权都落入洋人手中,以前还能依靠胡雪岩抬价的丝商们从此风光不再,沦为洋行的附庸。
胡楚元越发看的清楚和明白,包括胡雪岩、左宗棠在内的晚清商人和政客都他娘的蛋疼,活该被洋人欺负。
和三位大掌柜的商议一番,他就先把事情吩咐下来,陈晓白回上海和洋行谈债务的抵押问题,谭义云负责筹集款子,柳成祥继续负责收购夏丝和调运。
说实话,如果没有胡雪岩留下的这些大掌柜帮忙打理,胡楚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吩咐一声很容易,可真要去办理那些事,没有十几年的历练和经验,没有各自积累的人脉、关系、声望和门路……谁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稍微出一点纰漏就能把胡楚元折腾死。
不过,左宗棠在这个时候来到胡家大院,倒真是给胡楚元帮了不小的忙。
没有他的坐镇,胡楚元想要顺顺利利的执掌胡家的家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左宗棠,胡雪岩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家业?
何况,左宗棠还是清朝廷的体仁阁大学士,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更是继曾国藩之后的湘军魁首。
只要胡楚元和他搭上话,搭上关系,胡楚元在胡家的地位就已经是牢不可破了。
第六章 落魄进士颜士璋
6、落魄进士颜士璋
将事情都吩咐好,胡楚元就准备再去守墓,这刚要走,门外就有人说是李宗棠的幕僚前来求见。Www!
胡楚元匆匆走出去一看,发现是那个穷酸的老秀才,心里纳闷,左宗棠刚才不是都吩咐完了吗,怎么又有事情要商量。
他上前一步,和老秀才抱拳道:“晚辈见过先生,到现在还不知道先生高姓大名,真是得罪啊!”
老秀才也抖抖袖子抱拳,道:“客气了,我的名字呢,说出来怕是会吓着你,所以啊,中堂大人就没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中堂大人给你的推荐信,关于我的来历和平生诸事,中堂应该也写了。”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
刚写好,墨迹还没干。
胡楚元哦了一声,心里也没有在意,一边邀请老秀才进屋坐着,顺手就将信拆开。
信里也没有多少字,只说这个人叫颜士璋,字聘卿,山东曲阜人,咸丰九年进士及第,履任刑部官员,朝廷两次官考都被评为“吏畏民怀”的一等官员。
如今呢,这个人已经不能出仕了,左宗棠希望胡楚元留他做个幕僚。
看完信,胡楚元就纳闷了,如果左宗棠说的一切都属实,颜士璋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在朝廷内斗中遭受重创,现在怎么也是个巡抚啦!
他立刻和颜士璋抱拳道:“多有得罪,原来是颜进士颜大人!”
颜士璋深有感触的唏嘘一声,道:“胡少爷,大人这个词,我就不敢再用了。您要觉得我还有点用,留我在身边做个文书谋士,那就称我颜先生吧。”
胡楚元微微点头,道:“那好,颜先生,不知道您需要多少月薪才肯在我这里屈就啊?”
“不多!”颜士璋伸出五根手指头。
胡楚元呵呵一笑,道:“五两银子太少了吧?”
现在这个时代里,做那种重苦力的人,月收入也就是三两银子,还得找到好差事,寻常人就是月薪五千钱,折算起来不到二两银子。
如果是识字的读书人做个文书帐房,月薪四两、五两差不多。
颜士璋摇了摇头,道:“怎么能只值五两呢?”
胡楚元笑道:“五十两啊,那也可以!”
他想,没有关系,我有的是钱!
颜士璋再摇了摇头,道:“月薪五百两,若是胡少爷觉得我值这个价,那我就留下。”
胡楚元倒吸一口冷气,月薪五百两,年薪岂不是六千两,收入比王保田这个大管家还高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颜士璋这个人应该会有点意思,或许真值这些钱。
想到这里,他就答应下来,道:“那行,咱们就先按这个价码支付月薪。你在杭州如果没有别的住处,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在大院里安排一个小庭院住下来。”
颜士璋抱拳道:“多谢胡少爷了,我这么些年穷困潦倒,没有往家里汇钱,家中老母和妻女只靠几十亩薄田的租金度日,也很艰难。如果胡少爷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先将本月的薪水提前预支,汇给我家!”
听听这么一说,胡楚元不免心生同情,觉得这个人的遭遇挺惨,一定是在官场上被人算计了。
他叹息一声,道:“这没有问题,不过,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你这么久没有回家了,我给你一千两的薪俸,你先回家看一看吧?或者,你也可以将家中老母和妻女一起带来,房子肯定是够住的。”
颜士璋苦笑摇头,道:“老朽命苦,既不能回家,家中母女也不能来,只能谢过东家的好意了!”
“这样啊?”
胡楚元愈发有些好奇,不知道颜士璋究竟在官场得罪了谁,被整的这么惨。
想到这里,胡楚元对这个人就更加同情,让大管家王宝田腾出一间东苑的庭院给他住,还取了一千两白银,让柳成祥派个可靠的老伙计送颜士璋家中。
等胡楚元很快就将事情办妥,颜士璋诚服的和胡楚元感叹道:“东家,胡家人办事处事确实是有过人之处,难怪能有今日。既然是谋士,东家,那就让我给你出两个策子吧。”
“哦?”胡楚元有点好奇,很想知道这位年过半百的落魄老进士到底有什么能耐,道:“那您说说看吧!”
颜士璋道:“我看过胡四爷几眼,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为了以后着想,您要尽快和胡四爷商量商量,将已经分开的两家重新合并,但凡生意上的事情都由他挂名,两家的股份具体怎么分,那只有你们知道。”
胡楚元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颜士璋道:“商人不能出仕,顶多也就是官商,可商人的子弟、侄子就不同,朝廷对此没有严禁的明文条款。就以徽商为例,历经乾隆、嘉庆、道光三朝的曹振镛是当时汉人三中堂之首,历任工、户、吏三部尚书,官居武英殿大学士,他的祖父、叔伯、堂兄、子侄都是当时很著名的大盐商。您要出仕,那就不能经商,至少不能明着出面,让四叔胡月乔和两个弟弟出面是最好的选择。”
胡楚元倒是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和颜士璋问道:“第二个策子呢?”
颜士璋道:“老朽以为,您要想出仕,首先就得抢到江南制造局督办一职。您在这个位置上怕是最容易出彩的,因为前面那几任督办都做的太差了。这个位置向上走一步就是正四品官衔的上海道台,再上一步就是正三品的布政使,也有直接从上海道台升巡抚和总督的特例,就看您怎么办事,怎么打理了。”
胡楚元无语,颜士璋说的简单明了,替他找一个最容易攀爬的官路。
这个人确实是有点特长的!
他很佩服的笑了笑,道:“多谢颜先生指点,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会重金答谢先生。”
真的要出仕吗?
胡楚元不置可否,他心里也并没有想清楚。
颜士璋则笑道:“既然东家您同意,和胡四爷合家的事情就要抓紧办理,不要等盐务的事情敲定之后再谈,免得给人落下把柄和口风。”
胡楚元默默点头,心里却还在犹豫。
做官,不做官?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第七章 下棋和棋子
胡楚元不是很想做官。WWw。
他现在的目标是稳住中国的经济大盘,赚钱第一,从小至大的慢慢发展加工业、工业,就这个时代而言,官商是他最为合适的选择。
当然,给左宗棠做官商是有点凶险。
细细的说起来,胡楚元又是个很自私的人,他想稳住中国的经济大盘,那是因为他看不起小工厂,还有那些所谓的民族工业的面粉厂、纺织厂,他想办大厂,他想要建立一个集市场渠道、金融、原材料、农业、工矿、轻重工业于一体的康采恩式的财阀帝国。
所以,他必须稳住中国的经济大盘。
他想做生意,想赚大钱。
现在,他可以靠着清朝内部的汉臣大吏和湘军派系做他的大生意,以后,他可以靠着革命军、共和党的关系继续做更大的生意。
做官对他来说是一个“屁”字。
何况,颜士璋本身的遭遇就向胡楚元展示了一个事实——政治斗争永远都是最残酷的,一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
不过,做官也有做官的好处。
假如他能捞一个有实权的位置,躲在左宗棠的庇护下发展自己的派系,巧妙的利用中法、中日战争做大做强,成为第二个左宗棠,甚至还强于左宗棠。
那么,就算满清灭了,军阀时代来了,或者是直接避开军阀混战时期进入资本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