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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口,垂眸,最终淡淡道:“你多保重,我明日再去看你。”说完依言扬长而去。
他没说,那么,以后也没机会了。
即使他以后承认,我亦不会认了。
走近那堆乱石,我颤抖地翻开孟青竹血淋淋的尸体,只见我的女儿大半个身子露出棉被外面,顿时浑身一颤,瘫坐在地上。
心,已经在刚才被划了一刀,而此时,却是彻底冰冷,痛到麻木,仿佛死去一般。
梅铭没有急忙地救治,我便意识到,女儿或许已经……没救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惨状。
石堆中的小女婴血肉模糊,头骨被挤成了难看的形状,白色的浆液与血一起顺着额头流下,整张脸看不清楚模样,只有眼睛瞪得大大的,快要跳出来一般,好像在控诉至死也未开始好好了解这个世界。
那位公子……不,该叫他大人,御史唐大人说得对,我不该看,看了,这辈子或许永远忘不了这个画面,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我看了,不得不看。躺在血泊里面的,是我的女儿!
心渐渐有了感觉,感觉像是被人抓起,一块一块割下,抽搐地痛顺着脖颈涌上,鼻子一酸,眼泪如雨而下。
我轻轻抱起她,伸手悄然将她眼睛阖上,抱着她走出乱石堆,边走边喃喃:“弄儿乖,不怕,娘亲来了。”
呵,我又算什么娘亲?
试问,如果我不是大意地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又怎会让人有机可趁呢?
如果我今晨有好好抱她在怀里哄她睡觉,然后两人一起在院子里晒会太阳,又怎会让孟青竹将孩子夺了去?
如果她一出生,我就让荷姿将她带走,她此刻会不会正在碧门的摇篮里面安然入睡呢?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她生下来,让她活生生地……
挖土的手鲜血淋淋,然而比这更痛的,却是自责哀痛的心。
挖好一个小坑,将梅弄小小的身体放进去,埋好。从此,她再也不用面对这个世界的血腥与黑暗。
抬头望天,乌云密布,沉沉的,令人窒息。我靠在梅弄的墓旁,思念我的小女儿这两个月的一颦一笑,还有她“依依呀呀”的话语。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记得当时得知怀了孩子之后我曾不止一次想抛弃她,现在想来,荷姿说得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疼惜的道理?
记忆又回到很久之前,每一次我摔倒,或者生病,爹眉间的褶皱,娘疼惜的眼神。
没有一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半点伤害!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忽然看清。我颤抖无力地站起,转过头,看见孟青竹的尸体仍旧陈在石堆之中。
我应该用我手中的匕首,将她碎尸万段,一块一块切下来喂狼。
但我没有。
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这么做的,我也要变成一个跟她一样失去孩子的疯子么?
无非是冤冤相报,我当日种下的因,成就了今日梅弄的果。不管有没有神仙一说,我都想为我阴间的女儿祈福。
于是,将那些无法发泄的痛与悲伤化作力气,我又挖了一个坑,将孟青竹的尸体放进去,掩上土。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凉风带着湿气刮来,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染夕,起风了,多加件衣服。”娘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忽然,很想很想爹和娘。
于是没有知会任何人,我买了匹马,上了路。
其实我当年一直很好奇,哥哥为何会选择带着我万里迢迢奔来杭州这无熟人之地,说起来,寿州在汴京来此的路途中,不是更近么?
现在慢慢理解到了,即便娘是家里面宠爱的大小姐,娘家人也绝不会愿意收留我与哥哥这两个祸害。毕竟留得一时,瞒不得一世。一旦被发现,就是窝藏罪犯的抄家大罪。
想必哥哥不愿让娘家人为难,毅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也让我们成功躲避了追兵。
行行走走,恍恍惚惚。一路上听京城风云突变,据说,权倾朝野的宰相吕大人不得刚刚亲政的皇帝的喜爱,给流放了。
据说,八王爷不畏身死道出一个惊天事实——当今圣上并非已故的刘太后刘娥所生,而是刘娥的一个侍女李氏所生!
难得他“不畏身死”,这话,早几个月说,他完蛋。现在说,他却是功臣!
而刘太后,能将这么一个秘密掩藏了那么多年不为人知,着实令人佩服。
于是,该乱的不该乱的,都乱了。
一向温润的皇帝与朝臣为自己的生母名号争执不休,刘太后的亲族树倒猢狲散,一时间,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个时候,御史台与知谏院两大谏官系统的大人们群情高涨,一个个三寸不烂之舌与皇帝辩论,生怕历史少记了他们一笔。
却不知唐御史是官职过小过闲还是另有任务,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溜出来,放弃这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我替他惋惜!
回想这几个月来,我化身冉夕尘与他化作的梅铭相识同吃同住,两人互相隐瞒身份,也算互不相欠了。
从来就不敢小瞧朝廷的御史台,唐御史在杭州这半年,一直潜伏在八王身边,想必查了不少。而我这个从导致黄家衰败的罪魁祸首,是否也已经被他查出来了呢?
他一开始,唤我“夕”而不是“夕尘”,或许并不是为了避开与梅铭的字“染尘”?而是根本就因为查清楚我真名叫“柳染夕”?
黄家栽赃嫁祸,十年前罪臣之女……
我这,可算畏罪潜逃?!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逃了,就没有回头之理了。
之所以敢在此时回娘的家,也因为那段旧事被刘太后封口,而今她老人家撒手归天,应该没有追查之理。
赶到寿州,已步入盛夏季节,知了在枝头鸣唱,和着清风阳光,将刻着爹娘名字的墓碑衬得温馨亲切。
爹娘死后,娘家人将骨灰偷偷运回,合葬在这里。
墓前整洁干净,水果香火拜访整齐,显见是有人在悉心打理。
我掏出在路上买的香,点燃插上。然后将头靠在墓碑上,就像是小时候靠在爹娘的怀里那样,轻轻与他们说话。
“爹,娘,女儿终于回来看你们了。”
【历史小知识】
刘娥一死,关于李氏的种种消息就浮出来了。
历史记载,刘娥并没有对李氏下毒手,反而封其为崇阳县君,更在其弥留之际,封了李宸妃。
李宸妃死的时候,那会儿刘娥还掌着权,每天上朝听政,吕夷简大人在朝上忽然问:“听说后宫死了位妃子?(聞有宮嬪亡者)”
刘娥下来之后斥责吕大人离间他们母子(卿何閒我母子也!),毕竟东窗事发后,刘娥与皇帝铁定闹僵,大宋朝也没她的戏了。
吕大人却叫她为自己的家族着想(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事实证明吕大人是对的。
刘娥听了吕夷简的话,给李宸妃穿了太后的冕服,泡在水银里面以太后的仪式下葬,也保得之后她刘氏一家在宋仁宗知道真相后平安无事。
结果也因为吕夷简跟刘太后走得近,被定为刘太后一党,在刘娥死后,吕大人被宋仁宗微笑……送走!
直到半年后,宋仁宗得知自己的生母遗体得以完好保存并且是以太后仪式下葬,完全归功于吕夷简,这才把他接回京城。
至于这李宸妃一事到底是谁捅出来的,众说纷纭,比较多的一种说法就是八王爷捅出来的。
毕竟这八王跟刘娥,这仇,还真不是一点点。
、(四十五)重返陈家
“爹,黄峰已经死了,是女儿插手害死的。史官并未将当年的事情,还有您的名字记载下来,请您安息吧。”
“娘,哥哥与我都很好,我不久前生了一个女儿,叫梅弄……”吞下一口泪水,我哽咽,“但是她死了。弄儿死了,娘,我害死了她……”
“娘,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好难受……我的女儿死了,因为我死了……我不是称职的娘亲……”
“爹,你能不能帮我在那边找到我的女儿,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有外公在不怕……”
“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抹了一把泪,我终于将心里的感觉坦白,“可是,他骗了我。他利用了我,我却傻傻地以为可以嫁给他!”
“我怎么这么傻呢?他是京城里面的大人,又相貌出众,数不尽的名门大小姐会上门求亲,前途无量,又怎会看上我这样的女子……”
“或许,他已经成亲了也说不定。娘,你的笨女儿傻傻地差点去当人家的妾……”
“娘,心里好空落。一天之内,女儿没了,心上人也没了。什么都好像是梦一样……我却不知道是入梦了,还是梦醒了。”
“我却宁愿是梦醒了,睁开眼睛,你们还在,和哥哥一起向我微笑,告诉我只是做了场噩梦……”
最终,我诺诺细语:“爹娘,我想你们了……”
眼睛哭过之后酸痛肿胀,眼皮越来越重,就快搭下的一瞬间,不远处响起一个怯怯的不确定的……甚至带着三分胆寒的声音——
“大小姐?”
我一个激灵,抹了抹泪痕,寻着声音回过头,只见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人目瞪口呆活见鬼一般盯着我。
那种神情,再晚一刻,即使多出一声“闹鬼了!”的尖叫也不为过。
果然,老者向后一缩,战栗问道:“你……是人是鬼?”难得他一把年纪,没有被吓走,还敢站这里质问我这个“鬼”。
我注视了他半晌,开口一笑,“阿伯。不认得我了?”
老者一听我这“阿伯”,顿时向后一坐,忙不迭举手投降状:“大小姐,老头子我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半点没有亏待过你。你大人今天返魂,可千千万万别照老头的麻烦!”
把一个老人吓成这样,我深觉罪过。但是,当年随娘亲返娘家的时候,娘亲就叫我与她一起叫他“阿伯”,说这是家里做了几十年的下人,忠心耿耿的,要我尊敬他。于是我便也记住这个老者了。
十几年过去了,阿伯除了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其他倒是没怎么变。
我苦笑不得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见他更加恐慌地后退,唯恐我吃了他一样。“阿伯,你与十几年前比起来,没怎么变啊……”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味。他既然已经根深蒂固我是我娘亲这个事实,我这么提起十几年前,岂不是在说我返魂……果然见老人家一脸酱紫,连忙磕头道:“大小姐,我对陈家忠心耿耿,丝毫不敢懈怠了自己!”
让一个老人家如此惊恐,实乃罪过。
“阿伯……”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我与我娘亲十几年前来过,当时我水土不服全身长疹子,哭闹着不想喝苦药。你便去给我买了串冰糖葫芦,我一直记着你的好呢……”
老人家听我这一席话,终于醒神,半晌才试探般唤道:“小小姐?”
我掩嘴一笑,“小小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跟着阿伯到处转的小丫头了。”
老者如释重负,站起来弓着腰上前,看清我的长相,唏嘘道:“哎哟我的妈呀,小小姐你跟大小姐那可真是……”末了想起什么,欢喜道:“小小姐快跟阿伯回家,老爷这段时间一直念叨大小姐,情绪一直不好,小小姐你去了准让他高兴!”
老爷?哦,我的外公陈镇宜,一个大茶商,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外公除了我娘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据说我的舅舅也经商有道,家里的大事他能一担子挑起。家里面有了舅舅这样的顶梁柱,我娘便可无忧无虑,传说娘亲因为从小生得机灵可爱,很是讨外公的欢心,于是一股脑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