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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知道,在他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原来她就在他身边。
他从来不知道,在他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她曾经那样的为他痛哭过。
他从来不知道,他还拥有过那样的时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拥有过那样的她。
电视里的监控录像在不断的自动重播,他呆坐在沙发里,仿佛所有的思绪都已被从脑海中抽走,他只是一直想,这么多年他究竟做错了多少事情!
他呆坐了很久后才突然拿起车钥匙冲出门外,他从来没有开过那么快的车,只是怕来不及,就算只晚一秒他也怕会来不及。车子被拦在小区门外,他下了车拔腿往里面跑,两座电梯,一座在十八楼,一座在二十四楼,他等不及,反身从消防楼梯冲上去,一直冲到七楼才有时间喘口气。
但她并没有回家,他站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人来开,拿出手机刚想拨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不由愣了一下,原来已是近午夜。
他坐电梯下楼去,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但是温度很低,寒气直沁入骨髓。其实现在已经是暮春三月,若在江南,应已是繁花如锦草长莺飞的时节了,这里却是积雪初融。
他记得在所有的季节里晗晗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周末放假的时候她常拉着他去公园里骑单车。
他们常去的那个公园很大,在大学城附近,周末的时候有很多学生情侣在里面玩,看到那些学生她常常感慨自己老了,其实那会她才二十三岁,很年轻,正值锦绣年华。她给予他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包括她无法复制的青春时光里最真挚纯净的爱恋和她生命中最初的美好与温暖。
那是他穷其一生都再无法寻回的明亮岁月、地老天荒。
早晨起来拉开窗帘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然又飘起了小雪,小小的六棱雪花被风吹卷着撞到玻璃上。云正临敲门进来,见谨纾站在窗口也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我以为你还没起床呢,呦,怎么又下雪了?”
她没好气的说:“就是啊,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鬼地方,三月份了居然还会下雪。这种天气开车最讨厌了,今天路上肯定又是堵得要死。”
他趁机说:“要不你别自己开车了,坐我的车吧。”
她不肯,“被公司里的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气结,“你马上就是我老婆了还搞地下情?难道我是你老公很丢人不成?”
她不理他,顾左右而言他,“上班要迟到了,我去刷牙洗脸。”
他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走去厨房准备早餐,他从小到大也没自己做过几次早餐,但现在有她在身边,便觉得做这些似乎都是极其自然的事情。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心里总有一股淡淡的幸福感,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她一边掰着吐司放进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他,“今天星期几?”
他答:“四。”
“啊?”她突然一跳而起,嘴里叫着:“糟了糟了,我还以为才礼拜三呢。”
“怎么了?”
她匆忙喝了几口牛奶,急急的冲向玄关处换鞋,一边换一边说:“今天有份计划书要交,前几天还剩最后一点没做完扔在家里了,我得赶紧回去拿了早点去公司把剩下的做完。”又叫,“啊,我的包我的包,帮我拿一下。”
他把包拿过去给她,“开车小心点。”
她已经冲到电梯口,像一只灵敏的小兔子,摁了向下键回头朝他摇手,“知道啦。”
(3)
电梯“叮”的一声,七楼到了,谨纾一边往外走一边低着头从包里掏钥匙准备开门,所有的动作却在看到靠在门口的那个人时一下子僵住。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看到她时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冲她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我在等你。”
谨纾哦了一声,说:“有什么事吗?”
他却忽然没了声音,只是看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仿佛看着某样遥远至无法企及的东西。他听见自己清晰而微微发颤的声音,“你结婚了?”
她也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说:“还没有,不过快了。”
她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谨纾说:“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还要去上班,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她停滞了几秒,没有说下去,往前走了几步,把钥匙□匙孔,在她打开门踏进玄关的刹那他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她的羽绒服上还有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珠,贴在他的脸上,但并不感觉冷,因为他在外面站了一夜,整个人几乎都已经被冻僵了,而她的身躯很软也很暖。已经四年零五个月,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可她还是他的晗晗,是他记忆里的晗晗。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蒙住了,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样子才开始挣扎,他根本不放手,反而更加紧紧的搂着她,仿佛想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身体里。她去掰他的手,却在触上他冰凉的皮肤时愣住了。
他的手非常的冷,甚至比那次在医院时更加的冷,她还记得他的手一直是很暖和的,很久以前的冬天,她跟他出去,总喜欢把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他就在口袋里紧捏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把掌心的暖热传递给她。
他的声音宛若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一般,激沉而深闷,“晗晗,不要嫁给别人。”带着几乎孤注一掷的绝望,“原谅我,我爱你。”
有一种痛楚朝她心上刺进来,仿佛是被野兽的利齿在那上面狠狠啃噬,她几乎无力自持,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震栗。
而他只是抱着她,死死的勒着她,仿佛怕一放手她就会无故消失,像在他的无数次梦境里,“晗晗,我知道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不管用什么都弥补不了。那次出车祸的时候,在晕过去之前其实我想到了很多事情,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样子,想起在教堂里你穿着婚纱走向我时候的样子,想起我每一次半夜醒来看见你沉沉睡在我身边时候的样子。我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我什么都没办法偿还给你,可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少恨我一点?那次我以为我是真的死了,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听见你在叫我,我感觉到你在握着我的手,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再也见不到你。”
她寸步难移,眼眶酸涩。
“我以前一直想着,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就好,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在别人身边,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嫁给别人。”他的声音凄迷似冰雨,“对不起,晗晗,请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冰凉的唇吻在她的耳畔,声音渐渐低下去,喃喃如同小孩子的梦语,“原谅我,晗晗,我爱你。”
像是有一张布满尘垢的皮纸闷裹着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就快喘不过气来,而心底深处有一丝莫名的情感在扭绞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十指屈拗,勒勒作响。最后她终于狠命把他推开,慌急之下几乎口不择言,“你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别人?可以,像四年前对我爸爸一样拿把手铐把我丈夫拷走,只要你有本事让他犯罪。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他被关进牢里,我也会等他,他坐多少年我就等多少年,除非你让他像我爸爸一样死在牢里!”
他似乎被狠敲了一记闷棍般惊在原地,脸色灰白,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盯着她看,眼神惊痛而悲凉。过了好一会她才听见他的声音,语音沙哑而凄惶,他说:“晗晗,你这样恨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本能般的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爆发出来,她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感,她压抑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那些她连回忆都没有办法回忆的往事,此刻正在她的全身经络里疯狂的打着回旋。
她一口气骂下去,“我当然恨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你害死我爸爸,你骗了我那么多年,我曾经用尽了全力去爱你,可我得到了什么?你骗我的感情骗我的身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早就一刀捅死你了。”
他的瞳孔在急剧地收缩,望着她,仿佛是望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她只当做视而不见,指着门外,说:“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着反手关上门,他情急之下用手抓着门框,她没注意,他的手指被夹在门缝里,她几乎都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慌忙松开手。他的指甲上已经是一片淤青,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直直的看着她,眼神绝望到几乎令她下一秒就会心软,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再计较,只想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一场。
“对不起。”他说。
而她夷然不动,但那样痛,仿佛是身受凌迟炮烙、千刀万剐之刑。
他终于转身走掉,一直到电梯门合上,传来轻微的“叮”的一声响,她才蹲下身去,靠着门沿软软的滑溜下去,失掉了所有的力气。
她觉得冷,浑身冰冷,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她弯身环抱住自己,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她的牙齿发颤,最后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牙齿嵌进皮肉里立刻现出很深的一圈牙齿血痕,非常非常的痛,她终于失声痛哭。
第二十五章
(1)
她一直蹲在那里哭了很久很久,直到云正临给她打电话,问她,“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她说:“你是猪啊,才刚吃完早饭你就想着要吃午饭了?”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哭泣过后的沙哑,幸好隔着电话线并不明显。
他假意生气,“你现在是骂我骂上瘾了是不是?”
她扬起唇角想笑,眼泪却又滚下来,她怕会被他听出来,于是哄他,“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我现在正忙着呢,等会再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拿了文件出门去上班,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并不拥堵。
等红灯,72秒,谨纾盯着十字路口那不断跳动的数字,心中还是有些茫然,忽然听到有人在敲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她转过头,是一个穿大红羽绒服的年轻女人,手里举着一只很老式的手机在不停地比划,脸上的神情急得像是马上要哭出来,这样的雨雪天气,那女人没有打伞,脸上的皮肤都被风吹得裂开来,泛着粗糙的红点。谨纾被吓了一跳,忙按下车窗,那女子举着手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谨纾压根就没听懂。
信号灯已经转变,谨纾看那女人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是把车门打开让她先上了车,再开到路边停下。
谨纾耐心的听了两遍才把大意听明白,原来这个女人的丈夫两年前来到这里打工后就一直没消息,去年过年之前她带着她年迈的婆婆和她刚两岁大的儿子从老家来这里找她的丈夫,想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却没想到找了这几个月都还是音讯全无。她在这里附近的一家餐馆里端盘子赚钱养活她的婆婆和儿子,今天早上她刚到餐馆就接到了她婆婆托隔壁邻居打给她的电话,说是她儿子在家里忽然出红疹发高烧。她拦不到车,所以才冒昧来敲她的车窗,想让她把她送回家看儿子。
那女人眼睛里泛着泪光,不停的朝谨纾鞠躬,用生硬的普通话不停的恳求她,“求求你,谢谢你。”
看着那女人泫然欲泣的样子谨纾实在不忍心拒绝,问明了她的家庭住址后便在前方路口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