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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怜悯有情之人,许是仍对纤儿心存畏惧,闹事之人终于带着受伤的壮汉离开。这样一来,看客们也没了兴致,纷纷离席。
不知吻了多久,映月终于放开了她。
“纤儿,我虽不知你究竟是谁,但是……我想带你走,可好。”虽是询问,却依然没有语气。纤儿看得到,他的眼眸里有掩不住的期许。
这就是映月,她一心企盼的男子。当一切企盼即将成为真实的时候,她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怕我吗?”
“怕。”他如是说,纤儿星眸骤然黯淡。
映月却道:“怕你情深至此,映月无福消受。可我想赌一次,赌我们可以幸福。为你,也为我自己。”语罢,弹琴多年而蒙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以最轻柔的力度,为她拭去脸颊上晶莹的泪。
离开听风阁的时候,映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他觉得胸膛里似乎漾起了某种酸涩的疼痛,那是类似于寒冷了太久,突然寻到火焰时模糊的刺痛感。也许再过不久,这种突如其来的痛,就会酝酿成最真实的温暖。想到这里,他觉得幸福。
映月带着纤儿来到京城繁华之地,找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每个清晨,映月都会率先醒来,端详着暖色晨曦洒落在爱人的脸庞,美好如画卷。轻吻她一如婴孩般粉嫩的脸颊,用温柔唤醒她。纤儿睁开眼,刚好看到爱人与阳光都在。
上午,他们闲散漫谈。偶尔,情话缱绻。然后牵着手,像所有平常人家的夫妻一样,穿梭于喧闹的市井小巷,寻觅京城集市里的平民美味。她喜欢集市东边的馄饨,而他最爱集市西边的包子,于是每天从东至西,玲琅商品一览无遗。
傍晚,映月依然弹琴给她听,一把古琴,在他的指尖下似有灵性。纤儿听得到古往今来的时过境迁,听得到天马行空的断然绝响。他说,高山流水若无人懂,有又何意义。她说,我懂。
夜里,他细心地替纤儿掖好被角,然后拥抱着她,为她抵挡寒冬夜晚的彻骨清冷。他怕她着凉,他视她如珍宝。
这样的日子里,纤儿不再流露出哀伤的目光,眼波流转中尽是数不清的感动于满足。失去一切又怎样,只要有这一袭温暖,一切就都值得。
从始至终,纤儿从未对他提起过前尘往事。背负了太多,爱注定变得沉重。而她只想给他最寻常的爱,最平凡的暖。只此一生,足矣。
映月与纤儿一如既往地沉溺于现实的幸福里,全然不知命运的转角已然临近。
有些时候,一招不慎,就已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命途的不归路。一旦天意注定,就没有人可以幸免。自救,天救,皆不得救。
作者有话要说:
☆、青轻柳
除夕前夜,映月想起,与纤儿在一起已有几个月的光景,自己竟不曾送过她任何定情之物。想来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与相守之人约定终身呢。他轻笑,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翌日清晨,趁着纤儿还在熟睡,映月偷偷起身赶往不远处的集市。这些日子一直伴在纤儿左右,常常日上三竿才离开客栈,竟不知清晨小巷竟是这番热闹光景。白衣男子依然习惯从东至西行走,沿途寻觅着适合赠与女子的物什。
当他驻足在胭脂铺时,恰巧听得几位妇人有些神秘地低声谈论着什么。
“听说了吧,安王府今天就要把那棵树砍掉了!”
“真的?那真是做了善事啊,不然除夕恐怕都过不安宁。”
“说的是啊!柳树精,啧啧……”
“你们不晓得,那天四爷回来将当时场面描述于我,害得我怕了整晚呢。”
“呦,四夫人平日里胆大生猛,竟也怕妖怪?”
“瞧你说的,人哪里斗得过妖精……”
砍掉,柳树精。后面的话,映月再没听到。
他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也许,纤儿就是那棵千年古树。映月怔愣在原地,这一次,他真的想不出,到底怎样才能护她周全。
片刻之后,像是突然醒悟般,映月猛然转身向听风阁的方向跑去,急促而颠狂。一定要阻止安王府!那棵柳树,不可以砍掉,绝对不可以!
他知道,古树是她的命,亦是他的梦绕魂牵。
若说情深,奈何缘浅。像是命中早已注定,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当映月赶到听风阁西南边的空地时,入目的,是仓皇而逃的安王府护卫,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伐木人,以及从千年绿柳中涌出的,遍地血水。
这荒谬的时空里,盈满了草木与天地融合的清香。这味道,残忍地禁锢起映月的悲伤欲绝,眼泪始终静静地贮藏在男子温润的眼眸里,不肯落下。
映月跪倒在滴,血水染红了清雅白衣,开出妖艳的花朵。
指尖触及血水的一刹那,封存了两千年的记忆如同倒转的车轮,一点一点,碾过他的思绪,也碾过他即将支离破碎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青轻柳
两千年前。
映月娶贤妻,生有一女,名曰纤儿。
纤儿降生那天,他在庭院的西南角,为她种下一株柳树。他对怀里温软的孩童呢喃着:“映月白衣寒胜雪,纤纤翠柳碧如烟。纤儿,我的纤儿,你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孩子。”映月笑逐颜开,“你知道吗,为父很喜爱你。”
那时,女婴不懂,只是挥舞着粉嫩面团般的小拳头,轻轻敲打映月的手臂,惹起他心底最柔软的涟漪。于是,轻轻一个吻,落在纤儿的额头。
然而好景不长,七天之后,女婴患病夭折,妻子悲痛欲绝,癫狂出走,再未回来。
映月不曾流泪,亦不再笑,只是照料着庭院西南角的绿柳,仿若生命里最后的寄托。后来,他叫它,纤儿,反反复复地。
日子如此平静而木然地流淌着,转眼就是四十年。映月终于守着纤儿慢慢老去。
没有人知道,纤儿并未进入六道轮回。尚是婴孩的她,凭着生命里最初的执著,顽固地将灵魂寄宿在柳树里。那执著,是一种与意识全然无关的,透彻入骨的爱。
她记得映月从年轻到苍老的每一种模样,每一件胜雪的白衣,以及每一丝温存。那是丧失所有之后,最孤苦的依赖与默契。她记得最后那天,他倚在她的身上,失去了最后一抹呼吸。而她只能躲在柳树里,眼睁睁地感受着映月的身体渐渐冰凉,无能为力。
临终时,他写下一首凄然之词长相离。
旧事,前尘,惹尽霓裳泪。长相依,长相离,彼岸断魂相惜。
缘起,缘灭,空余黄泉恨。生何欢,死何苦,不知情动何处。
那种失去至亲至爱的痛,他终于如数还给了她。
那一世,她是他挚爱七天,再未谋面的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
☆、青轻柳
一千年前。
商贾云集的闹市区,伫立着一棵充满传奇色彩的千年古树。许是机缘巧合,转世的映月自二十岁起,便在树下卖伞为生。
纤儿仍然依存于柳树中。然而,她的存在早已超脱于人类的灵魂。彼时,她是树灵,取天地之长,汲自然之息,千年方可化影为人。
他到来的那天,纤儿隐匿于垂柳摇曳的枝叶中,欢喜得不能自禁。无声无形地等待千年,终于等来了他,终于又可以看到他的一颦一笑。这样,真好。
正当盛夏时节,她掌控着绿柳垂茵,替他遮住原本炽烈的骄阳。映月对这古树,亦有着莫名的眷恋。闲来无事时,他一边摆弄着油纸伞,一边对着绿柳,呓语不休。其中情深,虽奇异,却真实得难以言说。
他向她讲述早年游历四方的见闻,有关南国的烟雨轻笼,有关北国的雾都迷蒙,有关四月天里的樱花纷飞。于是纤儿知道,她错过了太多良辰美景,那些美,优雅得不似人间。
他向她讲述每一把油纸伞的由来,关乎情,关乎义,关乎家国恩仇。于是纤儿明白,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爱就足够的。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若即若离,亦悲亦喜。
他甚至,向她讲述每一个夜晚的梦境。梦里,时常出现一个青衫女子,永远清丽脱俗,永远风华正茂。他说,他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不然,为何自己这么多年依然梦绕魂牵。他说,他会等到她。于是纤儿有了足够的理由坚强,因为他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哪怕只在朦胧间。
映月讲话,永远是淡漠得没有语气,衬得一袭白衣都清冷起来。可是,纤儿分明听出了每一句话语里的喜悦与哀伤,盼望与凄凉。她始终静默聆听,偶尔在心里悄然作答。
然而人也好,灵也罢,总是贪心的。渐渐地,纤儿不再满足于如此隔绝相望,不再满足于独自守候的幸福。她想要以人类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想要被他看到,想要被他牵起手,一起走过每一年的夏雨秋风。
于是,这尚未成形的倔强女子,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没日没夜地汲取着天光月华。她想,尽力一点,只要再尽力一点,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也许,他们还可以相爱。
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也借由风声呼啸耳边,安慰着始终孤独的映月。
许是造化弄人,当她终于化身为翩翩少女时,映月已垂垂老去。岁月的痕迹,如同抹不去的褐色年轮,深深镌刻在男子英俊的容颜上。纤儿忽然发现,在自己心里,无论过了多少年月,他始终如傅粉施朱般,英俊不减,清雅绝世。
某个冬日的下午,映月轻倚树干,闭目养神。朦胧间,似是又梦到了那位女子。她依然一袭青衣,巧言笑兮。醒来时,梦中人竟成真实。青衫女子微笑着,一双温润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有些凌乱的心。
“我是纤儿”女子白皙的指尖,轻抚他垂老的容颜,真实得如梦如幻,“映月,你还记得我吗?”
映月本就是凡人,不知何谓树灵,更不知前世今生。可是望着突然出现的纤儿,年迈的男子却从容自若,没有半点慌张。这容颜,仿佛思忖了千年,凝望了千年。他梦呓般的轻语着,“你真漂亮,像梦里一样。”
“那么,你是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对吗?”她温婉地笑着,问他。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映月转头不再看她,声音里,掩不住隐忍与落魄,“姑娘,这几句诗,你可懂得?”
“我懂……可我不甘心。”语毕,眼泪掉下来。这是纤儿,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怎能甘心,如何甘心。
她不懂,为何等来的,竟是这样落俗的桥段。凡人的情缘只有三世。可这第二世,才刚刚开始,却又如此荒芜下去。
清灵似仙的女子,自此不再调皮,不再任性,成熟得于世不容。
可是又有谁懂,那份情缘的再次荒芜,一直凉透了纤儿的千年玲珑心。
那一世,她终究是他求而不得的倾城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青轻柳
而如今,尘封记忆残忍地侵蚀着映月的每一寸意识,白衣男子轻触满地妖冶的红,颤抖着闭上双眼。仿若瞬间天旋地转,他终于看清了纤儿最后一刻的苍白容颜。
当古树随风而奏出沙哑的乐曲,他看到客栈里,青衫女子从梦魇中惊醒,陷入无穷无尽的苦痛中。狰狞的伤口蔓延上纤儿瘦弱的身体。他看到纤儿紧紧盯住窗外,被疼痛遮住的眼眸下,埋藏的是穿越千年的不舍,不信,不甘心。
女子薄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一滴清泪滑过她绝美的容颜,那剔透的泪,承载了怎样的无奈,承载了多少的千年孤寂,又承载了谁的一晌心伤。
映月看到,纤儿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扭曲了容颜。血流满地之后,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向这牵绊了三生的白衣男子伸出手,却最终,碰不得,触不到。
一幅幅画面,像是充满毒咒的噩梦,生生扭绞着映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