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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婆婆皱眉道:“安师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现下本门的几位师姐妹正有要事商议,也抽不出身来管你的事情。你在这儿就是跪穿石板也不会有用,回去吧,否则休怪老身出手驱逐。”
丁原再忍不住,冲到水轻盈身旁想将她扶起,谁晓得水轻盈纹丝不动。丁原叫道:“水婶婶,你快起来!丁原一条破命死就死吧,你这样委曲求全简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水轻盈朝丁原微微一笑,似是宽慰,却没有说话。
苏真的大手握在丁原肩膀上,沉声道:“丁原,这是我们老一辈的恩怨,不关你的事。你水婶婶这一跪,为的是师门,所以即使是老夫也不能阻拦。”
丁原喉咙一热,望向苏真,见他眼中分明也是在极力克制着愤怒与痛惜,情不自禁仰天长啸,将满腔激愤发泄其中。他不能妄动真气,这啸声自不如往常嘹亮悠远,但依旧让闻者色变。
巫婆婆嘴唇一动似乎想阻止,可终究只冷眼旁观没有出声。
忽听山门中有一清冷的女子声音问道:“是谁在此放肆,扰乱仙阁清净?”她的话音平缓,却盖过丁原的啸声清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丁原只觉胸口一窒,仿佛被那话音重重击了一拳,一口气接不上来啸声嘎然而止。他暗吃一惊向山门瞧去,就见楚凌仙陪着一名雪衣妇人走下台阶,身后还跟着数名女弟子。
这雪衣妇人容颜端庄冷傲,生的甚美,头顶秀发盘成宫鬟,眉心一点朱痣。她两眼含霜,不怒自威,一派出尘之意。
水轻盈抬头望着雪衣妇人,露出惊喜道:“安师姐!”
雪衣妇人目光拂过水轻盈,眉头微锁冷冷问道:“你是谁,我何时有过你这么一位师妹?”
苏真心中激怒,哼然冷笑道:“好一个安孜晴,装模作样难为盈妹!若不是盈妹昨日一再恳求于我不可发怒出手,今天管你是什么三大圣地苏某一般的血溅五步。罢了,看在盈妹份上,老夫暂且再忍一忍。”
水轻盈听安孜晴说的毫不带感情,心头难受轻声答道:“小妹轻盈,拜见阁主。”
安孜晴望也不望水轻盈,寒声责问道:“三师妹,为何还不将他们拿下?”
巫婆婆似甚敬畏安孜晴,闻言低头答道:“他们四人的仙剑已被楚师侄收去,小妹若是出手怕有胜之不武。”
安孜晴怎不晓得这是巫婆婆的藉口,冷哼一声右手水袖飞出轻轻托起楚凌仙手中所捧的四把仙剑,再一引一送凌空推到水轻盈跟前道:“本座不认得你这师门叛逆,更不认得你身后的那个魔头。你即敢来南海,显是未将先师遗命放在眼中。本座蒙先师恩泽传以衣钵,自当体照先师遗命,以保仙阁声名不为宵小玷污!水轻盈,当年先师在世时许你为本门师姐妹中第一传人,且让本座看看六十多年后你长进多少?”
水轻盈动也不动,颤声道:“小妹不敢!”
安孜晴徐徐道:“先师遗命,由不得你。”
水轻盈道:“阁主若想杀轻盈,轻盈亦决不反抗。但轻盈有两事相求,请阁主应允。一是轻盈自知有负师门,更愧对先师,故此次前来想在她老人家灵前敬上一柱心香;再来就是这位丁公子身患奇症非天一阁圣术难以活命,也求阁主慈悲。若能了却这两桩心愿,轻盈纵死无憾!”
丁原大声道:“我不要她医治,什么天一仙阁,正道圣地,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安孜晴听到丁原责?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丁公子,仙阁之中尽是女子,伪君子这三字未免有些不敢当。你是翠霞派弟子,你的病自由翠霞派救治,本座亦不会越厨代庖。这里是仙阁静地,切忌喧杂,本座与水轻盈说话更没有你插嘴的馀地。”
丁原刚要还嘴,苏真已开口道:“安孜晴,截止目前我夫妇二人忍气吞声只为求得天一阁的谅解,你却一再相逼欲置盈妹于死地。天一阁凌波九剑名动四海,云生水起诀威震八荒,老夫今日就来领教一二!”
“真哥!”水轻盈说道:“你忘了昨日的约定么,这里的事情就由轻盈应对,即使阁主要处置于我,轻盈亦是百死无悔。”
苏真高大的身躯如山站立,冰冷的眼神扫过对面的天一阁众多门人,就仿佛一座努力抑制熔岩喷薄的火山。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好,老夫就瞧瞧安阁主会如何处置!”
丁原此刻彻底醒悟,水轻盈与苏真此来竟是抱着必死之心,难怪起先不欲带着苏芷玉同行。水轻盈对于师门愧疚自然是原因之一,可如果不是为了医治自己的伤势,又何至于此?
他一生孤傲,不愿平白受人点滴恩惠。可从幼年起,苏真夫妇与苏芷玉不计回报得失屡次救助保全自己,甚至是以性命相托。这番恩情不啻山高海深,又教他如何自持?
一念至此,丁原狠狠盯着安孜晴,沉声道:“安阁主,你是海外高人,万众仰慕。丁原仅是个无名小卒,无父无母。可在丁原心中,你不过是个心胸狭隘,毫无感情的冷血老女人!丁原一生不愿亏欠任何人,更不会摇尾乞怜。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可惧?”
说罢咬牙逆运真气,体内的魔气与翠微真气同时奔流而出,经脉里一阵翻江倒海。丁原面色瞬间青紫,嘴巴一张怒溅一股血箭!
在场众人谁都没料到丁原竟如此刚烈,为不累及苏真夫妇不惜逆运经脉意图自尽。苏芷玉离的最近,惊呼一声:“丁哥哥!”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一手抓住丁原,一手抵在丁原前心渡入真气。
可丁原体内两道真气已乱,苏芷玉急切间亦无法制止。丁原口中鲜血连喷,却目光炯炯死死盯着安孜晴。
苏真抢到近前,低声喝道:“玉儿,让爹爹来!”他的修为自非苏芷玉可比,奈何丁原心存死志发功极狠,苏真的真元注入后仅能保住心脉不被震散。苏真呵斥道:“笨蛋,你死了又有何用,还不快守住丹田!”
丁原转眼望向苏真,淡然一笑咽下一口热血喘息道:“苏大叔,你、你们的恩情……丁原,来、来世再报!”话没说完,人已昏了过去。
苏芷玉飞快的取出一枚无忧丹欲塞进丁原嘴里,可丁原牙关紧咬根本送不进口。苏芷玉只得撬开丁原牙关才将丹丸塞入。无忧丹入口即化,溶成一股甘甜的暖流顺着喉咙口流了下去,一条性命这才算暂时保住。
这一系列变故兔起鹘落,无论苏真夫妇与苏芷玉还是天一阁弟子无不动容,几名天一阁年轻弟子更是失声惊呼。
苏真面罩寒霜,凌空抓起赤血魔剑遥指安孜晴,一字一顿道:“安孜晴,老夫已失去耐心,是战是和凭你一言!”
第二章 师恩
巫婆婆一拄青木杖喝道:“苏老魔,要打便打,我天一阁怕你不成?”
水轻盈见丁原为免拖累自己与苏真,竟逆血攻心以求一死,不由心头一阵激动。眼看得苏真与巫婆婆剑拔弩张,顷刻间就要血溅五步,无论谁胜谁负其结局皆非自己所愿见。
更况且尽管苏真早臻大乘之境,世所罕匹,但天一阁垂名千年岂是轻易可撼?真若师门之前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丁原的伤势必也断绝最后一线希望,自己又于心何忍?
念及至此,她探手拔出还情仙剑,坚毅的目光扫过丈夫与爱女的面容,平静道:“安师姐,诸般罪过都由轻盈而起,亦应由轻盈承担,轻盈只求以一己之死换得丁公子的性命!”
说罢翻转手腕仙剑华光一亮义无反顾吻向玉颈,心底默默说道:“真哥,对不住了,小妹要先舍你而去。有这六十多年光阴,又有了玉儿陪伴,轻盈已不枉此生。师傅啊,弟子来向您谢罪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还情仙剑已近在毫厘!苏真与苏芷玉皆没想到水轻盈继丁原之后再求自尽,待察觉不对双双飞身扑去,奈何鞭长莫及终究慢了半拍。
蓦然一束兰光后发先至击在水轻盈玉腕之上,仙剑一震从胸口滑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却是安孜晴早一步出手得以及时阻止。
侥是如此,水轻盈的肌肤上仍泛起一抹淡淡殷红,只差一点便天人永诀。
苏真一把抱住水轻盈,沉声道:“盈妹,你恁的这般傻!”仔细打量了一下伤口,见只伤及了表层的肌肤才放下心来。
水轻盈浅浅一笑,爱怜的目光扫过苏芷玉,伸左手轻轻替她抹去眼角泪珠,低声道:“傻孩子,你哭什么?”
苏芷玉百感交集,一颗心瞬间从地狱到天堂游走了一回,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颤声道:“娘亲……”
所有人都站在周边默然凝望这一幕,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对于丁原与水轻盈慷慨取死的豪情厚谊无不深深震撼,只碍于安孜晴在场不便有所动作。
巫婆婆瞥了一眼安孜晴,快步走到水轻盈跟前。苏真抬头冷冷注视她问道:“你要怎的?”
巫婆婆低低叹了口气,丑陋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伸手取出一个黑色净瓶道:“这是本门的金创圣药,快与她敷上吧。”
苏真哼了声动也未动,苏芷玉见状接过净瓶轻声道:“多谢婆婆!”
巫婆婆摇摇头,借着背对安孜晴之机以传音入密说道:“水师妹,安师姐其实也是挂念你的,不然她亦不可能先一步出手救下你。只是她身为阁主,又有师命在身不得不如此待你,你千万不要记恨她!”
水轻盈仰望巫婆婆的面庞,心中觉得一股暖流融融穿过,徐徐向她颔首。巫婆婆不再说话,拄着青木杖返回原位。
水轻盈从苏真怀中站起,向着安孜晴盈盈拜倒道:“安师姐,谢谢您!”
安孜晴神色漠然,仰面眺望青天白云悠然聚散,喃喃道:“师傅,您老人家猜对了,徒儿到底是不忍心向水师妹下手!”
这句话说的极轻,只有身旁的楚凌仙勉强能听到大概。
水轻盈见安孜晴没有反应,也不起身,就那么一直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孜晴低下头来望向水轻盈,叹息道:“水师妹,你起来吧。”
水轻盈从安孜晴话中听出已有谅解之意,欣喜道:“安师姐!”
安孜晴转过头吩咐道:“巫师妹,你引苏真与芷玉姑娘先到别院的精舍小歇。”
苏芷玉关切道:“安婆婆,那丁哥哥怎么办?”
安孜晴抬手道:“凌仙,你将这位丁公子送到叶婆婆、樊婆婆两位长老的草庐前,请她们救治。”
楚凌仙应了,从苏芷玉手中接过丁原。苏芷玉小心翼翼将丁原交与楚凌仙,说道:“楚姐姐,有劳您了!”
楚凌仙朝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芷玉妹子。”
巫婆婆瞅着苏真,左手一引道:“阁下随老身来吧。”苏真瞧了眼水轻盈,见妻子向自己含笑点头,于是哼了声收起赤血剑与苏芷玉跟着巫婆婆去了。
安孜晴目送苏真等人去远,说道:“水师妹,你随我来。”说罢转身迈步走进山门。
水轻盈缓步行在安孜晴身后,六十年后重入山门,映入眼帘的一草一木只觉得曾经是那么的熟悉与美丽,脚下曾走过千万回的清幽香径这刻竟是另有一番滋味。无数次朝思暮想的奢望,梦里萦绕的仙阁,如今终于又在眼前,上天待己是何等的宽厚恩宠!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半柱香的工夫才在一座祠堂前停住。这座祠堂僻居天一阁一隅,极是清净。院落里苍松翠柏参天而起,耸入一团流动的紫色云气中,多为千年之古龄。地上清一色铺着七彩晶莹鸽蛋大小的鹅卵石,质朴无华,不染尘埃。青石台阶上朱门虚掩,飞檐勾角,一派的肃穆古朴。
在祠堂门上的黑色牌匾上,由于年代久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