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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晶眼圈微润,终于默默把“太乙元真丹”服了下去。
她见盛年双目朝着海岸方向打量,已揣测到盛年的意思,低声道:“盛师兄,离这里西南不远的一处礁石里,藏着艘渔船,我们可以暂时到那里歇脚。”
盛年一点头道:“墨师妹,你先莫着急说话,赶紧调息疗伤。”
墨晶清澈明亮的眼眸,深深望了他一眼,听话的合上,将头依靠在盛年宽厚坚实的胸膛上,凝神调息,但在脑海深处,那传自盛年身上的火热体温,跟胸前有力沉稳的心跳,却怎也挥之不去。
三人寻到墨晶藏在岩石深处的小渔船上,盛年扶着她坐下,静修了一会儿。
“太乙元真丹”的药力渐渐散开,墨晶脸上重又有了血色。
那一抹娇艳的红晕,映衬在冰肌玉骨的颊边,分外动人。
不过,晋公子那一记东海平沙袖,打得着实也不轻,即便有“太乙元真丹”之助,若要复原,也要一段时日。
墨晶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盛年充满真挚的关怀之色。
她靠住船舱的板壁,轻轻道:“盛师兄、丁师弟,多谢你们了。”
盛年微笑道:“墨师妹,你怎么越来越会客套了?”
墨品徐徐道:“除了这些,小妹还能说什么呢?我亏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
盛年有意转开话题,环顾小舟问道:“墨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藏了艘船?”
墨晶道:“这本是家父捕鱼用的小船。那年我回到家乡不过一年,就有平沙岛的同门找到我家。幸好小妹与家父刚巧出海打鱼,才躲了过去,事后小妹就与家父商量举家远迁,只把这艘小船藏在这里,算为我聊避风雨之用。”
了原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独自留在此地,难道——”
墨晶没有回答,但这个答案,盛年纵是再笨也能明白。他的虎躯一震,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墨晶垂下头来,朱唇微微颤抖,仍是不答。但她的芳心却宛如手指无意间卷绕的衣襟,柔肠百结,欲说还休。
丁原眼珠一转,起身道:“盛师兄,难得我们能再见着墨姑娘,我这就去弄几坛好酒来,今晚大伙一醉方休。”不由分说,出了渔船。
盛年明白丁原是故意制造机会,好让自己劝说墨晶改变主意,出面作证。
但他若真存有这样的想法,又何须苫等到今天,当下说道:“墨师妹,你心中的苦衷,盛某虽是粗鲁男子,也能了解一二,更从没有记恨怪罪你的意思。
“这回若不是丁师弟……带我前来,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却碰巧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墨晶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盛师兄,这回还是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盛年虎目凝视着墨晶,仿彿直看到她的心底,缓缓道:“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你的心里比我还苦。我还能得到师父与朋友的信任与同情,而你却已一无所有。
“在盛某心中,甚至希望你能再害我一次,如果这样能够让你重归师门的话。”
两行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墨晶面颊上淌落,她没有想到,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师门付出那多的牺牲,到最后唯一真正能够了解、体谅自己的,竟是自己在迫不得已下,诬陷迫害的盛年!
她的神色,终于失去平静和淡漠,颤抖的樱唇低低道:“盛师兄,小妹直的真的对不住你,你还是杀了我吧!”说着,闭上双眼。
盛年微一摇头,起身大步走到甲板上,魁梧伟岸的身躯,伫立在黄昏的夕阳里,海风如潮飘荡起他的衣袂,也随风传来盛年坚定的话语:“你是盛某的朋友,盛某的剑,永远不会指向朋友。”
墨晶一震,睁眼默默凝望着盛年背影,明眸中蕴藏着千言万语,偏无从说起,一颗芳心就如同那船儿,在海上载沉载浮,随波飘荡。
小舟上一片寂静,似是有意似是无心,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看着浑圆壮观的落日,自远方海天.色的地平线上渐渐沉落,绚烂的晚霞,燃烧过最辉煌的刹那,悄然的隐退。倦鸟还巢,在暮色里盘旋清鸣,舒展着双翼,做最后自由的翱翔。
多少回,墨晶也曾期盼自己能如那海鸟一般的自在,飞翔到再无忧愁的彼岸。
就这么静静的相对,在沉默里,两人的思绪,伴随着清冽的海风飞扬。
不用冗长苍白的话语,有些事、有些心情,彼此早已在沉默中读懂。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丁原的抱怨:“见鬼,这是什么地方,洒铺也不见一个,居然害得我要飞出一百多里。”他的身影出现在苍茫海天中,却将那份微妙的沉寂,也一起打破。
盛年虽不清楚,可不用多想都知道,丁原此言太夸张,不然渔村里的人想买点酒喝,难不成都要跑断腿么,丁原这么说,不过是为自己有意的耽搁,寻找一个借口而巳。
见丁原左右手各抱了一个酒坛子跳上船头,盛年的鼻子猛一嗅,笑道:“这是汾州城里,酒司徒亲手酿制的正宗‘一碗倒’,果然是要跑到百里之外才有的。”
丁原仔细打量了一下盛年的脸色,又瞥了眼墨晶,嘿嘿笑道:“盛师兄的鼻子,果然厉害,这可是我从酒司徒的地窖中挖出来的宝贝。起先他说什么也不肯卖,我一恼,便把他在床上瘫了十多年的老婆揪下了地。”
盛年一怔问道:“丁师弟,你用强了?”
丁原笑着摇头道:“我丁原再混,也不至于去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孺,那跟巴老三不成了同类么?我瞧他老婆是下肢阴气淤塞,不利于行,索性用真气替她打通了经脉,没半炷香工夫,她就能跑进厨房做饭了。
“那酒司徒对我是千恩万谢,不单送了这两坛美酒,还追着问我姓甚名谁,说什么也要供个牌位,吓得我拿了酒,扭头就逃。”
盛年哑然失笑道:“你这家伙,总没正经。”
经丁原这么一闹,船上气氛活跃许多。
两人并肩走进舱里,盛年问道:“墨师妹,你这裹有没有碗碟?”
墨晶颔首道:“这些日常的小东西,船上是有的,只是粗糙了点。”
说罢,就要起身去取,却被丁原拦住道:“墨姑娘,今日就让我们喧宾夺主一回吧。”
他依着墨晶的指点,拿出碗碟摆在桌上,盛年点亮油灯。
昏黄的灯火,照得舱里朦胧一片,小小的火苗,随着吹入的海风,摇曳跳跃不定。
丁原往三个土海碗里倒满美酒,一股醉人心脾的浓郁芬芳,在船舱中荡开。
他刚举起海碗,背后皮囊里的年旃,从冥轮中现出元神,愤愤不平道:“好小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陪你买酒的是老子,怎么喝酒时就没我的碗?”
墨晶一怔,盛年微笑解释道:“墨师妹,这是丁师弟的一位朋友,这次要陪我们一同赶赴云梦大泽。”
墨晶尽管心中犯疑,什么时候丁原又多了这么一位稀奇古怪的朋友,但她素来不喜打听别人隐私,当下也不好奇追问。
盛年回身又取了一个海碗,倒满酒,送到年旃面前道:“年老先生,请坐。”
年旃大刺刺,往丁原对面一坐道:“这还差不多。”
丁原哼道:“奇怪了,老鬼头,你的元神也能喝酒?”
年旃翻了他一眼道:“老子不光能喝酒,还能吃肉吞包子!”说着,嘴巴一张,吐出一道青气注入海碗,碗里的酒“丝丝”轻响,融入青气中。
年旃低哼一声,青气吞回口中,却把一海碗的酒浆,也全数落肚。
盛年喝采道:“年老先生好精纯的‘一气吞元功’!”
年旃得意洋洋,示威似的扫了丁原一眼道:“总算找到一个识货的了。”
丁原笑道:“盛师兄、墨姑娘,咱们喝咱们的,别理会这老鬼头。”
盛年却叮嘱道:“墨师妹你身上有伤,这酒喝一点,对药力运行有好处,但不能多饮。”
墨晶点头,果然只啜了一小口。
盛年与丁原对饮一碗,闭目回味半晌,才睁开眼睛赞道:“酒司徒原来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可惜少了点下酒好菜,不然滋味就更妙了。”
丁原道:“盛师兄,今晚月色真是不错。不如,我们驾着墨姑娘的这艘小船,扬帆出海,抓几条大鱼烧来下酒。”
当下,四人扬帆,将小舟驶入海中,月光粼粼洒在浩瀚涛头,极目处水天荡漾,银光如星辰闪烁,遥映苍穹。
这渔船上,捕鱼的器具倒也是一应俱全,年旃一把就从丁原手里夺过渔网,飘身飞浚海面。他活了两百来岁,什么事都干过,独独这打渔还是头遭。
年旃双手一抖,张开渔网,满以为网到鱼来,谁晓得这网着实不给他面子,居然将他的身子罩了进去。
众人见状,莫不又好笑又惊讶,没曾想堂堂的冥轮老祖,竟被普通的渔网套住。
丁原站在船头,幸灾乐祸道:“老鬼头,不会就别逞能,闹个大笑话,可不太好看。”
盛年跃到年旃身旁,刚打算为他解开渔网,年旃却身形一抖,化作一束青光,打渔网袅钻了出来,骂道:“什么玩意儿,老子偏不信邪。”
盛年接过渔网,含笑道:“年老先生,让在下帮你先捕上一网。”手腕一转一抖,十分熟练的将网撒进海里。
年旃眼睛瞪得老大,看出了些许名堂,喃喃道:“原来也没什么花样,倒让老子出了个大洋相。”
丁原正欣赏着年旃的精采表演,却听墨晶在身后轻声问道:“丁师弟,你与那位玉儿姑娘如何了?”
原来她这些年僻居渔村,对丁原的遭遇丝毫不知。
丁原呆了下,回答道:“她如今已是南海天一阁的弟子,我也有两年多没见着了。”
墨晶的眸子,注视着丁原,说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两人已比翼双飞了呢。”
丁原笑道:“怎么可能,是你误会了,我一直都把她看作最亲近的妹子,就如盛师兄待你一般。”
墨晶的心没来由的一沉,良久后才道:“恕墨晶多嘴,那位玉儿姑娘恐怕不这么想。”
丁原这是第二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苏真知道自不奇怪,可墨晶怎么也像非常清楚似的,要知道苏芷玉矜持稳重,绝不可能到处宣扬,况且她与墨晶只见遇两次而已?
丁原禁不住问道:“墨姑娘,你怎么知道?”
墨晶淡淡道:“若是兄妹,当日她在栖凤谷中看你的目光,断不会是那样柔情百转,更不会为了你,甘愿牺牲自己的清白名声。
“丁师弟,这样痴情的姑娘,你怎么忍心辜负?”
丁原被说得云里雾里,怔怔道:“墨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牺牲清白名声,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过?”
墨晶微觉意外,道:“你盛师兄和淡言真人他们,都没有告诉过你,乇儿姑娘为你疗伤之事?”
丁原隐隐感到,盛年与玉儿乃至布衣大师和老道士,都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问道:“墨姑娘,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要瞒我?”
墨晶摇头道:“既然这样,还是等有一天你与玉儿姑娘见面了,自己去问吧。”
丁原怎肯罢休,大步走进船舱,在墨晶面前蹲下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墨晶还没说话,外面传来盛年爽朗的笑声道:“丁师弟,你还不快生火,年老先生一网捕到的大鱼,足足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