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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送走于得海,鲁军果然来邀他,说是出去散散步。在街上,鲁军诚恳地告诉他:非常感谢他的大力帮助。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不可能进行如此富有成效的考察。鲁军说,省里有规定,引进国外大型设备必须货比三家;因此,虽然自己很希望与成怀仁合作,但结论只能下在欧洲的考察之后。因此,他想付给成怀仁此次帮忙的报酬,希望成怀仁不要客气。
他还郑重邀请成怀仁,“回国看看,以你我双方公司的实力,我们一定可以在很多方面卓有成效地合作。”
成怀仁料到了鲁军一定会这样讲,他当然知道鲁军讲的合情合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极强烈的受骗上当、被人利用了的屈辱心理。“报酬?你付得起吗?”他恨恨地想,攥出了两手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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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军说完后,他没有讲话,两人默默地走着。良久,他站住,看着鲁军的眼睛,平静而诚恳地说:“我不在乎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往远看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能帮助国内的朋友做点事,我很高兴。咱们来日方长。”
鲁军蛮感动,暗想:就是于得海这小子,在美国呆的,总喜欢把人往坏想。
回到宾馆,分手时,两人颇有点儿悲壮的情怀,无言地、紧紧地握了握手:就像深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似的。
当晚,成怀仁将支票交给了朱迪。
第二天离开纽约。晚上,成怀仁说有些事情需要和鲁军讨论。此后,开房间时,他便一直与鲁军住到了一个房间。
一天晚上,鲁军拿起电话,说要给于得海打个电话。成怀仁破天荒地开着玩笑,从鲁军手里夺下了电话:“算了吧,阁下那一口英语,我都替接线员难受!我来吧。”在鲁军告诉他号码时,他用电话遮挡着,有意按错了一个号,结果没人接。连打三次都是如此,弄得鲁军不好意思了:“算了算了,明天再说。”
成怀仁怅怅地放下话筒:“你这个老同学,怎么搞的?何至于忙成这样!”
第二天,他要来了于得海单位的电话号码,说是抽空联系一下。电话打通了,他大喜过望:于得海当天早晨刚刚出发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五日后返回。对方说,于得海临走时再三关照:如果是来自中国的鲁先生打来电话的话,务必要转告他自己在会议上和住处的电话号码。成怀仁假装在一张纸上划了几笔,根本没记那一串儿阿拉伯数字。“他参加学术会议去了,五天以后回来。他留话说,想托你带回中国的东西没准备好,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人来人往的多得是。”他对守在边上的鲁军复述说。
“阿弥陀佛!上苍有眼,毕竟是天不灭曹!这真是上帝的旨意呵!”他暗道。
五日?那时,他们已经到了拉斯维加斯。
那天,吃完饭,步行回宾馆。横过马路时,红灯亮了。低头想着什么的鲁军没看到,向街上一脚迈去。朱迪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扯了回来。
男人的天方夜谭(11)
在成怀仁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朱迪一脸惊吓与亲昵的责备表情;望着紧贴身边呼啸而过、丝毫没有减速的车子,鲁军感激地朝朱迪一笑,不自然地抽回了手……
成怀仁默默注视着,心中油然想起了拿破仑的那句名言:“先投入行动,然后再见分晓!”来吧,开始了!他全身掠过一阵痉挛。
八
是的,我知道你会问朱迪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答应过你,我会源源本本地讲给你听。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没必要再矫饰什么。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而且还无家一身轻。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轻飘飘的。有一本书,名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写的大概就是我这种状态。不过,我还好,还没有不能承受。
恨不恨她?我也问过我自己:是不是应该恨她?可是恨什么呢?一个男人,四十多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神志清醒状态下发生的,你却去恨一个与你一同做下这桩事情的女人,这不是很可笑?过去,在国内各种各样场合,见到过很多外国女人,除了电影电视上的,她们一般都很难看。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们发生什么纠葛。
成怀仁让我给他的秘书发传真,发完之后我甚至连“朱迪”这个名字都没记住。到了芝加哥,说实在的,在奥海尔机场第一次见到朱迪时,她的确是给我们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据我观察,很多男人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推到一个非常漂亮、光彩照人的女人面前时,常常会很窘迫,显得傻乎乎的。我们当时大约就是这种样子。
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国际出口,成处长一眼看到了成怀仁。我们走过去,成处长作了介绍,我们正要握手,成怀仁突然侧过身子,让出一直含笑站在边上的朱迪,介绍说:
“这位是朱迪小姐,我的秘书。”
我们正不知所措呢,朱迪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两句洋腔怪调的中国话:
“你们好吗?欢迎你们。”
我们一下子乐了:
“好,好,好,你好你好!”
朱迪又飞快地对成怀仁说了几句话,成怀仁翻译说:
“朱迪小姐说不要给她介绍,她要猜一猜你们谁是谁。”
“你是厅长先生。”她第一个猜出了老厅长。
老厅长笑得像个慈祥憨厚的乡下老头:“对对,我是我是。嘿嘿嘿……”
后来,她始终对老厅长特别好。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一个讲汉语,一个讲英语夹着结结巴巴的中文,居然经常聊得热热闹闹,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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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吃饭,她都要不停地给老厅长夹菜。有一次大家起哄说,让老厅长认朱迪作干女儿算了,问老厅长敢不敢?老厅长一瞪眼:“有什么不敢?要把美帝国主义和美国人民区分开来嘛。毛主席还说寄希望于美国人民呢。”
大家哄堂大笑。成怀仁把这些翻译给朱迪后,谁也没想到,朱迪居然张嘴就管老厅长叫了一声:“爸爸!”还抱住他的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大家乐不可支。
如果没有朱迪,我们这次考察的气氛可能会很沉闷。
每个人她都猜对了,最后一个轮到我。她对我伸出手,又用那洋腔怪调说:“你好吗,鲁军先生?我们认识过了。”
我想她指的是那份传真。我用英语回答她:是的,我很高兴认识你。后来,我知道这句英语有毛病,因为顺着她的话说,我应该用过去时,我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气氛融洽、活泼而又温馨。我们都很高兴。说实在的,也都很喜欢朱迪。那一次,有一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成怀仁和所有的人都握了手,惟独没和我握;朱迪没和任何人握手,却惟独和我握了。现在想起来,这真是太有象征和暗示意味了。
我们第一次乘车子出去,总工和老厅长坐在一起,王厂长和成处长坐在一起,成怀仁坐在前面,我边上空着;朱迪最后上车,自然坐在了我身边。她一坐下就问我:“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我开了句玩笑:“当然不会。任何男人都巴不得坐在漂亮小姐身边。”
她笑了:“哈!我以为你们中国人都很严肃呢。”她皱着眉、噘着嘴,学着成怀仁正襟危坐的样子。大家都笑了。成怀仁牵着嘴角,算是笑了笑。
她拿了支笔和笔记本和我聊天。她告诉我,说是我的英语发音非常标准,很有英国绅士的味道。说得我受宠若惊,顿时自我感觉好了不少。我问她是否去过中国,她说那是她的一个梦。她说她喜欢看中国女人穿旗袍的样子;喜欢东方文化;她说她第一次和男朋友约会就是吃的中国餐。大家一听,乐了,七嘴八舌地邀请她去中国。
老厅长忒起劲儿:“对!你到中国来,我请你吃最好的中国菜!”
成处长道:“老厅长,你也成了朱迪小姐的男朋友啦!”
老厅长说:“当然是朋友。这叫国际友人。”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挺开心。
车子里就那么点点大,第一次挨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这么近,肯定不舒服。她身上有股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不是那种忒浓烈的。幽幽的、淡淡的,闻起来让人心里悠悠荡荡地说不清又想闻的味儿,是很好闻。再加上时差的缘故,此刻应该是中国时间的后半夜了,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我难受得要命,又不愿意在外国人面前失态,就得硬挺着。
男人的天方夜谭(12)
她好像觉察了,就不再和我说话,自己抱着肘,闭上了眼睛。也就几秒钟的工夫,我就睡着了。等醒来,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我差不多整个歪在了她身上,惊得我“腾”地一下就坐直了。我看到她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坐着,很吃力地冲我笑了笑。我没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连忙对她说,对不起。她没说话,用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我别说话;我一看除了司机,他们几个也都睡着了。她用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我估计,那一次我的脸一定红到了脚后跟。
从表面上看,男人似乎是社会生活中更坚强、更有能力、更主动的力量。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至少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如果深入到心灵深处考察,我认为,一个男人不管他的精神力量有多么强大,都会有一根无形的脐带神秘地、终其一生地缠着他,使他能够从脐带另一端的女性那里汲取到温存、关爱、理解、信心与力量。这是所有男人信心与力量的最重要的源泉之一。这根脐带一旦断掉或出了问题,这个男人的生命力便一定会萎缩或同样出问题。这远远不仅仅是弗洛依德的性,而是与来自造物主的伟大而神秘的母性有关。因此,那些好女人都会知道:能够最终征服一个男人的心的,并不是那无法长久依靠的美貌,而是更要靠母亲、妻子、情人三位一体般的温暖、关爱、体贴、宽容与善解人意。能做到这一点的女人,将会从男人那儿得到很丰厚的回报:热烈的爱、忠诚、责任心、坚定地面对困难、勇敢地追求生活。这不仅仅是男人生活的需要,也是女人生活的需要: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就这样构成了和谐的两位一体,形成了男女间完整的生活。遗憾的是,在有太多的男人不配得到的同时,又有太多的女人做不到或不屑于这样去做。结果只会有两个:一是失去这个男人的人或者心——在有些情况下,对于某些女人,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要说的是,除非她对所有男人都不感兴趣了,否则,一切男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大同小异的;二是失去自己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快乐。对此,你还能说不重要吗?
我妻子,噢,对了,现在应该叫前妻了,是个很优秀的人。不是优秀的女人,是优秀的人。她是省直机关的一个处长,相当能干。在北大荒时她还是我的领导。是我们连的副指导员,是挺革命的。回城后,她被分到了省直机关;我在一家工厂。恢复高考后,她没考;我考上了。第一年放暑假,我回来结的婚。我们没有孩子。怎么说呢?一半的原因是大家都太忙,一半的原因是她身体不好,也不喜欢小孩。我们的关系,怎么说呢?
属于各自忙忙碌碌,家庭生活平平淡淡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