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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到和雷恩的婚姻,梅吉不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把朱丝婷推到她显然不愿意去的地方。或许是她不想知道吧?她终于非常喜欢雷恩了,但是,他的幸福在她的心中不可能跟她女儿的利益、德罗海达的人们和德罗海达本身那样重要。最关键的问题是:雷恩对朱丝婷将来的幸福有多重要?尽管他认为朱丝婷爱他,但是,梅吉记不起她的女儿说过任何话可以表明雷恩对她有拉尔夫对梅吉那样的重要性。
“我认为你早晚会见到朱丝婷的。”当梅吉开车送雷恩去机场的时候,她对他说道。“见到她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提起这次对德罗海达的拜访。”
“如果你愿意这样的话,”他说。“我只请求你考虑考虑我说过的话,从容不迫地考虑。”但是,即使在他提出他的请求后,他还是禁不住感到梅吉从他这次拜访中得到的收益比他得到的要多,
3月中旬来到的时候,已是戴恩死去两年半了。朱丝婷产生了一种压倒一切的愿望,她不想看这些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和熙来攘往的行动迟缓的人群了。在这个春风和煦、艳阳高照的佳日,都市的伦敦突然叫人无法忍受。于是,她便坐市郊线的火车到国立植物园去了。使人满意的是,那天是个星期二,她可以置身在一个只有她一人的地方。那天晚上她也没有工作,因此,她要是在小路上逛累了也没有关系。
当然,她非常熟悉这个公园。伦敦和它那许许多多的花坛对任何一个德罗海达人都是一种乐事,但是,国立植物园完全是自成一格。早先,从3月底到10月,这里是她常到的地方,每个月都有不同的植物群争妍斗艳。
3月中旬是她所喜爱的一段时间,这是一个黄水仙、杜鹃花和各种花树竞相怒放的时期。有一个地方,她自认为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属于私人的小胜地之一。在那里,她可以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只有她一个观众,饱餐着它的秀色。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片绵延的黄水仙,稍近的地方,一株开得正旺的大杏树干上随风飘动的密密层层的钟状的黄花在微微点着头,而树枝上却开满了白色的花,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完美无瑕,静止不动,就像是一幅日本画。万籁俱寂。要是有人从旁边经过,那才是叫人难以容忍。
随后,她的头脑从这片黄色花海中的那株繁花满枝的杏树的无与伦比的美之中拉了回来;某种远为不美的东西闯进了视线。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雷纳·莫尔林·哈森小心翼翼地从黄水仙丛中穿了过来,他那件从不离身的德国皮外衣在凉飕飕的小风中保护着他那肥胖的身体,阳光在他那银白色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你会使肾脏受凉的。”他说着,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展开,里子朝上地铺在地上,这样他们便可以坐在上边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道,扭了扭身子,坐在了棕色的缎子衣角上。
“凯利太太告诉我你到国立植物园来了。剩下的就容易了。我只需走,直到发现你就是了。”
“我猜,你以为我应该高高兴兴地回到你的身边。啊,啊?”
“你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回到我身边吗?”
“还是老样子的雷恩,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一个问题,不,我见到你并不高兴。我想,我愿意想方设法让你永远在一根空心的木头上慢慢地爬。”
“让一个好男人永远在一根空心本间上爬是很难的。你身体怎么样?”
“很好!”
“你已经把伤口舔够了吗?”
“没有”
“嗯,我想这是预料之中的。但是,我开始认识到,你一旦抛开了我,你就决不会再放下自尊心向和解迈出第一步。然而,好姑娘,我是很聪明的,明白自尊心会使一个同床人非常孤独的。”
“别打算把事情踢开,好为你自己让出活动余地,雷恩,因为我要警告你,我不打算给你机会。”
“我现在不想要你给我什么机会。”
他的这个干脆的回答激怒了她,但是她采取了缓和的态度,说道:“是老实话吗?”
“如果我说的不是老实话,你认为我能容忍你离开我这么久吗?你离开我以后,你就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我依然认为你是个好朋友,失去你就像失去了一个亲密的朋友。”
“哦,雷恩,我也是这样的!”
“那好。那么,承认我是个朋友啦?”
“当然。”
他背朝下躺在外衣上,把两手垫在脑后,懒洋洋地向她微笑着。“你多大了,30岁?穿着那身不光彩的衣服就像是个难看的女学生。朱丝婷,要是你因为其他理由而在生活中不需要我的话,你当然是要做你个人风度的仲裁人罗。”
她笑了起来。“我承认,在我想到你也许会突然平地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确实对我的外表多加了几会注意。可是,如果我有30岁的话,那你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你至少也有40岁了。现在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了,是吧?你瘦了。身体好吗,雷恩?”
“我根本就不胖,只是身架子大,所以,任何时候坐在写字台旁都得缩起身子,使我没法展体伸腰。”
她滑躺了下来,一转身,肚子贴着地趴着,把她的脸靠近了他的脸,微笑着。“哦,雷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向我提供一条花钱的路子。”
“可怜的朱丝婷!这些年你得到了许多,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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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吗?”她点了点头。“奇怪,红衣主教可能把他所有的财产都遗留给我了。哦,一半给我,一半给戴恩,但是,我当然是戴恩唯一的遗产承受人。”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她把头闪开了,假装看着花海中的一株黄水仙,直到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你知道,雷恩,我愿意以失去我的犬齿的代价得知红衣主教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一个朋友,仅仅如此吗?从某种神秘的意义上讲,不仅仅是这样的。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不,你不会知道的。”他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喂,好姑娘,你认为在哪里人们能看到红头发的澳大利亚女演员和德国内阁的某个成员之间的破裂已经愈合,我就在哪里请你吃一顿饭。自从你抛弃我以来,我那花花公子的名声已经销声匿迹了。”
“你不会得到这名声的,我的朋友。他们不再叫我红头发的澳大利亚女演员了——这些年来,我成了烩炙人口的的、美丽出众的、金黄头发的英国女演员了,这还要感谢我那浪荡不堪的克莉奥佩特拉的表演呢。你不会跟我说你不知道批评家们称我是这些年来最富于外国情调的克莉奥①吧?”她竖起胳臂和手做出了一个埃及象形文字式的姿势。
①克莉桑佩特拉的简称。——译注
他眼睛闪着光。“异国情调?”他疑惑地问道。
“是的,异国情调。”她坚定地说道。
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已经去世,因此,现在雷恩不那么常到罗马去了。相反,他常来伦敦。起初,朱丝婷很高兴,她没有看到他有任何超出友谊关系的表示,但是,几个月过去之后,他的言词顾盼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涉及他们以前的那种关系的意思,而她那并不厉害的愤慨便变成了某种不安。这并不是她想要恢复另一种关系,她不断地对自己说,她已经完全结束了那一类事情,不需要,也不再想要它了。她不允许她的头脑中总盘旋着雷恩的形象,因此,她成功地压下了这件事,只是在身不由己的梦中才想起它来。
戴恩死后的最初几个月是非常可怕的,她抵御着去找雷恩的渴望,和希望他在肉体和精神上都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她非常清楚,只要她让他这样的话,他是会这样的。但是,她不能允许他的面孔遮住戴恩的面孔。让他离开是正确的,经过斗争忘却想要找他的最后一闪的愿望是正确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他将永远留在她的生活之外了,她的身体陷入了无法唤醒的麻木之中,她的思想被束缚起来,忘却了过去。
但是,雷恩现在回来了,事情变得非常难办了。她渴望问问他,他是否还记得另一种关系——他怎么能忘掉呢?当然,对她自己来说,她已经结束了这种事情,但是,得知他并没有忘记这些事是令人高兴的;这当然就证明了,在这些事上他迷上了朱丝婷,只迷上了朱丝婷。
想入非非的白日梦。雷恩不是那种在不需要的爱情上中耗自己的精神和肉体的人,他从没有表示过重新开始他们生活中的那一方面的丝毫愿望。他希望她做一个朋友,像一个朋友那样欣赏她。好极了!这也是她的愿望。只是……他能够忘记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已经忘记了,那他可真该死!
那天晚上,朱丝婷的思想走得如此之远,以至她扮演的麦克白夫人①和往日和表演大不一样,具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残酷,此后,她睡得不太好、第二天早晨便接到了一封她母亲寄来的信,这封信使她心中充满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①莎士比亚剧《麦克白》中的女主人公。——译注
妈妈现在不常写信了,这是她们俩长期离别的一种现象,凡是往来的信件都是呆板而贫乏的,但这封信不一样,信中带着一种老年人的淡淡的艾怨,一种隐隐的厌倦,这种厌倦之情像冰山一样潜藏在表面十分空洞的一两个词中。朱丝婷不喜欢这封信。老了。妈妈老了!
德罗海达出了什么事?妈是否在遮盖着什么严重的麻烦?是姥姥病了?是某个舅舅病了?但愿没有此事,是妈自己病了?又从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们,已经是三个寒暑了,在这此年中会发生许多事情的。尽管朱丝婷·奥尼尔没有出什么事,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生活是停滞而又枯燥的,就认为其他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是朱丝婷“完事”的一夜,只有一次《麦克白》的演出了,白天过得慢吞吞的,叫人大法忍受,甚至连想到和雷恩吃饭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带来预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