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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那是我的石头,不要碰它!不许碰它!
一下清醒过来,凝聚全身力气,抬起胳膊,抓住脖子上的绳圈。
傅楚卿轻笑:“不让摘下来?好,不摘就不摘,反正也不碍事。从前好像没有啊——这么宝贝,我看看。”说着,托起石头坠子,“不像什么值钱罕见的玉嘛……‘长生’?是长命锁?还是护身符?”放下坠子,缓缓向前倾倒,把他压在身下:“你放心,从今往后,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是你的长命锁,护身符……这回我可吃了教训,做足了准备,没人会来打搅咱们的。乖,放轻松,让哥哥好生疼你。从前我不懂,如今可懂了,不会再叫你吃苦的……”
“长生……”
子释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落叶沉入深潭,没有任何回响。
他于是把自己也化作一片落叶,沉入幽邃深潭,不再发出任何回响……
李章好几次起了床,翻个身发现原来在做梦,没真起。看见对面李文爬起来往外走,窗户外头白蒙蒙一片,多半已经过了辰时,大急:“该死的阿文,倒是叫我一声啊!”这一着急,醒了。转头四顾,李文还在床上睡得死猪一般,窗外果然白蒙蒙一片,天早已大亮了。
一骨碌下了床。奇怪,腰酸背痛,倒好像僵挺了一夜。几乎每天卯时正必然醒来,昨晚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哎呀!只怕少爷起身唤不着人,朝李文踹一脚,冲出耳房去敲正房的门。敲了半天,李文都穿戴利落出来了,还是没有声息。
“后院去了吧。正好咱俩进去收拾。”李文袖着手道。
两人推开门,绕到屏风里侧,少爷居然还在床上躺着。
“怎么睡这么沉?”
“累的吧……看书写字费精神哪。”
一面悄声说话,一面上前探看。走到近前,大惊失色。少爷两颊绯红,双唇干裂,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直抖。两人顿时吓蒙了。李文摸一把李章脸蛋,再试着碰了碰少爷前额,一跳而起:“滚烫!跟刚出锅的烙饼似的!”
李章慌了,伸手摇动被褥:“少爷!大少爷!”越嚷越大声,很快惊动其他人,纷纷拥进来询问,唯独床上躺着的那个毫无反应。
“这可怎么办?”两个丫头已经带了哭腔。
李文看众人惊慌失措,高声道:“大伙儿听我说。平哥、安哥两位,麻烦立即去韩侯府请二少爷三小姐回转。我马上跟温叔套车接谭先生到家里来给大少爷瞧病。阿章你留下来和小歌小曲照看少爷……”
平时不觉得,关键时刻,状元府第培养熏陶的素质就显现出来了。李府仆人集团十二名核心员工,文章歌曲味道、平安富贵吉祥,李文位居其首,觉得自己义不容辞正该挺身而出。其他人见他沉着镇定,调派得当,当下再无二话,遵照执行。
出门求救的转眼走了,李章冷静下来,指挥小歌小曲打井水取帕子,味娘道娘煮姜汤生炭盆。待她们出去,找那暖手炉预备装木炭。四面瞧瞧,没有。却看见盛着安神汤的保温壶了。揭开盖,满满的一滴没动。轻轻伸手到被子里摸索,手炉已经成了冰凉冰凉一个铜球。不小心触及身子,隔着衣衫都觉热浪逼人。
心中焦急,又有些奇怪。大少爷最怕麻烦,但是从不使性子。自从应了官差,更是史无前例的听话,让吃就吃,说补就补……昨天夜里,自己和阿文出去之后,到底为什么这么马虎就睡下了?二少爷和三小姐回来可怎么交待?偏生昨儿晚上尽做梦,早晨居然睡得那么死……
不到半个时辰,二少爷和三小姐就飞马归家,所有仆从都有了主心骨。相比之下,倒是三小姐比二少爷从容得多。二少爷冲进来,见大少爷怎么也唤不醒,差点咆哮着就要骂人。三小姐拖住他,问了问情由,反将大伙儿夸赞一番,吩咐他们各自忙碌,单把阿章叫到一侧细加询问。
李章说完昨晚经过,又把上午诸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言辞之间,极为懊恼自责。
子归道:“阿章,你们做得很好,不用自责。”轻叹,“大哥这些天怕是累得狠了,稍不小心就着了风寒。我该看得紧点儿的……现下咱们急也没用,等谭先生来了再说。”
子周道:“阿章,对不住,我刚才太着急,乱了方寸,胡乱怪人。”
李章慌了:“二少爷说哪里话来,可不折杀小人?是小的们疏忽怠慢……”犹豫片刻,小声道:“少爷、小姐,我寻思了一晌午,大少爷的病来得实在有点儿蹊跷……”
嗯?双胞胎对望一眼:“你说。”
“早上阿文跟我过来查看的时候,床头安神汤撂着没动,被子里暖手炉也没拿出来。按说成了习惯的事儿,大少爷不会忘记。要是睡前已经开始难受,就应该叫我们——说来也怪,昨儿晚上,不但我俩睡得比平日死,他们几个也全都过了辰时才醒。还有……”
子周眼神冷下来:“还有什么?”
“我想着少爷小姐要问详情,就没动房里的东西。桶里的水倒瞧不出异样,可是……”
子周一个箭步跨到浴桶旁,只见水中飘着两块布片——分明是撕开的浴巾。伸手捞出来,紧抿着嘴看向子归。
兄妹二人心中大乱。
好一会儿,子归才道:“阿章,辛苦你了,去歇歇吧。二少爷和我在这里照应就好。”停了停,“刚才这些话……谁也不要说。”
李章退下去了。子归接过子周手里的布片,裂口两边都是线茬,断然不是剪子绞出的。家中浴巾用的都是吸水性极强的粗纺双面绒布,比一般棉布厚得多,这样直溜齐整撕开,普通手劲绝做不到——不可能是大哥自己。
子周哑着嗓子,声音发抖:“再看看。”
两人这一凝神观察,果然有所发现。屏风后头没铺地毡,水磨青砖上留下了两个极浅的足印。子归蹲下身,张开手指:“长九寸余,宽约两寸八分,足底有纹,像是——半月纹。”说着,抬头看子周。
足底饰连环半月纹,乃是武将们爱穿的薄底官靴。
两人不再说话。推开窗子,廊外正对着一株宽叶丹桂,亭亭如盖。适逢花期,满树橙红碎瓣,花明照眼,馨香袭人。跃出窗外,子归弯腰捡起地上一把碎花:“这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揉搓之后扔下来的。”
子周攀上树枝,看了半晌。突然攥起拳头,猛击在树干上。枝叶“哗啦”颤动,抖落一阵花雨。
子归慢慢道:“来人潜入家中,不知用迷香还是点穴,把底下人都弄昏了,然后藏在树上。大概等了一些时候,才从窗户钻进去,躲在屏风后边……”一时恨极,心头剧痛,“来的……是……官场上的高手啊!……子周,这些天,大哥跟你,都见过什么人?会有谁,敢这样闯到家里来?咱俩……太不小心,太不小心了……”
——会是谁,敢这样不择手段欺上家门?……一张轻佻跋扈的脸倏的浮现在面前,子周差点从树上一头栽下来。
他背对妹妹站着,静默许久,忽道:“子归,你到门口等等谭老先生,这么久了,怎的还不来?我……去看看大哥……”
九月十一,新任兰台令因感染风寒,告病在家休养。
几个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前去探病,才知道竟是高热难退,沉迷不醒,病情远比想象的严重。没两天,连真定侯府和庆远侯府都惊动了,接连派人问候,送来种种珍稀药材。
李府请的大夫乃是西京首屈一指的名医谭自喻,三年前经尹富文介绍,每年总要来一两回。谭老先生诊断的结果是:素体虚弱,劳倦失常;正气虚亏,风邪入侵;内伤湿滞,外感恶寒;表见大热,里实极凉——阴不调,阳不调,补不得,发不得……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拔。拔了整整两天,病人却连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司文郎急得跳脚。谭先生慢悠悠道:“大人少安勿躁。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伤寒之症最是凶险,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又转向三小姐:“令兄这个身子,还有那个性情,去朝里做什么官?喧嚣乱耳,案牍劳形,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双胞胎只得陪着苦笑。
十三晚上,子周子归和下人们轮班守着子释,无言的忧虑焦躁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后半夜,其他人暂且先去休息,李文拎着新汲的井水进屋,李章换下少爷额上已经温热的湿帕子,觉着不像前一天那么烫人了,心下稍感安定。两人一个陪在床前,一个候在屏风外,困意渐渐上来,趴着就要睡着。
“咿呀……”窗棂微响,窗扇就像被风轻轻带动一般自己开了。
傅楚卿高大的身躯轻捷如狸猫,蹲在窗沿上。
本来在他算计中,李免吃了这番暗亏,必定难以启齿张扬,只会咬牙落肚咽下去。自己过后再细熬慢炖水磨浆,不怕他不服软。岂料竟会一下子卧床不起,辗转听说病情凶险,弄不好鸡飞蛋打一场空,忍了三天,终于决定上门一探虚实。
正要抬手弹出泥丸封了屏风外那小厮的穴道,一柄长刀无声无息,又快又狠,从窗台里侧直刺而出。他这趟来,为了隐藏行迹,只在腰间缠了条鞭子。瞥见刀锋来势凶猛,不可硬挡,索性一蹬脚,向前扑跃,抖出鞭子去钩屏风上的插销,打算拖过来暂且做个盾牌。
谁知还没等鞭稍搭上去,那张八扇硬木大围屏突然左右裂开,哗啦倒地。第一反应就是有埋伏,顿住身形便要后退,后头的刀子却已追了上来。左躲右闪,几招过去,才看清楚屏风只不过是被两个小厮推倒了,正瑟缩在床边,吓得直哆嗦。转身用心对付拿刀子这个,居然是李子周本人。刀法虽然过得去,但是秘书省司文郎跟理方司巡检郎比武功,岂可同日而语?问题是司文郎直眉瞪眼扑打厮杀,招招不要命,叫巡检郎颇为头痛。
傅楚卿惦记着来日方长,要当上门常客,不敢下杀手,打得束首束尾。恼火起来,心想还得一不做二不休,抓了床上那个当人质,先脱身再说。应付两下,向后急退,正要反身去拿床上之人,“叮叮当当”几声轻微脆响,一张乌油油大网从屋顶兜头而下,网结处亮闪闪满天星斗全是刃尖——该死!竟是捕快们专用来伏击捉拿江洋大盗的顶级暗器,大名就叫“天罗地网”。理方司兵器库里也有两张,眼熟得很。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刃尖上至少煨着致人昏迷的麻药。
傅楚卿这个惊啊,他奶奶的,这一家子全这么又阴又狠!当下也顾不得形象,拿出压箱底的绝活,一个滚地团身出溜到门口,夺路而逃。
真没想到,探一探心上人的病情竟然如此艰难。今夜只得作罢,明日另想办法。傅楚卿郁闷至极,冲到廊下,翻身往房顶上窜。忽闻“嗖嗖”破空之声,有暗器飞袭而来,瞬时到了背心!
我闪!再闪!接着闪!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在这里见识了传说中连珠三发的绝技。躲过前两支,招式用老,余力不足,竭力腾挪几步,第三支箭到底插上了肩膀。闷哼一声,想起董良说过中秋夜李氏兄妹如何救人,这几天暗中查看,也没瞧出什么,猜想不过是些花巧招数。怎知当年娇滴滴的小妞儿,一眨眼变得这么厉害。轻敌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话语中的寒气堪比中宵风露。
“傅大人,请留步。大人若不肯留步,弓箭无眼,恐误伤大人贵体。”
傅楚卿哈哈一笑:“你既认得我,想必知道,戕害朝廷命官,可是举家抄斩的罪过。”
这时子周从屋里出来,森然道:“戕害朝廷命官?我襄武侯杀个把半夜闯进自个儿家中的毛贼,可没见过打哪儿来的朝廷命官!”
子归手中弓弦又拉开两分,锁定瓦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