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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英对这东西显是极为爱惜,油纸、草纸,一张包着一张,从里到外足足裹了四五层,待到纸团展开,那里面……里面是……咳,咳,是……是一颗……〃 心神激荡之下,喉头突然哽住,大声咳嗽起来。
他受伤极重,咳声一起,愈来愈烈,竟是抑止不得。过得片刻,咳声震动脏腑,口角又溢出了鲜血。李逍遥心如刀割,伸手和他相握,哽咽道:〃 师父,我……我晓得里面是……一颗珠子,对不对?〃 林镇南连连点头,道:〃 是,咳,咳,我真是胡涂。你……见过皇甫英,他自然将这事告诉了你。我……咳,咳,我又说来干么?〃 过了好一刻工夫,林镇南咳声稍止,接着又道:〃 ……皇甫英去后,我叫起天南,将接镖之事说了。他也觉此事十分蹊跷,劝我小心行事。我连夜安排妥镖局事务,次日天还未亮,雨已住了,便带着珠子离家而去。你师娘生性胆小,我恐她担心,便没对她讲明情由,只说去走一趟暗镖。〃 〃 我同一名趟子手出得后门,两人分乘坐骑,赶去城南码头。我夜间思来想去,寻思那皇甫英将这珠子看得恁重,倘若稍有闪失,可不是要坏了林家的名头?是以假扮成寻常客商的模样,只带随身包裹,绝不带大件行李,以免过于惹眼。我在码头数里之外便即下马,打发那趟子手回去,一个人到码头兜了个圈子,暗地里留心察看,并没见到甚么碍眼的人物。〃 〃 我这才稍稍放心,沿江打听杭州的货船。问了几家船户,都不对路,正要返回再问,忽听有人说道:' 这位长兄,借问一声,你可是往东去么?' 我回头一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那人二十多岁年纪,穿着绸缎长衫,头戴方巾,一张脸极是白净,脚下放着一只书箱,看样子是个进过学的生员。我见他生得斯文,心下也有三分好感,便微微点头回礼。那人走过来说道:' 我见长兄打听东去的货船,想必是往杭州了?小弟姓吴,正是要往杭州,想同长兄结个伴,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迟疑未答。那姓吴的又低声道:' 小弟此次出门,很是带了几两银子,长兄若不见外,船钱都算小弟一人的便是。'我横了他一眼,冷笑道:' 多谢,这几两银子路费,在下还出得起的。' 走出不远,却见那姓吴的仍鬼鬼祟祟跟在身后。我登时心中起疑,疾返而回,喝道:'你干甚么?' 使了一招' 探花捞月' ,抓向他胸前' 紫宫穴'。那姓吴的' 啊哟'一声,慌慌张张伸臂格挡,却给我抓了个正着。我见他格挡之际空门大露,双手推在我臂上又绵软无力,显是不会武功,这才哼了一声,放开手道:' 你再敢纠缠不休,我可要得罪了。'〃 〃那姓吴的见我转身要走,急得叫道:' 林总镖头,你……你请留步。'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人面生得很,我又已扮作客商,他却如何认得我?那姓吴的红着脸道:' 林总镖头,你老人家别疑心,你在苏州城名声素著,小生实是认得你的。' 说着连连作揖,又道:' 不瞒你老人家说,小生这次前去杭州,随身带着五百多两银子,听说近来水盗甚是猖狂,惟恐遇见强人打劫,便想寻一位好汉为伴。适才恰见你也欲搭船,这才上前搭话,谁知却惹得你老人家发怒,这……这可真是该死。'〃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模样不似说谎,也就点点头,问道:' 你寻到往杭州去的船了?' 那姓吴的连连点头,指给我看江边的一艘货船。我心想这人底子干净,路上倒是个不错的同伴,便道:' 你要同我搭伴,那也不是不成,只是别再叫我林总镖头。我这次出门并非走镖,而是访友,可不想给人认了出来。' 那姓吴的本以为没了指望,很是沮丧,这时见我突有允意,喜得手舞足蹈,连声道:' 是,是。小生省得的。' 提起书箱,当先便行。他一面走,一面大拍马屁,说道久闻我武功高强,响马、贼寇都闻风丧胆,有我相伴,这一路定保平安无事。〃 〃 那货船先给一位贩米的杭州客商租下了,除他同四名伙计之外,只有一位搭船的单身男客。那米商言语粗鄙,满身铜臭,很是惹人讨厌,不过我同他交谈几句,却没发现有甚么不妥。那单身客人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头上缠着黑布,瞧不清楚相貌。他遍身污秽,衣衫样式颇为怪异,我从前在云贵一带见过,很像是当地苗人的服色。这人自我下船之后,便在舱中呼呼大睡,似乎于旁人的举动漠不关心。我暗地里留意了一阵,也未瞧出甚么破绽。〃 〃 这几日天气甚好,一路上风平浪静,船行得很快。那米商瞧我们不起,自在大舱吃住,照看货物,因此小舱中便是我们三人。那苗人大汉从早到晚都在瞌睡,只有吃饭时才会起身,吃过后倒头又睡,似乎打算将一辈子的觉都在这几日里睡完。那姓吴的谈吐倒很风趣,我二人渐渐熟络起来,整日里论古说今,偶尔看看江上风景,颇不寂寞。这一日到了大雁滩,突然下起雨来,货船泊在岸边不能开动。傍晚雨停,那米商说道平白耽搁了一日路程,嚷着要船家连夜赶路。
船家见天气转晴,月色甚明,也就应了。〃 〃 约莫一更时分,船行到江心,我迷迷糊糊有些困意,正要打开铺盖睡觉,那姓吴的却突然邀我喝酒,说是月下行舟,景色极美,已吩咐船伙整治菜肴,要通宵饮酒赏月。我几日来虽然顿顿不曾离酒,可是因怕误事,未敢多喝,这时听他一说,登时勾起酒瘾。况且上船之后,一帆风顺,再只几日便到杭州,想必不会出甚么岔子。当下欣然应允。众船伙将酒菜搬上船头,我二人相对坐饮。那姓吴的年纪虽轻,可是酒量甚豪,转眼五、六斤老酒下肚,居然浑若无事。〃 〃 喝到深夜,我只觉眼花耳热,起身说道:' 多谢。
今日酒已足够,再喝只怕要醉了。' 正要回舱休息,那姓吴的伸手拦阻,笑道:' 林总镖头武功天下第一,酒量自也不差,哪里就会醉了?来,来,来,我们再喝他三斤。' 我听他叫出' 林总镖头' ,登时好生不快,心想:' 我上船之时叮嘱过你,不可泄露我的身份。怎的几杯下肚便全忘了?' 不过他说我武功天下第一,可真教人听了欢喜。当下也就不以为意,摆摆手道:' 别乱讲,谁说我的武功天下第一?'〃 〃那姓吴的道:' 纵然不是天下第一,只怕在你心里也相去不远罢……嗯,不知林总镖头自以为平生最得意的武功是哪一样?' 我听他问得无礼,脸上又似笑非笑的,很不尊重,不由得恼怒,叱道:' 我林家祖传的水月剑法天下一绝,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一个读书人,问这些干么?' 那姓吴的笑道:' 这水月剑法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很有些门道。三年前林总镖头在九江斗杀太湖帮的二当家,不知用的是不是这路剑法?' 我听得一怔,奇道:' 你怎会晓得此事?' 那姓吴的哈哈大笑,一字一顿地道:' 我岂止晓得这些?我还知道林总镖头此去杭州,为的是护送一颗宝珠,是也不是?'〃 〃他这话才一出口,我便觉耳中' 轰' 的一声,宛似响了个炸雷,满腔酒意登时惊得无影无踪,心想:' 糟糕,糟糕!想不到我林镇南保镖半生,这次居然会走了眼。丢人现眼还是小事,这狗贼既然知我大名,仍敢向我叫阵,那定是设下了厉害之极的埋伏,看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可惜我长剑留在舱中,并未随身带着,这却如何是好?'〃 〃那姓吴的见我不语,又是哈哈一笑,说道:' 实不相瞒,小弟我也是武林中人,咱们相识多日,早该亲近亲近。小弟真名叫做司马无忧,你老兄不知听没听过?
' 我闻言更是一惊:' 这司马无忧是西南道上有名的采花大盗,位列黑道四魁,我却从未见过,盛名之下,想不到竟如此年轻。我前晚才接到宝珠,他次日一早便来搭讪,赚我入彀,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我晓得今夜不免一战,反倒定下神来,心里只想:' 从前只闻此人轻功了得,却不晓得拳脚兵刃上的修为如何?
哼哼,姓林的名气虽不如你,可是说到生死相搏,却也经过不少,你欲从我手中抢夺宝珠,那也须露两手真本事才行。'〃 〃我心中正自盘算,那司马无忧已是推案而起,左足横扫,' 砰乓' 数声,将船头的杯盘桌凳尽数踢落江中,跟着一提袍角,自衣襟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船上众人听见响动,纷纷走出来察看。
司马无忧瞪眼喝道:' 想找死么?都给我滚远些!' 俯身拾起一只跌落的酒杯,反手掷出。一名船伙大声惨呼,给他打中穴道,仰面摔落江心。众人见他如此凶戾,只吓得大呼小叫,一齐逃开。〃 〃 司马无忧看着我笑道:' 林总镖头,咱哥儿俩无怨无仇,这几日又聊得很是投机,我看犯不上动刀子拼命。你将那水灵珠交了出来,咱们各走各路,你看如何?' 我呸的一声,骂道:' 放你妈的狗臭屁!
你想要宝珠,就用自己的狗头来换罢!' 司马无忧脾气倒好,被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地道:' 很好。我知你的剑在舱里放着,快去取来,等会儿决过高下,也好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哼了一声,心中暗喜:' 但教我手中有剑,难道还会怕了你这淫贼?' 当即奔回舱中,从包袱里取出长剑,正要出门厮杀,猛地发觉那苗人竟已不见了踪影。之前船头吵嚷,他并未出来察看,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里?难道他是司马无忧伏下的帮手?大敌当前,我也顾不得细想,当即迈步出舱,横剑喝道:' 狗贼,动手罢!'〃 〃司马无忧抖抖手中长剑,笑道:' 林总镖头,你说你林家的水月剑法天下闻名,我新近却也学了一路精妙剑法,咱哥儿俩今天就比划比划,看看是谁……' 说着说着,身形突然疾跃而起,我只见眼前白光闪动,那……那狗贼已接连向我刺了三剑。他说话时一直面上带笑,并无异色,我自是毫不提防。这三剑又快又狠,将我逼得无力招架,只有连连后退,直退到船舷之旁,这才还了一招……〃 李逍遥静静地坐在石上倾听,不敢打断师父的话头,可是心中的惊讶殊不下于初遇司马无忧的林镇南。皇甫英先前曾对自己言道,他将水灵珠交与林镇南后,便给司马无忧捉回了南绍。可是在同一时刻,船上怎会又有一个司马无忧?舱里那形迹可疑的大胡子苗人,无疑便是自己幼年所遇的怪侠。这人真可说是神出鬼没,如何竟会跟着水灵珠来到船上?
他到底是谁?仿佛一个无处不在的影子,总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脑中存了几点疑问,之后的话便未曾听清。定一定心神,只听林镇南说道:〃 ……我二人斗到第三十招上,一套水月剑法堪堪使完,司马无忧招数一变,突然演出一路古怪之极的剑法来。我明明见他挺剑攻我左肋,待到回挡之际,他剑身却又一软,这一剑竟然转了个弯,变作点向我小腹。我大吃一惊,疾忙吸气缩腹。好在他招数已然使老,没能在我肚子上刺个窟窿。司马无忧口中啧啧连声,叫道:' 可惜,可惜!' 嗤的一剑,剑锋倏转,却将我衣袖割破一道口子。〃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他这是何方妖法,竟能将手中剑随意变幻方位?之后的四五回合,我脑中只想着那诡异的一招,全不能集中精神。这一来剑法大乱,十招之内便给他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