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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汗王抬着头，看着诺笙的眼睛，道：
“契丹江山乃是先祖创下，如若葬送在朕的手中，他日朕下了黄泉，以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况且，契丹一旦内战，那千万无辜百姓又当如何？朕乃一国之主，岂可容生灵涂炭之事发生在朕的眼下？”
第二卷 云雾迷茫 孰见月光 第100章 禅让（二）
诺笙想了很久，轻声问了一句话：“所以父汗宁愿为了江山，牺牲我的母亲？父汗堂堂一国之君，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契丹汗王徒然闭上双眼。
“是朕无能。”
他长长叹息，无力道：“诺笙，朕的孩子，也许你一生都不会面临那样的抉择……假若是你，在天下与女人之间，你会选择哪个？如果让你放弃一切，与一个女人远走高飞，你能做到吗？”
诺笙怔然不语。
半晌，他答：“儿臣做不到。”
如果要选择……
他不知道。
做不到的，也许他也做不到。
那些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的誓言，怎能比得上权力带来的荣耀真实强烈？
他今日所在意的，是骨肉亲情，可他一心想得到的，却是王位江山。
若两情相悦，权势却在其中阻拦，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到底是真爱情义更重，还是禁不住一呼百应的诱惑，投向权海的深渊？
幸运的是，他不必面对这样的抉择。
但如果需要呢？
如果命运将他放在如此两难的境地，他该当如何？
诺笙轻轻摇头，而后，认真地看向汗王已显颓色的脸。
会选择天下。
虽然无情，就算是六亲不认，冷漠残酷一般的无情。
但，他依然会要江山。
“那是你最爱的女人？”契丹汗王道。
“是。”
“也许你一辈子只有这一次遇见真爱的机会。”
“是。”
“你还是会因江山权势而放弃她？”
诺笙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他沉声道：“儿臣会。”
契丹汗王深深喘息。
男儿在世，理当如此，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束了手脚？
这才是他的儿子，只要过得了感情这一关，诺笙将来就必定是位成功的王者。
这才是他想要的。
诺笙，我的孩子，你一定可以的。
……
“汗王所说不假。”
文姑姑半靠在火炉旁的躺椅上，面对诺笙，昭月，凝眉三人，感慨道：“当年汗王封婉容为侧妃，大妃心里已经甚为不满，不但处处刁难婉容，流言蜚语在那时也不知起了多少。再加上婉容诞下的也是皇子，大妃地位岌岌可危。论人品，论长相，大妃处处不及婉容，可论背景，论出身，婉容可就照比大妃差了太多。”
昭月接话道：“可是父汗若要废了母妃，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废黜大妃乃是朝廷大事，母妃并无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父汗就是想将婉容姨娘扶正，也找不到理由啊！”
“正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所以才会造成后来的悲剧。”
文姑姑微微喘息了一声，无力地吐字：“汗王有了这种想法，却无法立竿见影地付之于行动，这才让那些小人，有了可逞之机，害了婉容也害了我……”
“文姑姑，你受苦了。”
文姑姑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目光绕到诺笙身后，默然凝视。
诺笙有所察觉，回过头一望，将凝眉让出来，坐在文姑姑面前。
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文姑姑的视线在凝眉身上停了很久。
“你真的是荣泰之女？”
她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问了一句，半晌才又道：“不像，不像，荣泰之妻我也见过，你完全不像……”
凝眉笑笑，无谓道：“未必一定要长的像，才能是一家人吧！”
“凝眉，荣凝眉？”
文姑姑道：“也罢，当年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
凝眉听了，眼色微微闪动。
你被关入地牢之时，是十二年前吗？
你可知那一年你不过是失了姐妹，失了自由。
可我却在那一年，失去所有亲人，独自一人，苟活于世。
往事随风而逝，记忆却长在我心。
你以为你的伤，能大得过我的痛？
你以为你的经历，超越了我的悲惨？
你只是不了解罢了！
文姑姑默然看着凝眉，问：“荣家小王爷真的是来帮二殿下吗？”
凝眉反问：“不然又是为了什么？”
猜疑，是她来到契丹后，每个人遇到她都会产生的第一感觉。
她已经习惯。
早已经不放在眼里。
文姑姑将视线挪开，转移到诺笙身上，轻轻叹了一声。
“二殿下啊！如今你与大汗之间的误会已解，大汗也已经拟定圣旨传位于你，你还需要荣家小王爷的帮助吗？”
文姑姑的眼神中包含着疑惑：“你给了荣家小王爷什么好处？他怎么会答应帮你？二殿下，大汗虽对不住你们母子，但卖国求荣的事，殿下可万万做不得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流露出担忧神情。
“文姑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诺笙闻言，忍不住辨道。
凝眉看向诺笙，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笑容，没有跟他说话，却转向文姑姑道：“姑姑以为，我们非要从你契丹得到些什么好处才肯帮忙是吗？如果姑姑真的这样认为，凝眉也无话可说，但有件事，姑姑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没有连浩，诺笙早已命断边关城外，连回都回不来，更别说去地牢救出姑姑了。”
“是啊姑姑。”
昭月俯过身，亲昵地握住文姑姑的手，解释道：“凝眉和她哥哥都是好意，绝不会害我们的。我知道姑姑因为当年的事，对凝眉的父亲有所怨恨，但这与凝眉无关，她和她哥哥，都不是那种阴毒之人，姑姑不要再错怪她了。”
“我没有怀疑小郡主的意思。”
文姑姑淡淡笑道：“我与婉容情同姐妹，我只是担心二殿下而已，只要殿下平安，姑姑便是立刻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想起文姑姑因为他们母子二人居然在地牢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诺笙心生愧疚，沉声道：“姑姑放心，诺笙如今再不是当年那个受人欺负的庶子，诺笙有能力保护姑姑，我和昭月二人，一定好好照顾姑姑你安度晚年。”
文姑姑幽幽瞥了他们几人一眼，疲惫的合上眼睛。
婉容临死前一幕，从她脑海中缓缓拉过，紧随其后的，是暗无天日的牢房。
她长长叹了一声：“婉容当年确是自杀，并非大汗所迫。”
看向垂眼不语的诺笙：“婉容得知朝中状况后，只希望以她一命，换得殿下平安，大汗却知道就算婉容死了，贺兰家族也未必会放过殿下，所以才让殿下认大妃为母，以此平息干戈。我虽关在地牢十二年，却懂得大汗用意，若非大汗将我藏在地牢，恐怕我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命来告知殿下真相？”
诺笙摇头，眉宇间透出一股哀伤，深沉的眼睛看了昭月一眼，叹道：“大妃已死，既然我与父汗之间都是误会，我便不会再记恨在心，日后若真能继承大统，我也不会再向贺兰家族追究，只是……只是父汗的命，我是没有能力保得住了……”
目光往后一扫，正巧与凝眉如水眼眸撞到一起。
诺笙在军中的心腹大将都在殿外等候。
他们都收到宫中密函，汗王已危在旦夕，王位恐防有变。
“二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几名大将在外面等的焦急，来来回回的踱着步，每过一会儿，就要相互问一句。
其中一名将领，穿着简单的便服，别人没在军中见过他，问他时，他只说是二殿下的探子，此刻他过来面见诺笙，别人自然也无法怀疑他。
而这个号称探子的人，却是尚喜。
等候多时，房门终于打开。
众将领一拥上前：“二殿下！”
所有人都凑到诺笙面前，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
陪诺笙出来的人，还有昭月。
“父汗已将契丹大军虎符交与本王子，从现在开始，契丹所有兵马听从本王子调遣。”
诺笙从容不迫地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如今是契丹汗王惟一的子嗣，汗王将虎符交给他，根本不足为奇。
而且在场众人都是他的心腹，更加没有人怀疑他所说言语。
“父汗重病，宫中随时有可能生变。”
诺笙视线向下一扫，沉声道：“为防有人趁机作乱，飞将军，你带领五千宫中内侍，驻守宫门，此乃非常时期，任何人等不得私自出宫，亦不可带兵入宫。”
“末将领命。”
“萧将军。”
“末将在。”
“率东南大军驻守京外，以防王室宗亲之中有人趁机造反。”
“领命。”
诺笙指挥若定，已有王者之风，他大概安排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到尚喜身上。
“尚……”他沉吟一声：“尚将军。”
此刻其他人已都领命前去办事，只剩下几个人在身边，诺笙也就无所顾忌地道：“尚将军此时前来，可是小王爷有事要交代？”
尚喜方才眼见他办事雷厉风行，实乃出类拔萃的人才，不禁感叹道：“想不到二王子经过一番波折，最终到底如愿以偿，尚喜先在此恭喜二王子了。”
话锋一转，道：“如今二王子既然掌权，请遵从先前与我家少爷的承诺，将我家小姐归还。”
“你是来接凝眉的？”
“不错。”
尚喜道：“我家少爷让我告诉二王子，小姐已再无留下的必要，少爷已打算退兵，自然要带小姐回京。”
“可是……”
诺笙转头，看向身后的房间。
她就要这么走了吗？
就这么走了？
不能再陪他谈天说地，不能再跟他胡乱发脾气，也不能再为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主意。
她就这么走了？
在她陪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之后，毫无留恋的离开？
不，不，根本也没有多久。
他又多心了。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难道他忘了吗？
她应该回到荣连浩的身边，应该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应该回去……
可是……
“怎么？二王子，莫非有何不妥？”
尚喜皱眉问道：“我家少爷就等在宫外，若二王子觉得有何不妥，可前去与少爷面谈。”
“不，没什么。”
诺笙眼色一黯，强笑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小郡主了，我这就亲自送小郡主出宫。”
第三卷 为你凝眉 为我憔悴 第101章 回京（一）
他嘴上虽这样说，迈出去的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犹豫。
她要走了。
不想让她走。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两句话。
相反，原本在房中静坐的凝眉，听到外面的声音，却一下子推开窗，探出头开心地唤道：“尚喜？你来接我啦？”
尚喜转过身，看到凝眉亦露出笑容：“小姐，你还好吗？”
“好。”
凝眉一溜烟从房里跑出来，雀跃不已：“就你一个人来的？连浩来了吗？”
“来了，少爷正在宫门外等候小姐。”
“太好啦！”
凝眉这才想起诺笙，回头道：“喂，我走了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她举步就走，没有想带走任何东西，甚至连梳妆打扮都免了。
连一丁点不舍的情绪都没有。
诺笙眼色犹豫，怔了一怔，道：“我送你出去。”
凝眉耸耸肩，没什么一件，尚喜也不觉有何不妥，欣然同意了。
几个人沿着宫中小路，向侧门行去。
知道凝眉要走，昭月也随来送行。
“你这一走，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说实话，我心里真的舍不得你，想再留你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