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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杜鹃的神态变得坚定,虽不偏激,却也少了往日的一份柔和与恭谨。她的爹爹,是冒着生命危险,纵容了她的阻拦。他的轻描淡写对不起她伤害爹爹赢来的维护。她不能再替他考虑太多,只想尽力说服他走回正道。
“坎井之蛙的喜乐,纵然吸人心神,令人向往。但陛下您是东海之鳖,井蛙的小乐趣焉能让您自如自在。您只是欣赏杜鹃父女的行举,心中可曾甘心委屈在那样的生活中。”
不知是哪一句,刺中了君傲然心底的介怀,惹得他无力再装恼怒——定定看着眼前知他懂他的女子,好想好想将心中一切的痛苦、所有的为难一一诉与她。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如此动人的出色女子,他怎舍得将自己无法排解的痛苦分给她承受?
有事寻来的古颐,听见杜鹃有意劝阻君傲然退让之事,立在不远处静静竖耳。自恃对君傲然了解颇深,杜鹃借着故事传出的道理和暗示,任凭他努力的理解,依然听不懂。听得如此滑稽的比喻,以为她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忍不住上前插言问道:
“坎井之蛙,本侯也听过。只怕你是用错了比喻。抑或,你劝陛下不要学那安于一井、不知深海广阔的青蛙。其实是说鱼鳖愚笨识浅被井蛙骗?”
古颐难得有机会抓住杜鹃的话柄,于是饶有兴致的开口戏弄胆大妄为的人,意图引她辞穷,借以刁难。
“鳖与蛙,奴婢毫无褒贬之意。”
出于礼貌,杜鹃简单的回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古颐的插言。杜鹃依旧继续对着君傲然补充未尽的话意。
“一口枯井,一湾浅水,井蛙在当中上下跳跃,自得其乐。井蛙很自由,独霸坎井,是它的人生至乐。旁观的人,看到井蛙的快乐,亦忍不住羡慕向往,东海之鳖就是被井蛙兴奋的描绘,潇洒的生活动了心思。然而,困固一隅的坎井,焉能有东海的恢宏气度,容纳来自东海的巨鳖?纵然海鳖能勉强踏入坎井,那浅显的井水,岂能让巨鳖自在畅游?”
从容的看着眉心逐渐深锁的君傲然,杜鹃不退让半分,晓之以浅显的道理。得罪他,惹恼他,是无法挽回的事实。然而,为了点醒他,拉回他,帮他清理矛盾的思绪,只能如此。
“很别致的典故。井蛙一说,人人视作配衬的东海之鳖,竟会有人关顾,还懂得它的心思。背负沉重、被包袱压抑束缚、行动变得笨拙缓慢的鱼鳖,你当真懂得它的心情?”
被她戳破心思,却不甘承认,若有所指,君傲然故意漫不经心的发问。
“东方深海,辽阔深远,避免不了汹涌惊涛,滂湃巨浪。然而九旱八灾,海水不降一毫,不增一分,永远保持它恢宏的气度,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正是这么一个魅人的深海,让东海巨鳖不畏险阻,乘风破浪。即使身体笨重,包袱压人,依旧坚强的辟出新途,在辽阔深海中畅怀遨游。陛下您甘心因为几个扑面的风浪,舍弃生养您的深海,躲藏在并不合适的坎井周边,借着井蛙的快乐欺骗自己也同样快乐么?”
知道他在解题发挥,排解心头郁闷。杜鹃动之以情,希望能消去他任性不甘愿的抵制。
感觉已经说得足够充分清晰,希望留给他独自消化考虑的余地。杜鹃微微退一步,诚恳说道:
“鱼鳖的心情,即使无人能懂,畅游在宽广包容的深海,亦足以令它欣慰。奴婢无意冒犯,只愿陛下能慎重抉择。”
认真说完,心知段明修与古颐到来,必是有要事商议。她识趣的起身退走。
“站住!青青,你的说辞很精彩,但这一次,你说服不了我。我去意已决。御统深海的,自有神龙。”
“陛下,奴婢一直以为,您很伟大,很无私,为了明砚朝,可以甘愿牺牲自我,忽略自己的所有。到如今,奴婢仍旧认为,您很无私。但错用了地方。您曾经斥责过您的臣属,告诉他们不当盲从,若要真心为明砚朝好,忠诚的不是统领他们的君主,当是一切适合明砚朝的原则。今日,您的无私很盲目。不为明砚朝,不为自己,只为巫族刻意的煽动,成全亲弟。陛下认为,拱手禅位,夷安殿下可以不失众望将明砚朝治理好?”
即使这不是他存心让位的全部原因,君傲然依然故意误导。
“既然知道,你还来阻止什么?我不会因一己私利占据启弟的位置。”
“那只是巫族故意挑拨之说。陛下自小深受湘神女倾心教导,难道单凭巫族三言两语的诋毁便能将您心中的母亲形象颠覆?”
“在她心中,她首先是巫族神女,然后才是我的母亲。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陛下,据说百多年前,我们古蜀国的望帝杜宇,自觉德薄,将国事交托给宰相鳖灵。鳖灵上任,大刀阔斧改革,兴水利,提生产,面对洪水,带领百姓疏渠筑坝,植树造林,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结果,望帝看重的鳖灵只让蜀民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变得纵欲自私,不再管顾百姓。百姓再度陷入苦难中,归隐深山的望帝后悔,愧疚而亡,魂化杜鹃,飞回朝廷,日日在殿上规啼。
明光帝创朝时,不沿用开明的王称,反袭开明前朝望帝的帝称。就是期望明砚朝的各代帝主,莫学开明王的自私谋权,应效望帝杜宇的无私恤民。神女为你取字殷宇,更是殷盼陛下能效法杜宇,以民为首。如今,陛下为亲弟,不顾明砚朝,愧对了帝号。若有一日,夷安殿下如鳖灵一般迷途失足,陛下是否也要化作杜鹃回来啼劝?”
“胡说!你常跟在他的身边,应该明白,我的启弟,正直无私,爱憎分明,胸怀大志,整个明砚朝在他心中有很重的分量。他会是个好帝主。”
“夷安殿下确实出色,如果处于和平无争的时期,他会将明砚朝治理得繁荣昌盛,和乐太平。有他的勤勉正直,贪官污吏不敢横行,盗匪恶徒不得仓狂。”
“人人都对我的启弟颇多负议,说他年少气盛,冲动幼稚,只有你看到他的真,晓得他的才,你该知道,我是很放心的交托,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亲弟。”
“陛下当真放心吗?您很清楚明砚朝所处的局势——正直,会让夷安殿下无法继续承受秦人的欺压;爱憎分明,会使他不甘默不作声的接受屈辱;雄雄壮志,会令他终有一天冲动挥领将士与强势的秦人抗衡。那时,夷安殿下和明砚朝都将陷入困境,难逃劫难。而这一切,源于陛下您盲目的无私。”
“够了,不要试图危言耸听,动摇我的决定。孩童学步,总有跌碰损伤;放手让启弟去试,他才懂得调整。”
“现在的深海,惊涛骇浪,狂风暴雨。倘若夷安殿下是真龙,他一定承受不了这般的戏弄和屈辱,终究他会激愤而起,不顾一切的奋力抗争。赢了,他就是御统深海的龙王;输了,他将带给海底深处的鱼虾一片恐慌和混乱。陛下您是厚德的海鳖,有着深广的容忍肚量。面对狂风骇浪,还能沉稳的乘浪而行,御风而去,让深海处的鱼子虾民放心的跟随您,等待风浪的平息。”
杜鹃顺着他的话意,循循开导,声情并茂,气势凛然。让旁观的人为她的风采出神凝望。
“君傲然,原来你在某人心中,不过是一只蠢笨的海鳖,专门在危难时替人消灾解难。”青青不知何时,蹲坐在三人身侧的小滑石上,双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此时终于忍不住插上一句,明示旁人她的存在。古颐看见青青,满面笑意,十分默契的凑近搭腔:
“以蠢笨之鳖喻比他,确实难令人满意。将他比作折翅落难的鲲鹏尚可接受,就是不明白,向来知他懂他最深的某人竟会有此失败的比喻。是我们高估了这只鸟的智慧?还是她本来就不过如此,是你的盛名包装美化了她?”
“不关我事。”
青青撇清了干系后,扬长脖子唤了杜鹃一声:
“喂,青青草,你明知他是藏了翅羽的鲲鹏,故意遗忘自己亦是扶摇九万里的鸟,还以鱼鳖作比,分明是纵容他的闪躲。哪里是认真说服。还有哦,在殷宇面前,你极力说服人家不可丢弃恢宏的深海;为什么在某人面前就不以井蛙之说尽力劝阻,挽救危机?我猜你肯定是想履行那日与某人商议好的大计,才这么敷衍的说两句。”
杜鹃无视两人一唱一和的插入,认真的作最后的说服:
“陛下是明理之人,奴婢所言已尽,望陛下莫作令人失望之举。”说罢,深深一鞠身,深吸一气,沉静等待他的决定。
“青青,身为人君,自知任重。怎敢枉顾王朝安危。我之心意自是衡量再三,安排亦以国为重,莫再费心劝说。”
“陛下既然这般关心明砚朝的安稳,为何舍得佯病不上朝?”
一番清晰道理,未能令殷帝改变去意。杜鹃已然对他彻底失望,无心去感受他的真意,淡淡开口,一心要责醒他的胡为。
“我没有装,是真的生病。”君傲然很认真的澄清,甚至想告诉她退离的真相。但尚未解释完,就被杜鹃不以为然的讥诮一句:
“是吗?那一定是故意熬夜煮汤落下的病根。”
看不到她眼里的一丝理解和关怀,君傲然心感委屈,情绪不再压抑,他故意责怪道:
“青青,这是我的承担,我的人生,与你无关。我只需要你的支持。”
明知及早放手才是上策,他却宁愿承受深陷后的难舍之痛,也不舍得在此时就放开她。
“可是,我不想成为助你佯病弃朝的帮凶!”
今日的杜鹃,敛去了昔日收放情绪的本事,将情绪淋漓尽致的释放,不再温情的眷顾对方的感受。
心灰意淡,杜鹃直接截断了他的希望,不等他追问,自己又径自结束:
“跟陛下争辩毫无结果的事,很累。我来,是想告诉陛下,您今日的作为伤透了老太后的心;对这样的您,我们很失望,请陛下慎重深思。我走了,陛下保重。”
说完,认真慎重的朝他行了个礼,抬眼认真的对望着一直凝视她的殷帝。拒绝了他无声的挽留,杜鹃头也不回的离开。青青见状,连忙起身跟了去。古颐回头看了君傲然一眼,故意幸灾乐祸道:
“君傲然,幸好你够坚持。刚刚我真担心你改变原有安排,让我效法杜元介畅游北地的理想泡汤。”
说罢,他顽皮眨了眨眼,便朝着前方仍然可见的杜鹃身影追去。
幽深的树林里,北风骤起,穿林而入的风无情掠过,将那徐徐热着参汤的文火瞬间扑灭。那碗放在石台上的温热参汤,被霸道的北风强行添加了一两片细小的枯叶。
那个专心凝望着杜鹃渐行渐远的寂寞人影,对于北风所赠的恶作剧全然不觉。等到杜鹃等人的踪影全然消失后,余晖从附近的树丛中走了出来。当他正要开口请殷帝及早离开这北风渐强的丛林时,不经意抬眼间,看见殷帝神色疲惫,唇角间更有着刺目的血痕。
“陛下!”余晖吃惊的呼一声,随即迅速上前。
、093 明灯
树林的出口,古颐扬声唤住了心灰意淡的杜鹃。
“杜鹃,人人都说你明慧过人,认识你的人更说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段明修说你,是明砚朝独一无二的。本侯一直都不信。纵然是赋有盛名,也顶多是仗着通晓琴棋书画稍微出众罢了。始终,你也不过女子一名,再怎么出名,你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女子。”
因为方才费心的说服已让她消耗了太多的心神,失败而退,更是神色黯然。一时之间,杜鹃不愿再费神应对这个曾经有意要刁难自己的人。于是,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那里,默默的听着对方继续说明来意。
“即使在宫里,见识过你伶俐的巧辩,有人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