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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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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杜菁菁,你果真要当间谍,写信给你爹爹告密吗?”
“这么重要的事,爹爹和王爷一定要知道。必要时,他们也方便准备。”
杜鹃神色凝重的解释,青青不知是不懂其深意,还是懒得追究。随便听了过去便低头凑近杜鹃书写的信,默默扫过几行,忽然夸张的大呼。
“哇,敏感时刻你还怂恿你爹潜入王城。青青草,你明知这里有许多人恨死你爹爹的呀!”
“你呀,净爱胡说八道。”
似乎暂时将整日的沉重放下,杜鹃浅浅一笑,对青青的话不争也不辩。只戏笑了她一句。倾身向前趴靠在桌案旁的人,显然不甘心这么重要的话题被轻轻带过,支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继续补充:
“因为你认为目前殷宇的处境比你爹危险。你爹潜入王城,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殷宇却不同,谋害不遂,怕被发现,暗处的人肯定更狠毒,随时会狗急跳墙再害他一次。为了护他安然,你希望敌人受你误导,提防予南王和你爹的同时,无暇他顾,将殷宇周边的威胁减到最低,是吗?另外,还让殷宇分散注意,将对亲弟的怀疑减到最低,发现是予南王和你爹心怀不轨总比晓得自己一心关顾的人谋害自己更易接受。”
“青青,昨日解药之事,事关夷安王清白,我们莫要胡乱猜测。”
对青青的分析,杜鹃只是轻轻眨了眨眼,随即便认真的提醒她淡化余晖和夷安王的冲突。青青也不理,理直气壮的纠正。
“余晖都跑去问他拿药了,不是君夷安下毒,也定然与他有关。外间不是一早流传,若不是早年君夷安重病,说不定如今他才是当朝帝主。本来说好让位,结果因你一番话,让殷宇改变了主意,戏弄了君夷安一场。人家自然生恼,要来抢回本来属于他的位置。”
“青青!”杜鹃神色正经的瞪了她一眼。
“我是有根有据的推理,没有瞎猜。”
在被杜鹃目光压下去之前,青青还不甘心的补充道。杜鹃收回瞪视,埋头专心致志的把未完成的信写完。等她写得差不多了,青青便又盯着淡然平静的人,耐人寻味的问道。
“青青草,什么时候,你开始为了殷宇,舍得将自己的爹爹置于危险的境地中?”
对杜鹃方才的答,青青似不追究,又似在认真计较。听来青青一番状似无心的言语,杜鹃一时怔了,执笔的手迟迟不写,呆呆的望着纸上的字许久。倒是青青,见她当真停了笔,又不满意的变化了说辞:
“既然你选择站在对立的一边帮助他走过这次难关。那就写吧写吧。写完后,我们趁夜收拾包袱离开。好不?”
“青青,你明知我做不到。”杜鹃沉静而固执的说明。
“你只知担心他难躲过此番劫难,难道就不肯想象,到时被他们知道是你引敌而来,你又会有什么劫难?”
青青听得有些气恼,忍不住竖眉说了杜鹃一番。最后看见她不为所动的坚持,无奈拉了拉她的手:
“笨杜鹃,走吧。殷宇不会感激你的留下。跟我去秦国。若是不喜欢,就往西走。”
青青的话,引得杜鹃把目光投向了花灯上那片空白,警觉的追问:
“为什么要往西走?”
“东边巴国凶悍作乱,北面秦人虎视眈眈,南面百越野地,茫茫未知。只有西边,我感觉最平安。我们往西走,用琴谱写你的西游记。或许那里才是你和爹爹实现愿望的风水宝地……”
青青信口扯来一堆合理的解释,杜鹃已不再怀疑,茫然的搁下手中的笔,愣愣的把花灯再度移向明媚的烛火。
思路豁然明朗,杜鹃的眼睛却被水雾遮挡了视线——摇曳的烛火忽然变得遥远飘摇,像极了那个孤单抵挡着四方指责伤害的身影,力量单薄却始终努力维护着眼前的光明。
犹豫许久,始终不能将信写完,杜鹃望了望天色,忽然撇下青青一人在屋内。穿得足够暖和后便推门轻轻的走了出去。独自一人朝着宁心殿的方向走去。
刚刚听来的,看到的,想到的事,令她震愕无比,游魂似的飘到了有他的地方。支肘托腮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勤政殿,出神的想象着他认真专注处理政事的神情。
她甚至忍不住心酸的臆猜,在一堆堆随时不再需要他的文书面前;在明知没有未来的情况下,他专心致志的工作着,甚至不惜为此牺牲着,丝毫不曾有过怨言么?心中苦闷的时候,目下冰冷无情的文字,可否能解他的意?
已是子时三刻,不知何时,他的作息时间又变得毫无节制。杜鹃情难自禁踱步走来宁心殿,坐在门前冰凉的石板上,她不顾他人的奇怪投视,静静的等着他疲惫而归。
不知等了多久多久,她终于看见遥遥而来的星星火火,急忙没入昏暗的角落。悄悄目睹着簇拥他归来的队伍逐渐走近,看着他走过了殿门,受过了众人恭敬的跪礼,没入了再也看不见的内室。痴痴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向立在外室指挥着众人尽职做事的作司丽青走去。
仿佛看懂了杜鹃眼里的急切,当杜鹃出现在殿门被拦阻的时候,作司丽青一个眼神就替她消除了阻挡。轻声上前对作司丽青说了几句后,杜鹃站在外室安静等着。直到作司丽青进内室唤出了一人,她才上前接过来人手上的东西。
压住起伏不定的心情,杜鹃走进了内室,看到矮榻上热巾敷眼的人,她放心的走上前。轻手探了探那方热巾,感觉热力尚足;随手扭了一方干净的厚巾子,轻柔的给他擦脸。
手,轻轻的拭,细细的擦。每擦一下,便想起过往自己无知激恼他的事,想努力将曾经带给他的气恼统统抹走;每拭一下,想起的就是常日里她击伤他的犀利言辞和举动,试图将他曾受过的伤害一一拭掉。
将他干净的面抹湿了,擦干了;自己却情不自禁的泪湿了双眼,吧嗒吧嗒的泪珠甚至不受控的跌落。听见有人来了,她急忙用手背拭干了自己的眼,随即转身朝轻步走来的小玉一笑,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即使这当中人来人去,更换了人,然而室内由始至终都是静悄悄。除了室内令人疏忽的,弥漫无息的飘香提醒着这里曾有的变动,榻上疲惫敷眼而睡的人根本不知道室内曾有一刻不寻常。
右手轻轻合拢,指尖沾到了一分湿水。若有所思的将指尖全数合拢至中间的那一滩湿,君傲然径自拿开了敷眼的巾子,眼睛不经意的扫过了室内所有的人。默然的将心中忽然掀扬的波澜压下,随即安静的走至卧榻,躺下,闭目入睡,不再理会心头突窜的臆测。

 




、105 真相

夜深重重,万籁俱静,宁心殿后的空地上,一抹纤影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朝着一扇烛火幽暗的窗棂触泪神伤。出了宁心殿的内室,杜鹃就径自走到这方无人的角落,默默的自责,哀伤的怜惜着那扇窗背后的主人。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晃过——
是吗?这样的殷宇我不认识。
没关系,你不需要认识,留住以前的印象就好。
……
背负沉重、被包袱压抑束缚、行动变得笨拙缓慢的鱼鳖,你当真懂得它的心情?
……
陛下,奴婢一直以为,您很伟大,很无私,为了明砚朝,可以甘愿牺牲自我,忽略自己的所有。到如今,奴婢仍旧认为,您很无私。但错用了地方……
今日,您的无私很盲目……
陛下为亲弟,不顾明砚朝,愧对了帝号。
……
陛下既不肯当忍辱负重的海鳖,冬雪衷心祝愿陛下早日有子嗣。
……
日日在这里写字,却不敢回头抽出自己曾经最爱的书籍翻看。是害怕面对,还是心中有愧?若是陛下执意要忘记过去的自己,冬雪建议,您该一把火烧掉这里的所有,将心怀天下的那个自己彻底的烧毁……留下一个让老太后放心的子嗣,便能心无愧疚的放纵,自在的当您的深海游鱼!
……
是我错看了!以为你是懂我的,会理解我的。可是,你却无情的试图改造我!甚至对我假意体谅,只为逼我去面对最不想为的事!走!我不要看到你!你、从此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失心蛊天下无解。老太后调包的汤药虽好,亦只能舒缓平时蛰伏的蛊毒,起到安神效用。蛊毒真正发作起来,只有你进宫那天吩咐宫女准备的朱砂汤,有强力镇抑效果……
西南朱子岭……
东边巴国凶悍作乱,北面秦人虎视眈眈,南面百越野地,茫茫未知。只有西边,我感觉最平安……
……
自己原来一点也不了解他。往昔种种自以为是的指责和排斥,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她竟不知,自己也是伤他最深的凶手之一。还说是为着他好,然而在全然不知他状况之下,凭着自以为了解的误解,一次次中伤了他,一次次伤害了他。忽略了他的感受,辜负了他的依托……
心无声的哭泣,泪水簌簌的流下。不时因为控制不住,溢出几声低低的哽噎。泪水迷蒙的双眼,恍惚间似乎看到窗的那边,有一笔挺的人影,凝神伫立。
蓦然回神,眨去了眼里阻隔视线的水,杜鹃才发现,那双漆黑无底的眼睛,似乎是朝自己这边看来。出神的盯着那抹立在昏暗中模糊的身影,泪水又忍不住纷纷滑落。
水雾朦挡了她的视线,看不清他。宁愿不停的眨下水珠,也不敢抬手去拭,生怕他犀利的目光能看透她埋藏在黑暗中的心情。
只是等她视线再度清晰时,投目看去的却是他转身离开的身影,怅然的看着窗内最后一丝烛火灭了,眼睛依旧失神的看着黑漆漆的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清楚自己为着什么伤心,只任着控制不住的泪水纵情的流出。
“你在哭?”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杜鹃身后传来,冰冷的身子忽然一暖,身上已然多了一件暖厚的披风。杜鹃惊得身子僵直,不敢回头。泪水已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凝住,不敢再肆意流溢。面上虽有着漉漉湿痕,然今夜漆黑无月,替她将窘态遮掩。
“没有!冬雪怎会无端哭来?”
默默平静了心情,杜鹃起身转头,借着漆黑的夜色,她放心的朝他漾起了难看的微笑,声音清越得听不出一丝哭过的干哑。
“大冷天你为何在这?”
君傲然无声的朝前走了一步,目光努力的适应着黑暗,试图看清她面上的表情。顺便伸手帮她把披风拢紧,系好。
“冬雪是来道歉的。往日对陛下大有不敬,今日方醒悟,望陛下勿再因冬雪气郁心头。”
或许是话句稍长,原本完美的声音隐隐中有着控制不住的颤动,将她先前的掩饰悄悄的曝露。
“知道陛下不喜再见到冬雪,所以偷偷跑来这里对窗祈求原谅。”
她借着一股作气的补充,满带自嘲的笑意将方才小小的失控不落痕迹的掩过。
“可你还是大胆的偷进宁心殿,擅自替孤梳洗。”摸不透她的掩饰为何,君傲然淡淡的提醒。
“不是,冬雪无意——”
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擅自作为恼怒,杜鹃急忙找借口掩饰。才说了一半,脸上却被突然轻轻覆盖而来的大手惊住了。顾不得解释,她急忙后退一大步,挣脱了他温暖的大手,抬起双手将脸颊捂住,趁势悄悄的将未干的泪痕抹拭。
“你果然是在哭。”收起沾染了湿水的手指,君傲然平静的叹了一句。
“冬雪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愧疚自责……”她有所准备的将瞬间想到的借口说来应付。
“你一向处变不惊,认识你到现在,未见你在人前哭过半点。是什么事让你愧疚如此,从殿内一直哭到这里。”
想起了宁心殿内手心上的水迹,君傲然执意追询,声音里有着丝丝担忧。
“陛下误会了,在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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