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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愉想:他心里一定连公良一块儿骂了。
“喂!”子墨将她沉重的身体从自己身上挪开,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应,由是他紧张地探她鼻息,“你死了我也得抽打你起来。”
季愉哪有力气起身,她不晕死已经很好了。
子墨气急败坏的:“不是要我背你吧?”
季愉听他这话,能想象端木如果在场的话,肯定捧腹大笑。奇怪的是自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快死了,心里反而轻松了。
最终她是被这个个子比她还要矮的少年驮到了背上。不需担心,他受过与成人武士一样的艰苦训练,力气大得很,背她跑步毫不费力气。他是背上她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了某幢宅邸。至于他突然这么好心的原因,她猜:要么是她真的快死了,要么他是想快点结束任务不想与她再有接触。
一脚踢开大门,子墨站在宽敞的庭院便是大声叫喊:“阿突,有伤者——”
哗——有扇门打开,从里面飘出沁入心脾的茶香。因于这股奇妙的香气,季愉勉强能睁开一条眼逢。远远望去,见一个年纪比公良稍年轻的男子坐在屋里,闻着茶香闭目养神。在他前面,放了一盆花木。他闭上双目,白净的手在针叶状的叶子上抚摸了下,叶子竟是片片羞涩地回卷,在他干净的手指间抚弄。看着这奇妙的光景,季愉觉得自己在做梦。何况这男子的侧脸长得有几分秀气,身形不如男子一般健壮,让人一下分不清是男是女。
“阿突——”子墨边叫边把她背进了男子的屋里,肚子里的牢骚一股脑儿发泄道,“公良说,若她死了,唯我军令是问。你若是救不了她,也不能怪我身上。我送她到此,她可是还活着。”
“如此说来,你是想怪我?”阿突连他都不看一眼,更是把半死不活的伤者当成空气了。
子墨被他的话一堵,愣道:“不,我——”
季愉忽然觉得他蛮可怜的:平常在口舌上定是被所有人“欺负”得死死的。
从屋子的台阶爬上来一名白发斑斑有些驼背的老妇,擦过他们身边,小心挪走室内的花盆。
“阿香,送客。”阿突一边端起杯热茶,一边对老妇吩咐。
因此子墨未能把季愉从背上卸下来,便遭遇被主人驱赶的局面。他只得跳脚了:“阿突,是公良命令,非我。”
阿突闻着茶香,淡淡地说:“我从不救陌生人。公良也不能命令于我。”
“求你了,阿突!”子墨若不是背着季愉,肯定是双膝跪了下来。为了军令,他什么都愿意做。
少年殷殷的目光望过来,男子柔美的眉微细地拧起,蓦地双目睁开。刹那,满室光华,只因这双眼睛本身已好比月光,在寡淡中怀带了无止尽的忧伤。
“阿突——”子墨的语气完全软榻下来,想用此打动男子的心。
“她与你有何干系?”阿突低头望茶杯里的水,忧伤如烙印在他双目里驻留。
“她是公良俘虏!”子墨激烈地叫道,然而嚷嚷完马上后悔了,委屈地像只猫儿,“阿突——”
阿突抬起头是看着他耷拉的脑袋儿一会,搁下了杯子:“把她放这吧。”
由是季愉明白了为何公良要子墨送她来。要打动这个男子的心,一个孩子肯定比一个武士容易。子墨再怎么逞强,在这个男子心里,只是个孩子,而且恐怕是这个男子十分珍爱的一个孩子。
老寺人阿香帮季愉从子墨背上缓缓下来。她就此躺在一张蒲席上,发现自从进了这个宅邸后,自己的意识变得格外清晰,是由于这宅邸里飘洒的各类草香吗?
阿香摸摸她的额头,对主人说:“突先生,是高热。”然后把一条湿毛巾搁于她额头上。
子墨在旁边看着,又恢复冷冷的态度。自认完成了公良交代的任务,她是死是活已不关他事。
阿突将食指中指摁于伤者右手脉搏上,看也不看少年:“你若不喜欢,出去外面等着。”
“不。”子墨两条腿盘起来坐下,一副样子笃定了最好能看到她结果为止。
季愉因于发热呼吸急促,半开的眼缝里看见人与物都犹如漂浮的影子。
阿香没有马上解开端木为她扎上的布条,而是观看伤口向主人说:“箭头尚在肉里,万幸是未伤及骨头。”
“想必箭头原先目标并不在此处。”阿突作出推断不假思索。
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子墨咬咬牙:“我本是欲之后一刀杀了她,岂知端木阻止我。”
阿突搁下伤者的手,抬头看他:“我可有问你?”
子墨心虚,无法与他四目相对,转开头不说话,表明他在生闷气。
“端木教你武艺可不是让你乱杀无辜。”阿突不像是严厉的教训,更像是谆谆的说教。
季愉迷迷糊糊间,能看见子墨气呼呼的一张侧脸。对于这个固执地想杀她的少年,她恨不起来,只因他的单纯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动物。或许是此吧,才让公良等人如此爱护他。她想着这些,注意力早已从伤口上挪开了。
趁此良机,医师甚至没有给她下点药,蓦地一拔,轻松抽出了她左手臂的箭簇。当她反应到剧痛要叫一声,为防止她咬到舌头,阿香遵照吩咐立即将块布塞进了她嘴巴里。
然而,拔出箭的伤口,涌出了超乎意料的大量血液。季愉感觉意识被一股力量抽离了身体,愈飘愈远,愈来愈远——
“突先生。”阿香看见季愉两只眼睛都要闭上了,不禁叫道。
为此,季愉突然感到惶恐,努力挣扎眼皮:不能死,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可是,一双手覆盖住了她颤抖的眼皮,对方说:“安心吧。我让活之人,不会死。我欲让死之人,一个也逃不过。”
这话可没能让她安心。吉夫人刚说过不久:救人者也可是害人者。能说出此话的吉夫人,恐怕做过了不少违背良心之事。至于这人,连自己都否定了自身是一名只负责救人的医工,自己能信任他吗?
因此,她能活下来,但要她安心是不可能的。子墨在一旁始终冷丁丁地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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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闻及院子中的鸟语花香,季愉恍然有从噩梦中清醒的良好感觉。若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不讨人喜的声音,确实是煞风景。
“如何,是死是活?”公良走进门里,问话的语气与她此刻俘虏的身份十分相称。
是啊,她差点忘了,她是俘虏了,他的俘虏了。
“尚活着。”不承认自己是医工的阿突,在她身边喝茶赏花,照料等事全由阿香负责。
“你想让她活,她能不活?”公良对阿突的脾性了解到了骨子里,坐下来质疑他话中的矛盾。
“我是不知要她活还是死。”阿突说,紧接垂下的双目在手中的茶杯徘徊。
因此,季愉以为,在这个屋子里,除去阿香,端木算是唯一认真地不会想着让她死的人。
“突先生。贵女身上不止一个伤处?”端木伴随他的主人公良进屋后,倒是先询问阿香有关她的情况。
“她是不安心。”阿突道。
季愉不会否认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师。只是,他的医德让她不得安心。
“让信申君到此如何?”公良状似散漫地说。
季愉的心漏跳了一拍。
“信申君?”阿突从公良话里嗅到一些线索,问,“信申君与她是何关系?”
公良未答上话,门哗一下被拉开。站在门口子墨冰凉地□话来:“不过是一个乐邑贵女。信申君怎会留意于她?”
“她是与信申认识。”端木眯眯眼,实事求是。
“如何认识?”阿突似乎对于信申的事很关心,连带热衷起询问她的事。
因此端木开始仔细述说起那日在路室发生的事情。他绘声绘色,说到两个女人偷窥信申,叹道:“信申君令我羡慕也。”
“也令我羡慕。”公良懒懒地加上一句。
阿突倒不羡慕,爽快地承认:“信申君本是美男子,深受众妇喜爱。”
“是。”端木这时接上话,爆料,“因而,我等后来得知,信申君与平士在之前已到过乐邑求娶贵女。”
这,这话可不能乱造谣啊。季愉在心里喊。平士一开始是问娶仲兰,可不是她。至于信申,压根没有问娶这个事。
不过,端木说得津津有味,听的人兴致勃勃。当事人怎么想,事实真相如何,于他们而言毫无关系。幸好还有个子墨,比她更忍受不了,跳道:“信申君是侯公红人,婚事必是由侯公妥善安排!”
季愉这才想起,最初提起话题的人,是公良。果然公良也□了话:“是据闻,舞兄为信申君安排了良缘。”
“哦。”阿突一声长叹意味深长。
子墨反而一愣,喃喃的话好像自言自语:“是何时发生之事?”紧接他洋洋得意:“信申君所配女子,必不可能是一个采邑贵女。”
季愉总算是弄清楚了:这群人在她旁边添油加醋,除去同样中了套子的子墨,都是准备来气弄她的。可见,这是一群本性极其恶劣之人。但他们奈何不了她,比起他们,她更清楚自己与信申在身份上的差距。她只是贪恋信申对她的亲切,激起了她对亲情的渴望。偶尔她会小心翼翼地希望,若信申真是自己亲人多好。可惜自己亲人是谁,按照姜虞说法,想要得知真相,恐怕比登天更难。只因这真相握在吕姬一个人手里。
琢磨这些事情,闭目中她两条眉向中间聚拢,像是忍受非一般的痛苦。
老寺人阿香不像她主人,对她却是极好的,赶紧凑过去问:“贵女,如何?”
“无事。”因为烧了一天,季愉的嗓子沙哑,吐出的声音干巴巴像鸭子一样。
“主人,不如用药草?”阿香要用任何药物之前,必是得询问阿突的意思。
阿突道:“不需。她是心里不舒服,非身体不舒服。”
这毒舌的医工……季愉在心里郁闷。被这样的人救了,没有一点欣喜之感。
这时,庭中来了一名武士,跪在回廊里向公良禀报:“主人,与燕侯公家臣一共合计之后,确定昨夜是有一人逃出隐士宅邸。”
“何人?”公良问。
“隐士与吉夫人所生世子。”
一时,屋子里的静默像是要窒息一般。季愉感觉那些眼睛,仿佛深海里一双双幽冷冰寒的兽目,只看着她一人。她必须像块木头不动声色,才能在这些眼睛下活下来。
“她知道逃犯今在何处!”子墨往往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
把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说成逃犯,他自己难道不也是个孩子?
“墨墨。”端木把激动的少年拉过来坐下,不忘提醒他,“主人昨夜已告知过你。”
“我知。”子墨答了两个字,不吭声了。也不知是公良又威吓他,还是他自己想通了事儿。
那个让她活下来的公良,老半天才咦一声:“真是如此啊。”貌似在夸奖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她先活了下来。
若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恐怕都能被他一句话给活活气死。
阿突为此笑了起来:“舞兄若在此,可就糟了。”这个医工一样毒舌,不过无人敢得罪他。
“你还救她不?”公良故意问他。
“你一是让子墨送她来,二是让武士到此回话,无不是想让我救她。实则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会救她。”阿突不可能上他的当,比他更淡定。
“你需要我允诺何物?”公良一副坦荡:你要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
“你是想将她如何?”阿突思摸道。
“我想,娶她为妻也未尝不可。”
贰玖。俘虏
婚姻岂可儿戏。季愉不会把公良的话当真。她是一个小小采邑贵女,公良自称齐国商人,但实际身份,照她推测,不比信申低。贵族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好吧,即使他愿意娶,她愿意嫁,她至多当个陪嫁的媵妾。抱歉,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子,绝不做媵妾。况且,他会愿意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