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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反锁着的,我被反锁在了外面,我推了推门,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于是我慌乱起来,我过于敏感了,这种要人命的敏感在这种时刻就充分地发挥起作用来,我慌了手脚,拼命地敲起门来,使劲地踹门,惊动到隔壁宿舍的人都要跑出来看,我才怕把事情搞成像忡忡那次被抓一样,我并不想自己像Mary那样的神经质,这种想法叫我沮丧和看不起自己。于是我自己站在走廊上吃掉一根正在迅速融化的雪糕,待走廊上的躁动平静之后,门的销子从里面被拨开,小夕穿着一件蓝色的吊带衫望着我,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她错身让我进去,自己则把门虚掩着走了出去。我简直不敢走进那个房间,我似乎已经知道我往里走会看见什么,我哀求地唤了一声小夕,希望她留住,但是她转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了。
我虚弱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户边的马肯,他实在是很好看,好像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他麦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穿着白色的T恤和屁股后面都有洞的牛仔裤,但是我怎么一眼就在他的嘴唇上看见了一块显眼的乌青呢,我第一眼就看到这块乌青,并且它无限地放大放大,成为马肯漂亮脸蛋上一块怎么抹擦不去的污点。我本该转头跑出去,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迈出步子,我觉得委屈却也不知道如何去诉说,我浑身发抖,只是望着马肯嘴唇上的乌青,狠狠地问他:“如果你一直喜欢的人是小夕,你干吗还要跟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两年的时间,你以为这是好玩,这些时间就是这样用来浪费的么?”
“你已经不爱我了,我看出来你已经不爱我了,你根本不知道当你说着你过去那个同学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很可耻。”他竟然用了可耻这个词,他怎么可以用这个词,“他叫小五么,你想跟他在一起是么,可是他怎么会爱你呢,他根本就是你仔细虚构出来的影子。”
我突然想要奋力地反驳,我知道那些恶意的力量都聚集在了我的胸口,我像个被冤枉了的歇斯底里的小孩,却又好像被他点中了要害,而马肯则是一副得意的报复成功似的嘴脸,他得意地望着我面孔都扭曲在了一起,一抹眼泪已经在眼眶底下随时都准备掉出来。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了,好像昨天我们三个人还是一起去游泳,从游泳池出来还分喝了一瓶可乐,今天就变成这样,这样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酝酿了很久,而我竟然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傻呵呵地冥思苦想着怎么分手的事情,这种委屈叫我气恼起来,他甚至要诋毁我与
小五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做出一副过来人的嘴脸。我该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叫他收回那些侮辱的话,至少我从未在言行上背叛过他,我没有在自己的嘴唇上留下这样一个乌青。而这个乌青在继续无限制地扩大,覆盖住了他的面孔,甚至要覆盖住我整个视线,没有人来扶我一把,没有人来抱我一下,我勉强用手掌撑住桌面,头痛突袭,我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只好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说:“请你离开这里行么,求求你了。”
在令人发疯的头痛和晕眩中,我知道马肯将我挪到床上,他替我盖被子,并且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的边边角角掖进我的身体底下,将我整个人裹成一个蚕蛹,我突然心怀感激,但是想想这一切也已经是与我没有关系了的,我对马肯说:“我们分手吧,我的确不爱你。”他似乎是轻声“嗯”了一声,虽然是他先出轨,但是他一定比我悲伤,蒙眬中他问我:“那么你有没有过一点点爱上我?”而我已经回答不动了,我只想沉入睡眠中去,那里才安全,虽然在梦中我也经历很多事情,遇见很多人,也有欺骗和彼此背叛,但是心里很清楚总有醒过来的那一刻,所以根本就不用害怕。我听到门轻轻搭上的声音,便一转身,冒着冷汗沉入无边无际的睡眠中去了。
我在睡眠中哭了几个小时,哭到鼻涕将鼻子塞住无法呼吸了就醒过来,爬起来用餐巾纸擤一擤鼻涕,倒头睡下去继续哭,天昏地暗,根本也分不清外面是白昼还是黄昏,也分不清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并非感到那种被伤了心的疼痛,只是感到身体被拉了条口子,那些理应被排泄出去的泪水定时地发作。那天谁都不敢进宿舍的门来,小夕和忡忡在门口站着,我感激她们谁都没有推门进来,直到我肿着眼睛啜泣着进入真正的睡眠当中,每一段时间过去,我们总是需要哭泣,这并非因为受伤或者是软弱,只是消耗着自己那太旺盛的精力和爱,让自己安静地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又是绿树成阴的明媚一天,几乎没有什么悲伤是会藏着过夜的。
后来我问小夕:“那天你们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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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那么我们只是接吻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知道他过去曾经喜欢过你,可是你也喜欢他么?”
“我不喜欢他,我真的是无心的,可是无法向你解释,你真的不会明白。”
“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解释就以为我不明白,那些事情都是我所不了解似的。”
“对不起。”小夕抱住我的肩膀,她抱得那么久,我轻易就原谅她了。
我与小夕并没有因为马肯的事情而反目成仇,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为了一个男生的事情与自己的小姐妹吵翻,忡忡曾经对我说,我们俩以后就算是嫁给一个男人也没有问题,虽然我懵懂着未曾真正去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我确实轻易地原谅了小夕,或者是因为我的确从未爱上过马肯,而他给我的安慰也是如此微弱,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所以就算是失去了,也不会过于悔恨。
马肯后来又在深夜里打过几个电话来,他对我说他很后悔,还问我能不能够和好。有一次他甚至就用山坡底下的公用电话给我打的电话,那都是半夜,我几乎就要动摇了,他说他每每想起我来就觉得很痛,觉得他跟小夕之间的事情是很荒唐的,他反复地说着他喜欢小夕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而我根本不理解他所说的那些话,我只是坚持着狠着一颗不再绵软的心挂断电话,如若我们分手了,就不要再相见了。
我对小夕说,我再也不能接马肯的电话了,请帮我接一下吧。
而这一切事情又是发生在天气迅速回暖的春天。冬天刚过,小五告诉我他听说这一年在东面城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那么想来这种日子在东面城市就应该是最最难熬的春寒料峭,那些雪水刚刚融化,湿漉漉地冷到骨头里面去,所有的女孩手指上都带着冻疮刚刚要愈合的伤痕,套在僵硬的绒线手套里面。瞧,这又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春天,在这春天才开头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而我呢,甚至连一点点悲悯的情绪都没有了,我只难过了几天,就感觉自己可以再不要想起马肯了,而那个曾经每天都要拨一遍的电话号码,也迅速地从电话拨盘上面消失,我再也想不起来了,我没有悱恻缠绵,我亦没有旧欢如梦。我只是想着又一个恶贯满盈的春天要开始了,为什么这些事情总是发生在春天,每每春天到来我就觉得太艰难,头痛的毛病随着花朵的怒放而频频发作,稍有些激动气温稍有些变化,我的大脑就好像是裂开一条怎么也合不拢的缝一样,而那些无法预计的事情越来越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介入这平静的生活。
多年之后,我才渐渐看出这件事情的面目来,虽然我以为我坚硬的核桃般的心脏并没有裂开缝来,在与马肯谈恋爱的时候既骄傲又全然无损,但是我已经不再信任春天了,我提防着春天提防着所有在春天汹涌迸发的情欲,我变得小心翼翼,我这才变得残疾起来了,几乎变成无法再恋爱的人。
马肯的母亲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我,她说虽然马肯没有告诉她,但是她还是猜到我们俩分
手了。我站在走廊里面窘迫着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件事情,我踟蹰着,像个正在被训话的学生。于是她妈妈宽容地说:“一定是我们家马肯做了什么错事对不起你了。叫他改正好不好?”为什么大人们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哄我们呢,他们经历了感情甚至经历了婚姻,他们当然更知道这是丝毫没有对错的,也是无法改正的。
艾莲说了些在南方发生的恋人间分手后的暴力事件,我只是笑,靠在她的肩膀上面听她唱歌给我听。小五的两只耳环因为太重导致我耳洞的伤口总是长不好,我不肯摘下来,便总是用手去挠那微微溃烂的伤口,艾莲生气地喝令我把耳环摘下来,一摘下来就有一滴血滚了出来,然后就是更多的血涌出来,她用卫生棉仔细地擦着我的耳垂,从钱包里掏出来一副银色的小耳钉帮我戴上,她说:“什么事情都不要这样着急,我们的时间还多的是。”我没有告诉她小夕与马肯的事情,虽然说我那么热爱与她们说着小八卦哈哈大笑,恶意地取笑别人,但是有些事情,我绝对是闭口不言的。
而从这以后我再没有见过马肯,断断续续地从小夕和艾莲那里听得一些消息,他先我一年毕业,毕业后就去了一家外资的电脑公司,电脑工程师,据说总是出差,去非常寒冷的地方,没听到有女朋友的消息。但是这样的消息当然是越来越少,到最后就没有消息了,好似生活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领着我去小饭馆吃饭,向他倾诉,将他当成了出路,亲吻。我依然觉得,一辈子有多长呢,我怎么也不会错过一些人的,我也以为或者我会在马路上再次遇见马肯,时间依然足够挥霍,所有的偶遇也都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我的初恋不曾像别人说的那样带来刻骨铭心的美好记忆,甚至当我想起那些凶猛地游荡在山坡周围的日子,那肮脏的通宵电影院,我感到羞耻也感到委屈,我愿意将这段日子从我的南方记忆中抹杀,好似马肯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我不承认我在黄金时代里曾经如此寂寞过,我有忡忡、小夕、艾莲和大片大片的热带植物,那段时间应该是最最不需要爱情的,对,我不承认爱情曾经到来过,我不承认我爱上过马肯。我后来认识很多女朋友,稍微熟识一点,她们就津津乐道起自己的初恋,说起种种细节的确特别感人。只有我,好似是个从来没有过初恋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语焉不详,她们觉得我是在故意隐瞒,其实在我的记忆里,我已经自说自话地跨过了那一段。我的修复能力太好,就在我啜泣着醒来的早晨,我已经渡过了这一个难关了。
当然这年春天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并不是我与马肯的分手,却是关于Mary的。
我与忡忡总是恶意地嘲笑那些好学生模样的人,虽然我们自己也曾经是那么标准的好学生,那么令人感到无趣的好学生,但是我们还是认为自己与他们是有着很大不同的,我们以为他们生而为了读书,为了讨好老师和同学总是小心翼翼地生出很多心机来,但是这些心机如此拙劣,连我们都可以看出来,我们以为他们必定是碌碌无为,而我们则应该是凤毛麟角的角色,虽然这一切毫无理由,但是我们那样年轻,有足够的资格来嘲笑和讽刺那些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