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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立德再将那火炮图纸呈上来之时,李靖心中也是多有顾虑,毕竟此物前所未有,且需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却是不敢太过武断,然阎立德信誓旦旦,李靖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寒了这位大匠的心。
这火炮造出来没几日,又传来误伤工匠的消息,李靖心头已然开始犹豫,思虑着是否该喊停了这项事儿,没想到今日见识到徐真火雷之威风,端得是震撼天地了!
其时徐真本部人手一路屠杀,很快就杀下了斜坡,正欲冲入密道,将其中野虏杀他个一干二净,却没来由心生了警兆!
徐真伤势未愈,适才一番冲击,大腿伤口又裂开,痛楚一上脑,顿时冷静了下来,敌方对密道如熟谙,必定有人告了秘,既有备而来,又岂会没有留下后招?
念及此处,徐真连忙吩咐下去,令得弟兄们减缓了速度,李靖见得徐真举动,眼中满是赞赏之意,所谓穷寇莫追,正是这个理儿了。
然守军之中多有争功者,历经震撼之后,连连冲锋过来,一路上跟着徐真部弟兄吃了屁,连根野虏毛都没捞到,此刻见得徐真部弟兄放缓了速度,连忙超越了过去,一股潮水般涌入到密道之中!
“弟兄们回来!小心有诈!”
徐真皱眉高声提醒道,然密道之中很快就响起一个回应声音来。
“这支野虏早已溃不成军,肝胆尽裂,一番追杀,势必能够全歼,徐都尉不给追剿,莫不成真与那野虏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
徐真正欲反驳,张久年却示意按兵不动,那将领只是冷哼一声,就带着自家弟兄给冲了进去。
张久年这才附耳低声道:“某适才暗中观测,真是此人妖言惑众,煽风点火,说不得要趁机叛逃了,咱且稍候,让其他人去追索,如此才能证得清白,赚了这些个人心回来!”
此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徐真本牵挂着无辜军士之安危,不曾想这些军士都受了那人蛊惑,若果真的通了敌,将这偌大甘州城奉献于敌,则累死更多袍泽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正是此理,徐真自觉又多了一层领悟,遂朝张久年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某倒是受教了。”
这边兀自拖拖拉拉,那站于城头俯瞰着局势发展的李靖却目光如炬,将徐真与张久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更是识得那煽风点火的小头目,乃是洛州都督、郧国公张亮的养子,校尉张慎方!
李靖虽不问朝野政事,然因远离朝堂,独善其身,却将朝堂明暗争斗看得更加的透彻,这张亮虽有大功劳,却是个蛇鼠两端随风摇摆的人物,与侯君集多有交往,今次造谣煽动,针对徐真,说不得另有内幕,但他却是不该赌上整个甘州为代价!
以李靖之才,如何看不出敌军之后手?只是他乃一军之长,自要恩威并施,莫让人觉着老昏垂暮,见得不真相,可以随意糊弄,必要之时,却需要杀鸡以儆猴也!
果不其然,那张慎方刚刚带着亲兵杀入通道,却是久久没了声音,其他校尉带队而入,还未深入密道,地面突然轰隆隆巨震,竟是外面的野虏早已引流了暗河,这河水要倒灌过来矣!
这张慎方也是有苦难言,本来受到暗中指使,必让徐真不得好过,将他推到野虏那方去,按他个通敌之罪,再不济也能将李靖给沾染些许失察之罪,没想到此子出手便是雷霆,开刃就要杀人,手底下个个如狼似虎,将这张慎方也吓漏了尿。
既以暴露,张慎方说不得要挽回清白,追杀这些野虏,却是最好的明证,可他没想到的是,这野虏似乎开了窍,居然做了后手准备,引了暗河来倒灌,如此一来,甘州城的补给秘密路线彻底被切断,若堵不住这暗河的水,却更是雪上加霜了!
不过这些都该归到主将李靖的头上,若甘州丢失,国门大开,军神必定颜面扫地,而另一面,陈国公侯君集却已然杀入吐谷浑腹地,此时说不得已经快要荡平伏俟城,如此一对比,他李靖还能拥有立足之地?
念及此处,张慎方胆子也就定了下来,连忙招呼亲兵弟兄,回头狂奔,一路呼叫,然而终究还是比不得那汹涌的洪流,被河水冲溃了队形,溺水者无数,于密道之中挣扎求生,好不凄惨!
城中军士还在等着进入密道援助军友,没想到那些个弟兄却被一个个大浪头给冲了出来,那白浪翻飞的水龙咆哮狂奔,多有军士哀嚎不已,如死狗一般被冲撞到斜坡之上,更多者却是被溺死在了密道之中!
“传令!把人都捞上来,将这密道口给封死!”
李靖自然意识到情势之危急,如此一来,城中供给断绝,人心将失衡,军心必动荡,若敌人来攻也就罢了,趁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势头,还能够反攻一场,可如果敌人继续围困,那这一次可就真要被活活围死了!
好在军士密集,那入口四周又多抬杠绳索等搬运之物,不需花费太久就将落水者给打捞了上来,只是军士甲衣沉重,许多已经再也无法浮上来,未免让人唏嘘悲哀。
水龙不断咆哮,很快就漫过了斜坡,往四处街道营房倒流,军士奴仆等齐心协力,将堆积于旁的土堆都用来填堵,然水势太大,沙土松散,根本就无济于事。
李靖到底有急智,又有大魄力,当即吩咐人手推到周遭民房楼台,用来围堵填塞倒灌之水。
虽人多势众,但这民房楼台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拆毁,好在有徐真在场,命得李淳风和阎立德取来火药陶罐,埋入房屋地基之中,引爆之后,房屋轰隆隆倒塌下来,终究是将水势给慢慢堵塞下来。
经此之余,周遭已然一片狼藉,诸人都明了这密道的重要性,如今密道被堵死,也就等同于将他们的生路给堵死,加上自家袍泽杀敌而就义也就罢了,偏偏因人之失误而被活活溺死,这实在不能容忍!
又因这张慎方挑唆民众,几乎让大家曲解误会了徐真,眼下可是徐真力挽狂澜,否则整个甘州势必危急,如此逆转之下,众人又将罪愆全都堆在了张慎方的头上。
可怜这位国公爷的养子,刚被捞起,就直接被捆绑到了主将李靖的面前来!
第六十四章 杜荷树艺论谋中帐
且说这张慎方被捉拿起来也只是权宜之计,所谓话从口出,风吹事了,并无真凭实据,又如何证得他通了敌,亦或受了奸贼指使?总不能滥用私刑,落他人一个屈打成招的口实。
何况目下紧急者,非这内部些许腌臜勾当,而乃甘州城外阿史那部落军的围困,如今密道被封,甘州彻底成了一座死城,十天半个月或许还能勉强支撑,待城中物资耗尽,又奈之如何?
李靖深知情势之危急,本以为侯君集与李道宗从西南方长途奔袭,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攻下伏俟城,让这一支阿史那军队成为无根浮萍,最终溃散如鸟兽,甘州之围自然不攻而自破。
然不知中途生了何等变故,侯君集与李道宗那边却迟迟未有消息,以致于李靖这边只能苦苦维持,俨然已有独木难支的窘态。
来去无法睡得,李靖干脆下令升帐,召集一干人士挑灯议论军事,有谋士刘树艺(注1)抢先出列,言明当前局势,献策曰:“今遭死困,不若召集数十死士,趁夜吊下城头去,往张掖处,调了大都督高甄生的军马来救,里应外合,势必能大破啊柴贼军矣!”
此言一出,诸将士多做恍然姿态,看得清楚之后,却见得是前左仆射,鲁国公刘文静的虎子刘树艺,纷纷交头接耳,附议者甚众。
李靖年事虽高,头脑却异常清醒,当下质疑道:“刘军师此计不失为良策,然敌人有备而来,必定将甘州围成个水桶一般,更漫说斥候哨兵势必四处张扬游弋,我军死士纵然侥幸出了城,又如何安然出得封锁线?”
帐中顿时一片安静,又将视线都转移到刘树艺的身上来,这位斗胆谋士也不怯了场子,打了个礼,颔首禀报道:“李主公所言甚是,若遣我唐兵下城,势必出不得这封锁线,但若并非我大唐军士呢?主公莫忘记了折冲都尉徐真的部下,是如何进得这甘州地盘的”
诸人被他如此一点拨,顿时醒悟过来,此人真真是急智多谋,那徐真不正是将本部人马伪装成了野虏游骑,这才顺利抵达甘州境内的么!
不过这条计策也就只有徐真部的兵马敢用,只因其部下多萨勒和柔然勇士,装扮起来,与那野虏是一般相貌,且语言无碍,若遇敌军斥候游骑,可用突厥语以遮盖,端的是天衣无缝也!
李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刘树艺投去赞赏之目光,正欲给徐真下达军令,却见得一人出列谏曰:“刘军师所言不差,然军中多传徐真有蓄养外族奸邪,先后遭遇两次投敌的嫌疑,岂敢将我军将之性命,偌大的甘州国门,放心交与其麾下异族之人?”
众人闻言皱眉,待看过去,却见得说话之人,乃驸马都尉杜荷是也!
虽说徐真晋升飞快,引得军中嫉妒者甚众,然屡战屡胜,奇招百出,麾下又多能人猛将,今日破敌之威风,那平地惊雷之神奇壮举仍旧历历在目,大家又岂有不相信徐真之理?
然杜荷所言并非毫无道理,他们就算信得过徐真,却也无法信得过徐真手底下那些外族人。
李靖面色沉静,喜怒不形于色,也看不出个好丑,稍稍前倾了身子,朝驸马都尉杜荷问道:“既然如此,驸马有何教我?”
杜荷稍稍昂起头来,眼角朝刘树艺瞥了一眼,似颇为得意,而后才进策曰:“这些野人多有勇力,若引导以善,确是一番好大助力,以某之愚见,该使得徐都尉亲自监军,如此也就该放心了。”
李靖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开始思量,这徐真早在张掖一战就受了重伤,腿脚多有不便,今日又冲杀了一番,拉扯了伤口,如今行走都有些困难,再让他充当死士监军,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好人才也就如此夭折,实在让人有些难堪也。
诸将也是心有灵犀,知这杜荷与陈国公府多有行走,又跟侯破虏有过一段交往,都说徐真惹恼了这侯家父子,侯君集更是在朝堂上用了那捧杀之计,使得徐真成为了众矢之的,如今杜荷此计策,未免有些路人皆知的阳谋之味了。
李靖作为主帅,自当关系国门城池与军士,从不参合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勾当,然而他对徐真由心有不喜到青睐欣赏,正想着多有提拔,偏偏这个关键时刻,这些人还来些阴谋阳谋,实在让人心灰意冷。
正左右为难之际,又有一人出列,却是右卫将军薛万彻,也顾不得些许礼仪,直接建言道:“李公稍安,这徐都尉身背伤势,多有苦难,若此去监军,也震慑不得那些个死士,如此时机,某也举贤不避亲,向李公举荐一人,足以担当监军之责。”
李靖正愁着如何护一下徐真,听闻薛万彻有了人选,顿时双目一亮,却压下急躁,仍旧平常问起:“如此甚是好,不知薛将军所荐何人是也?”
薛万均朗声应道:“某族兄薛万良有一长子薛大义,乃军中校尉,多有骁勇,忠心不二,此时却是在徐真麾下,堪任监军也。”
李靖闻言,无不应允之理,此事就这番定下,写了密信,着人交付徐真,又通传了军令,命得今夜三更时分,使人吊下城,投奔张掖搬那高甄生和契苾何力来当个救兵。
帐议已毕,诸人纷纷散去,杜荷兜兜转转,却是跟着薛万彻来到了私人营帐之中,二人闭合了营帐,也不举火,却是低声哈哈一笑,击了一掌,欢喜说着:“此事该成了!”
薛万彻掌了灯,又命人将薛大义给召笼到了帐中来,却是寒暄了一番,好生安抚曰:“侄儿在军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