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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钰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哽咽:“段宵是整个皇宫唯一能让我放松下来,不用时时紧绷的人。母后,他只是个傻子,我在他面前根本不需要拘束什么。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你让他留在青岚宫好吗?钰儿愿意答应母后,以后谨遵母后吩咐。”
段宵或许是她整个皇宫唯一温暖的地方。那一声声皇兄,叫软了她的心肠,让她不由从心底冒出想要保护他的心,想守着他,想让他继续站在她的背后,听着他软软糯糯柔柔的声音在她背后想起:皇兄,宵儿想你。
段钰直直地跪在地上,眼中的倔强和恳求让谢青青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她最后叹了一口气,才点头道:“可以。由他陪你散心可以。学业上别让父皇失望了。”
“是。”段钰欣喜地点头。
“还有……”谢青青皱眉补充,“小心别被他发现你的身份,虽是个傻子,但万一口中乱说,就更糟了。”
“钰儿会小心的。”
那时,青岚宫那边所有的人都认为段宵走了好运,竟被四殿下保护了起来。在别院未修好之际,与四殿下同吃同睡,宛如真正的双生子。
也有人说,好久没有看见四殿下那么开心地笑了。
更有人可惜,那么漂亮的少年竟然是个痴儿,可惜了那副容貌。
第四十四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别院那棵被雷劈中的百年桃花树最终被下人们拔了去,别院顿时变得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段钰十六岁那年,春。
那一年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原被父皇看好的三皇兄竟然沉迷了音律与雕刻,一时间朝堂风云骤变。贤妃娘娘恨铁不成钢,父皇也对三皇兄失望了,转而将注意力移向了段钰。
那时,段钰痴迷兵书和阵法,一有时间就窜到谢岩的府上讨教一二。
皇上渐渐地看在眼里,便让段钰跟随着谢岩从小兵做起,上了战场。
这次北亭席卷而来,趁着南周护国将军叶战之死举国哀悼时向着南周进攻,南周无良将可守,谢岩便派兵去支援,而段钰也随之而去。
披甲出征之前,段钰想着要和段宵说一下她接连几个月不在青岚宫的原因,她刚思索出了理由,就见段宵远远朝她跑来,抓着她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的,就是不放她走。
段钰连哄带骗说了半日,段宵才停止了抽泣。可恶的,究竟是哪个丫鬟多嘴,竟然将她出征危险的事情告诉了段宵。否则段宵这个痴儿哪懂得了那么多!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段钰保证了很多遍一定会平安归来,段宵才松开了她的手,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定要回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段宵一直重复着那几字,连段钰走出了好远,仍站在门口,默默地凝望着她。
段钰十六岁那年,夏。
北亭又被打得灰败而去。段钰第一次见到叶瑶,叶战的孙女,南周女将。一身战袍,墨发凌厉的梳起,脸上带着一恶鬼面具,双眸闪着冷冽,初次见面时那面具着实让段钰惊了惊。
“叶瑶。”声音简短有力,让人不免有些好感。
一直到最后,段钰都一直佩服着叶瑶,在这个男尊之国,她克服了多少困难,才以女子的身份爬到了将军之位。她想起了儿时的热血冲动,不由得也想以此作为目标。
“家妹,青暖郡主穆青暖。殿下别见怪。”叶瑶朝身后柔柔地笑了笑,段钰顺着目光望去,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孩傲气地朝她点了点后,便羞答答地望着一名同样穿着战袍的少年。
“副将,凌易风。”
“叶瑶,你府上的桃树真漂亮。宛如桃源仙境。”段钰和谢岩在叶府上停留几日便会西锦,那晚,段钰看到叶府上满满一院的桃树,不由脱口而出。
“桃树。”叶瑶笑了笑,褪下面具的叶瑶长得清丽动人,十足美貌。“这是我送九州移植的,九州那里才是真正的桃源仙境,人人向往的隐居之所。”
“九州……”段钰呢喃了一下,“好想去啊,可惜明日就要回西锦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我送你几株桃树幼苗吧。”叶瑶道,“有机会再来南周,一定要去九州看看。没去真是可惜了。”
五日后,段钰捧着一堆桃树幼苗回到了青岚宫。距离她上次出征足足有了四个月多了。
可是,她回宫时却发现,段宵就站在青岚宫门前,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掩藏着重重相思。
段钰第一次觉得,家里有人等着自己,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当日,段钰和段宵便将所有的小幼苗在别院里种下。几年后,这里桃花盛开,满枝满院迷乱着眼,也不知迷乱了谁的心。
桃花下那人轻轻舞剑,一人静静望着。
谁的等待迷乱了谁的相思。
段钰十六岁,秋。
“皇兄,你在刻什么?”段钰好奇地问道。
“你猜猜像谁?”段旭笑着,扬了扬手上的木雕。
“段宵?!”段钰闪了闪亮晶晶的眼睛,“你要做给他玩吗?”
段旭抵不过段钰垂涎欲滴的神情,抽了抽嘴角问道:“四皇弟也要?”
“要!”段钰点点头,醋意道,“同是皇弟,你不能厚此薄彼哦!”
段旭轻笑了几声,连连道:“好,以后一定为四皇弟做一个。”
段钰突然收起了笑容,最终犹豫才道:“皇兄若喜欢,玩玩即可,为何沉迷其中,让父皇伤透了心……”
段旭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才扯了一个轻讽道:“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段宵的……”
“?”段钰一头雾水。
“他拥有了很多我们不能拥有,却奢望拥有的吗……”段旭垂眸,神色淡淡地透着悲伤。
段钰恍然间了解了什么,轻轻道:“三皇兄若有治国之心,钰儿愿意扶持你。我为将,你为王,如何?”
段旭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未说。
段钰因不想做太子与皇上闹僵,又被整朝之人催促着成婚。最终,谢秋言以谢岩养孙女的身份嫁于段钰做了侧妃,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那时,段钰终于知道了,母后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对于当年滑胎之事尤其嫉恨。母后如此不甘,竟然在那时便动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女扮男装称帝,并让谢芸怀孕所产之子偷偷抱来做太子的念头。幸好外公是千万个不同意,而段钰那时又因为不想做太子正与父皇闹僵着,这才让母后罢去了念头。
成婚的当夜,段钰喝得嘧啶大醉。秋言虽然已经她是女子的身份,可是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却葬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段钰醉晕着脸,头抵在谢秋言的颈间,而秋言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段钰低声哽咽着:“秋言,对不起……对不起……”
前几日,母后告诉她,父皇被她气出了病来,暗藏的疾病突然爆发,身子一日比一日弱,他或许等不到她的其他皇弟长大了。成年的皇子中段净,段烨,段旭没有一个人能为父皇分忧,唯有她,坐上太子之位吧。
“没事,殿下,这是秋言心甘情愿的。”谢秋言一直比较细心,很早在谢华言和段钰的种种举动中,便察觉出了不妙。她当段钰一直是她的妹妹,年幼的她被主公捡到,此生又能遇到一个很好的主子。能为段钰分担痛楚,她也心甘情愿。
“以后一定给秋言找到一个良人,让秋言幸福。”段钰下着诺言,重重地握着谢秋言的手。
谢秋言浅浅一笑。良人?……她目光所在之人的心中根本无她,有的也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四殿下。她的一生已经等待不到幸福了。那么不如放手,去援救那个人心中喜欢的她。
谢秋言轻轻抚着段钰的面容,呢喃道:“殿下,要幸福。”要活得比谁都潇洒,比谁都幸福。
别院,段宵远远望着红灯高悬的房间,一直望,一直望,望着窗上的倒影渐渐地靠在一起,他的手紧紧地扣住门边。“咔嚓”一声,那个原应该质量不错的门应声而断,而他的手流淌着鲜血,他也不为所动。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在别院消失了。
段钰十七岁那年,春。
北亭卷土重来,这次的目标竟是皇帝病重,有些暗潮涌动的西锦。不知为何南周这次未派援军,段钰领兵主战,冷静睿智,仅凭一人之力,指点千军万马与北亭大军抗衡,并最终亲手将敌军主帅斩于马下,荣盛而归。
京城众人在城门边夹道欢迎。骑着马,段钰远远便见到段旭和段宵站在城门上,隔着遥遥众人向她挥手示意。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那时的她,喝着思归出战,迎着亲人回归。身为一国将军,是最无拘最潇洒的日子。
然后,接连战胜赢得的威名,父皇的病时时不见起色,四皇子党日益庞大。在重重压力之下,十七岁冬季之时,段钰在父皇的诏书之下,成为了太子。
段钰十八岁那年,春。
“父皇病重了,我替他出使南周。宵儿,等我回来。”段钰收回剑,对突然走到她身后的段宵轻轻笑着。
“皇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得回来……”段宵的神色有些不安,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次段钰出远门并不是出战,可是那不安之感却比往日更为强烈。
段宵将自己准备了一个晚上的相思豆系在段钰的手上,狠狠地打了一个结,才放下了心来。
段钰见之轻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墨发柔软而顺滑,她笑道:“又不是去打仗。而且,给我系相思豆绳作何?不是应该给我平安符之类的吗?”
“因为……”段宵望着段钰,心中浮现的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情感,他轻轻道,“因为宵儿一直念着你。你看见它也要想到我。不许脱下来。”话语的急促和焦急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他的表情显示着若你脱下来,我就哭的样子让段钰连连摇头,段宵见她如此不情愿,心中有些失落。这时,脑袋瓜被轻拍了一下,瞧见段钰扬了扬手上之物,眉宇间皆是笑意。
“我会带着,一直带着。”
段钰虽这么约定,段宵却仍旧觉得不安,他脱口问道:“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焦急之情连伪装也没有伪装,话语的流利甚至忘了自己应该扮着痴儿。
“恩……”段钰自己也不知。说着去南周讨论事情,可也没说究竟要多久。随后她瞥见光秃秃的桃树,不由展颜道:“放心,我一定会在这桃花花谢之前回来。一定……”
“到时候,皇兄在这桃树下,给你舞一套新学的剑法。”
那还要几个月呢……段宵有些不满。他怔愣着望着段钰趁着他望着桃树发呆时溜走,那抹白色声音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他的眼前,仿佛永远也不会出现般。
他慌忙地追逐着她的身影而去,焦急之下,连暗藏的轻功也使上了。却在门前见到,她笑着,对着他招着手,手上那抹红色在暖光下闪着漂亮的色泽。
在暗潮汹涌的皇宫里,段钰的心底最深处还残留着柔软的记忆,那样干净纯粹的心愿——但求段宵一世长安长乐。
只是,她不知,这一切只是个开端。
当段宵踏着尸骨之上,听闻段钰惨死南周边境的死讯时,一时间,他觉得整个天都崩塌了下来,然而,他却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心思。那时,他只是轻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吗……”
段宵恍惚得记起第一次见到段钰之时,是他瞒着母亲偷偷跑出荷塘圆,偷偷地躲在御花园的假山边偷偷地望着在御花园玩闹的几位皇子们。
他牢牢地记得那时,他冷然地望着他名义上的四皇兄,看着他眉目张扬,墨发高束,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