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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应雷张了张嘴,对于军事并不擅长的他,一旦深入探讨,便插不上嘴,想不出什么计策了。
“也许还有解决之道。”李定国盯着桂林眯起了眼睛,“以前不动他,是不想刺激吴三桂。但现在耿逆已灭,吴三桂必丧胆,若迫降孙军,则湘省的清军再不敢轻动。是了,岷殿下如此谋划,所图是在天下。夺岳阳、衡阳为立足之地,进取荆襄,再东下南京。然后可视情形,水路沿运河北上,陆路由宛移直向中原,会师于直隶……”
……………
“福州失陷,靖南败亡,江浙危矣,江南危矣!”吴三桂将情报扔在案上,颓然向后一仰,抚着额头久久无语。
作为攻掠南方的主要干将,吴三桂自然知道清廷在江南的军事力量。满蒙军不多,基本上全靠着三藩的汉军。如今三藩去二,意味着南方的清军可战之兵折损过半,形势已经发生逆转。
“若是江浙大力增援,或令耿藩撤退以保实力,靖南王想必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方光琛在旁阴阴地说道,挑拔的意思并不十分隐晦。
“江浙沿海已是频频告警,哪还能抽出足够兵力?”吴三桂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地盘大,弱点便多,兵力便不敷使用。以不足之兵,还要处处皆守,陷于被动也在情理之中。耿藩死守福州,想是对明军攻坚能力估计不足。嗯,只要这城一破,军心大乱,败亡便在眼前了。关键还是水师,伪宗室能将其用得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远胜郑家啊!”
方光琛沉默半晌,说道:“舟船行动迅速,远非陆上可比。处处设防,兵力不够;重点守卫,则又有隙可趁。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无计可解?”
“难!”吴三桂迸出一个字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思索,好半晌才低沉地说道:“昔日尚、耿二藩对付郑军,亦是守多攻少,难以取胜。如今二藩败亡,明军水师凶悍更甚郑军,委实难与之抗衡。幸好郑家内乱,否则两相联手,更是势大难制。”
“明军越来越强势,王爷当早做打算啊!”方光琛铺垫工作做完,开始进行实质性的劝说。
吴三桂默然无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康熙不过十,难道真的这么快?如果就这么步步为营地打下去,时间哪里够,莫不是伪宗室还有后招,或者是孤王的判断有误。嗯,不过十,或许不是十岁而终,而是在位十年……”
谶语一一应验,精确地令人心惊,鬼神之说也不是虚幻妄语。自此以后。吴三桂的心结便再难解开,经常胡思乱想,竟生不出再与朱永兴作战的心思。质子尚在京师,不到万不得已。总要尽量保全他的性命。投降明朝。吴三桂又诸多顾虑,深恐行差走错。
于是。在恐惧、矛盾和疑心中煎熬,吴三桂不得不得过且过,观望着形势的发展。越观望,他越徬徨。尚、耿二逆相继败亡,兔死狐悲之余,更加重了他的忧心忡忡。
在贵州招兵买马,以实力自雄的计划因为清廷的疑心和控制粮饷,以及贵州人口不多,且饱经战乱而困难多多。与明军暗通款曲,走私茶叶和瓷器。倒卖食盐,是赚了不少钱,但财富显然不是吴三桂所需。
而军中将领却不如吴三桂那样想。赚钱很惬意,家眷也安顿下来。面对越来越强的明军,为了个人,为了亲属,言战者寥寥无几。与此相反,抱有复明反清之志的人却越来越多,比如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便“时以恢复宗国(指明)相磨砺”,阴结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张国柱,互为羽翼,从思想上逐渐向吴三桂渗透,影响他,以备有朝一日反正起兵,建功立业。
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这本是吴三桂最擅长的,也是他的做人宗旨。清廷虽然还控制着大半个中国,但形势逆转却与地盘多少没有关系。战略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明军手中,是攻是守可适机而定。而清军则处处被动,如守财奴抱着一个漏洞多多的筐子,左一下,右一下,却是捂也捂不过来。
“水师之利,竟至于此。”吴三桂发出了一声感慨,缓缓睁开了眼睛,“江浙、山东、直隶、辽东,舟船来去如风,皆可攻掠;长江横亘南北,明军水师纵横,川、湘、鄂、赣自不必说,若沿汉水北上,连河南、甘陕亦受威胁。嘿嘿,伪宗室用兵之道果不寻常,眼光高远,格局广阔。”
“志在天下者,自是不比寻常。”方光琛赞了一句,委婉地说道:“世子在京师,致王爷左右为难。若能偷偷接回,向清廷,可催饷要粮,毫无顾忌;向皇明,可反正投效,为恢复故国而战。”
吴三桂苦笑了一下,说道:“孤王岂无此意?早已暗中准备很久了,然走陆路风险太大,今海路又为明军所控,难道——”
方光琛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这边把吴应熊从京师偷出来,那边又送进明军口里,岂不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这个吴三桂呀,为什么一到大事临头,总是缺那么一份决绝。为什么非要“善持两端”,左右逢源,总想着进退有据。
“王爷,这件事交给卑职去办可好?卑职愿往京师走一遭,定将世子安全接回,使王爷再无牵绊。”方光琛暗中鄙视了一下,却是忠心耿耿地请命。
“献廷有何妙计?”吴三桂精神一振,紧着问道。
“不敢说妙计,倒是认识几个海商。且,卑职瞒着王爷,在商团中也入了股,与人合买了两条船赚些小钱,还请王爷宽恕。”方光琛嘴上说着恕罪,脸上却笑眯眯的。
“呵呵,此等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献廷,你是太见外了。”吴三桂眼睛一亮,说道:“商团入股之事,大家都在做,本爷难道不知?嗯,这事便交给献廷去办,只是千里奔波,要辛苦献廷了。”
“王爷言重了。”方光琛躬身拱手,诚恳地说道:“为报王爷知遇之恩,卑职跑跑腿儿,又算得了什么?”
……………
桂林,广西将军府。
“将军,这大事您想得如何了?”老幕僚孟春第回手关上房门,对着愁眉不展的孙延龄说道。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孙延龄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那边又催了?难道我手里的上万精兵就不能抵挡一下?”
精兵,精兵个屁。孟春第心中鄙夷。走私赚的钱,几乎全落进了孙延龄的腰包,粮饷只顾向清廷伸手,粮饷时常欠缺拖延,他还贪污如故,早已弄得军心散乱。贪鄙、吝啬、骄纵,这样的家伙还想做桂林王,真是痴心妄想。
孙延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与尚可喜、耿精忠相比,他的劣迹并算不得太多、太大。但他却屡遭弹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外姓,实力不够强。柿子捡软的捏,清朝官员尤擅于此。因此也造成了孙延龄心中的怨恨,刺杀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等人,便是他的一次发泄。
“将军,此时举义为反正,待兵至城下,可就算投诚了。这待遇天差地别,您要三思啊!”孟春第劝说道:“那尚可喜,那耿精忠,哪个不是兵多将广,不都是以败亡收场?连平西王都不敢擢明军锋锐,桂林地小兵少,与明军抗衡,岂不是以卵击石?”
“也是啊!”孙延龄苦着脸轻抚额头,“平、靖二藩可比咱们强大多了,依然不是明军的对手。那个,条件能不能再谈一谈,只当个富家翁,有些不甘心哪!”
孟春第苦笑连连,无奈地说道:“岷殿下隆恩,可由将军镇守南宁,依然是原职任用。”
“南宁?总不如桂林山水优美啊!”孙延龄慨叹一声,沉默半晌,最后问道:“那郡主呢,是不是要献投名状?”
“那倒不必。”孟春第更鄙视孙延龄的为人,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岷殿下的意思是废清廷所封,改封诰命。只要将军降得住,依然是将军之妻。”
孙延龄也不傻,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意。清廷能厚待孔四贞,是安孔有德部下之心;岷殿下不杀孔四贞,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只不过,有孔四贞这样一个妻子,自己的前途……
“待过些时日,或禁,或休,还不是将军作主。”孟春第暗自冷笑,嘴上却说着宽慰孙延龄的话,以打消他的疑虑。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下新布局
胸襟,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或一个贤明的君主所必须拥有的。清廷能用高官厚禄来使汉人兵将为其所用,朱永兴也不会愚蠢到将可争取的推到清廷那边。
孔四贞,一介女流,对桂林的孔部兵将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旧主,却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指挥权。而且“四贞美而不贤,自以太后养女,又掌藩府事,视延龄蔑如也”。孙延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貌为恭敬,以顺其意,却暗暗夺权自立。
夫妻间政治地位的不平等,不能形成传统的夫唱妇随的关系,因而夫妻间产生权势的明争暗夺也不意外。
其实,孔有德旧部已不复往日之强,先有线国安死于滇省,又有马雄只率数十骑败逃,孙延龄手下万余兵马士气不振,军心已乱,本挡不住明军的攻击。但能不战而迫降其众,减少明军的伤亡,朱永兴还是愿意做出一些让步和宽容。
“孤岂不如清廷鞑虏?”朱永兴淡淡一笑,对叶虎说道:“告诉方光琛,只要他尽心尽力,事情成与不成,孤都许了他一个知府。若日后治理得当,政绩卓著,巡抚、总督也不是奢望。”
“殿下胸襟似海,属下钦服。”叶虎在椅子中躬了躬身,自信地说道:“有吴府内人接应,事情必成。”
情报局虽在北方布署很久,却并未深入要害。朱永兴要求情报局作劫夺吴应熊的计划,外部倒还好说,可缺少吴应熊身边亲信的接应,总是困难得很。如今方光琛秘去京师,正好可以里应外合,两下联手。事情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从方光琛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吴部将士的动摇,虽然方光琛还打着为旧主着想,报答恩情的幌子,但实质上却是信心已无。开始为自己着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孤倒是看得开。”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事情若不成功。吴三桂也不足为虑,不过是使光复神州延误些时日而已。事情若成呢,固然可加快战争进程,但军中内部纷争还是让孤头痛。”
讨朔军成。本来是好事。可吴军若反正,两家的旧账,将士们的仇怨,如何化解,又是一件麻烦事。但朱永兴一直没有放弃争取吴三桂,或者说是争取吴部将士,却有更深远的想法。
辽东。那是鞑虏兴起的地方。无论是气候,还是水土,对多出自南方的明军来说,都是很大的困难。都要经过长时间的适应,才能在黑土地上征战厮杀。而吴部官兵辽籍的不少,如果争取过来,则可以省却很大力气,甚至可能犁庭扫穴,直捣黄龙。
“告诉方光琛,其忠于旧主,为吴三桂着想,孤甚佩服。”朱永兴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但以后把这份忠心放到国家兴亡上,放到民族振兴上,放到黎民百姓身上。”
“是,殿下教诲,属下定转告。”
朱永兴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开口说道:“拿着孤的手令,可以要水师出动十艘以下的舰船予以配合。吴三桂若反正,江南弹指可下,士兵少死伤,百姓早安定。这场战争啊,对华夏造成的创伤实在是太重了。”
华夏遭到重创,但也给了朱永兴施展的空间。在大厦将倾时横空而出,来自于世俗、传统、迂腐、败坏的阻力可以说是最小的时候,几乎是一张白纸在供他描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