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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小王爷金玉良言也,下官自当谨记在心,不敢或忘焉,只是,啊,只是……”
这会儿人在屋檐下,良渚当真是英雄气短,自然是弘晴说啥都得应着是,原本打算趁势说说自个儿的难处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说才是了,直憋得老脸通红不已。
“咦?良大人,您这是怎地了?你我甚交情来着,有啥话尽管直说便是了,不必顾虑太多。”
眼瞅着良渚面色憋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弘晴险些笑喷了出来,好在城府足够深,倒是没失态,这便煞是豪气地一拍胸膛,就有若跟良渚是生死之交般地扯了一大通。
“那……,下官就斗胆放肆了。”良渚满脸愧色地朝着弘晴一拱手,而后便即低下了头,一派难为情状地开口道:“下官昨日一宿未眠,尽是愧疚之心,都怨下官疏忽,当初接任时光顾着杂务,却忘了要销账这一正事,以致落得眼下这般难堪之境地,唉,若是下官能有如许多的家财,还了就还了,谁让下官不谨慎,却也怨不得旁人,可……,唉,下官本非大富出身,这么些年来,虽也算是宦海搏浪,却真不曾存下多少浮财,三十八万两之数,下官实是无能为力啊,还请小王爷高抬贵手,下官自当有后报。”
“这……”
良渚的亏空之来历是明摆着的事儿,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确有心帮衬其一把,不过么,却也并不着急着说破,毕竟人情要卖总得往大里卖了去不是?
“小王爷若是真为难,下官也不敢强求,且容下官这就去动本,向圣上请罪,是生是死,下官也都受了去了。”
一见弘晴满脸为难状,良渚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他也是宦海老手了,如何不知道事情的紧要处,不说别的,只消弘晴这儿手一松,下头那帮官吏们立马便敢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来喊冤,那弘晴昨日的一番心血岂不是全都得白费了去,一念及此,良渚也不想再多浪费时间,苦涩地摇了摇头,这便起了身,打算就此告辞而去了。
“良大人莫急,此事也不是无转圜处,且请坐下慢慢说了去可好?”
眼瞅着良渚要走,打算卖上个大人情的弘晴自是不能坐视,这便也起了身,压了下手,笑着宽慰了良渚一句道。
“哦?真的?小王爷有甚吩咐,且请直说,但凡下官能办得到的,断不敢辞!”
良渚本都已是绝望了,可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惊喜交加地表了态。
“不敢言吩咐,只是有些想头,还请良大人看看可不可行。”
弘晴施施然地落了座之后,还是没急着点破事情之关键,而是带着明显犹豫之色地开口道。
“小王爷有话尽管直言,下官听着便是了。”
良渚此际只盼着能得救,自是客气而又恭谦得很,并不敢落座,就这么躬身站着,一派恭听训示之模样。
“良大人无需如此,您的事,本贝子还是知道的,也就是个疏忽之过罢了,真要您赔付汝福那贼子之过,实也太过了些,若是换了个时节,补上张文,找人说合一下,说过也就过去了,只是眼下这节骨眼上,唉,本贝子也是难啊。”
弘晴就是个卖关子的老手,不急着先说解决的法子,光说些自个儿的难处,当真将良渚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再次狂涌了出来,却又不敢出言打断弘晴的怨言,生生憋得个够呛。
“是难啊,下官也知晓个中颇有碍难之处,可……,唉!”
弘晴在感慨,良渚自然也得跟着感慨上一番,只不过他的感慨是真,而弘晴的感慨有几分真意却是难说得很了。
“良大人放宽心,此事就算再难,本贝子也要为良大人争取上一回,断不能让老实人吃亏的,只是这节骨眼上,若是漏了行藏,下头那帮狗才们怕就难服管束了的,良大人若是能守密,本贝子倒是可以谋划上一番的。”
弘晴摆完了困难之后,话锋陡然一转,开始提要求了。
“小王爷放心,下官断不敢胡言的,还请小王爷为下官拿个章程。”
事到如今,就算明知弘晴会有些非分之要求,良渚也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也没问弘晴如何运作,满口子便先行应承了下来。
“好,有良大人这么句话,本贝子也就放心了,此事说来不难,本贝子此处有份折子,良大人一看便知究竟。”
关子卖也卖够了,再多绕将下来,那可就过犹不及了的,这一点,弘晴自是拿捏得极为到位,一见火候已至,也就不再多啰唣,手一抖,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已蒙上了黄绢的密折,慎重其事地递到了良渚的面前。
“这,这,这叫下官如何分说才好,小王爷援手之恩,下官自当永生不忘!”
折子并不算长,也就寥寥数百言而已,说的也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为良渚之事开脱,将所有亏空尽皆挂到了已然身死的汝福头上,要求刑、户两部将已充公的汝福家产并入河漕衙门的亏空上,事情不算碍难,只是走些手续罢了,可对于良渚来说,却不啻于救命之稻草,当真令其感动得无以复加。
“良大人且慢谢,此事须得保密,万不可走漏了风声,本贝子此本章纵使要上,也须得迁延些时日,少不得要良大人督促下头那帮狗才先行完了亏欠方好。”
弘晴向来不做无用功,此番为良渚开脱,除了是要赚上一个大人情之外,更为要紧的是要良渚亲自出马去压那帮河漕官吏们尽快还亏空。
“小王爷放心,下官知晓如何做的,只是我河漕衙门积弊日深,真要完全填上亏空也难,下官昨夜略算了一下,纵使下头那帮狗才全力为之,这半个月下来,能凑足一半已算是多了的,至于余额,就恐非下官催逼所能为也。”
良渚为了保住自己,倒是真的很乐意去帮弘晴当这个打手的,可对于任务的完成度却并不是很看好,唯恐到时被弘晴责怪,这便紧赶着先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唔,一半怕是不够啊,良大人须知本贝子此番不单要清欠,开封那头的固堤一事也压在本贝子的身上,我父王如今还在洛阳等着结果,不瞒良大人,满算下来,这趟差使没个百万两银子,怕是不敷用啊,这样好了,良大人只管尽力去追欠,就以一百万两为底限,至于所差之款项,回头本贝子再细细分说,如此可成?”
原就一百七十余万两的亏空,扣掉了良渚身上的公债三十六万余,也就只得一百三十五万左右,若是只得一半,不过才六十余万两,而这,显然不能令弘晴感到满意。
“也罢,那下官就勉力一试好了!”左右都是死,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的,这个觉悟,良渚还是不缺的,眼瞅着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他自是不能再不知趣地讨价还价个没完,这便咬着牙关应了诺,话里头的煞气当真浓烈得惊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八里湾遇盗劫(一)
差使能办得如此顺利,弘晴自是高兴得很,倒不是对那赏赐的双眼花翎感到振奋,而是有了此番清欠的榜样在,四爷那头可就要急红眼了,只要四爷方寸一乱,京师里的清欠必然要惹出大乱子来,真到那时,四爷的办事能力恐怕就得遭到老爷子的严重怀疑了,再说了,弘晴原本就不担心四爷能成事,毕竟京师可不比河漕衙门,那地儿水原就深得可怕,没见一帮子纨绔旗人都敢玩逼宫的把戏么,这一清欠还清的都是权贵,后头的乐子断然小不到哪去。
四爷将如何办差?嘿,弘晴此番清欠之雷厉风行都已成了先例,尽管四爷或许能看得出这就是个坑,可为了办成差使,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此无它,拿把柄来逼人就范无疑是清欠的最快捷之手段,为了不被弘晴给比下去,四爷除了用强之外,怕也没旁的法子好使了,而一旦用强的话,一开始或许能见效,可到了后头,怨气日积之下,必然要再度上演前番的逼宫之戏码,真到那时,可就该轮到功成名就的三爷回京收拾残局了,这么两下里一比较,三爷岂不得明显压过四爷一头,而这,正是弘晴所要达到的近期目标,当然了,这尚都是后话,能不能真按着这个剧本走了去,还得走着瞧才能见分晓。
京师里的事儿,弘晴此时管不着,也懒得去理会,左右有老十五兄弟俩在那儿盯着,有个啥风吹草动的,弘晴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自是无须花太多的心思,倒是三爷那头的连番来信催促,弘晴却是不敢大意了去——三爷那头的日子很不好过,不为别的,只因河南原就是个匪患极重之地,民风之彪悍不在山东之下,纵使三爷一赶到洛阳,便已着手开始赈灾之事,奈何河南就一穷省,本身存粮有限得紧,这才开仓放粮没几天,各处粮仓就已告急连连,而从两湖调集的粮秣却又因洪水之故姗姗来迟,眼下虽已开始向灾区各府调拨,却显得颇有些迟了,各地都有哄抢事件发生,民变之迹象已现,加之老爷子原先答应的百万两重建资金一直迟迟未到,三爷捉襟见肘之下,亟盼着弘晴此处整出来的百来万两银子下锅呢。
没法子,三爷急了,这黄河溃口不堵上,赈灾的进程就难以顺当进行,一旦真有大规模民变发生,三爷怕就得坐在火山口上了,又怎能不为之心急如焚的,这接二连三地来信催促之下,弘晴自不好再在济宁城多迁延,于六月十四日,在一众河漕衙门们的“热烈”欢送下,率一百五十余王府侍卫以及临时调集的三百绿营军,押运着百万两银子,沿着官道赶到了菏泽,由此进入兰仪(今之兰考),准备从此直抵溃口所在的开封,于此同时,三爷也率河南一省主官向开封进发,打算在开封会师,成立救灾指挥中心。
兰仪,隶属开封,两者间原有官道相连,奈何此际大水虽稍退,道路却依旧被淹,无法通行,赶到了兰仪的弘晴不得不率众走山道,绕远路向开封进发,一路所遇大股灾民无数,好在有着大队人马护送,倒也没出甚大事,于六月二十八日抵达八里湾镇,在翻过几座大山便可直抵开封城下,连续急赶了近半个月路程的队伍已是疲劳到了极点,不得不暂时停歇了下来。
累,真的很累,弘晴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走过这么难走的道路,几百里山路走将下来,腰酸背痛不已,这一大老远见到了镇子的围墙,腿脚酸软得险些就此瘫倒在地上,若不是顾忌着形象问题的话,真想狂呼几声万岁的。
“去个人,将门给本贝子叫开了!”
万岁虽不能喊,可咋呼几声总是还可以的,眼瞅着百余丈外的镇子寨门紧闭,弘晴顿时便有些不耐了,没旁的,这会儿弘晴就想着能洗上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在床上大睡上一觉,这等闭门谢客的情形自非弘晴所乐见的。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自有一名王府侍卫紧赶着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寨门下,朝着了无声息的镇子里高呼着:“里面的人听着,官军至此,尔等安敢闭门,快开门!”
“谁啊?穷喊个甚,嚎丧啊!”
那名侍卫话音刚落,就见一颗脑袋从城碟后头冒了出来,也没看个究竟,张口便喷粪。
“混账,你家官爷在此,安敢无礼,再不开门,小心你的狗头!”
前去喊门的侍卫在京师里可是一向横行惯了的,即便出门在外,那也是无论到哪遇到的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