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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见过王爷。”
张廷玉眼圈发黑,显然是累着了的,可精气神却依旧不算太差,这一见到昂然立在办公室门外的弘晴,紧赶着便拱手行礼问了安。
“张大人客气了,小王有事向您求教,不知张大人可得闲否?”
弘晴客气地还了个礼,和煦地寒暄了一句道。
“王爷,您请!”
张廷玉乃精美无比之辈,自是清楚弘晴此来之用意何在,眉宇间立马便掠过了一丝阴霾,不过么,却并未出言婉拒,而是一摆手,恭谦地道了请。
“张大人,请。”
张廷玉既是有请,弘晴也没甚矫情,微微一笑,同样是摆手一让,与张廷玉一前一后地便进了办公室中,分宾主落了座,自有随侍的戈什哈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鱼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宾主二人在内。
“不瞒张大人,小王昨夜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心实惶恐,今日一早,本想进宫请安的,奈何却不得其门而入,不知皇玛法可还好么?”
对于张廷玉这等精明之辈,弘晴实不想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便将此来之目的道了出来。
“圣上偶有微恙,自无大碍。”
张廷玉早就料到了弘晴的来意,却没想到弘晴居然问得如此直接,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也就谨慎得很,说的与圣旨之辞一般无二,显然是不打算给弘晴一个实话了的。
“若如此,小王便能略略心安了,张大人事忙,小王也不敢多有打搅,小王此处有份请安折子,还请张大人代为转呈可好?”
这一见张廷玉摆出了这么一副搪塞的架势,弘晴便知无望从其口中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也就不想再多逗留,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廷玉的面前。
“当得效劳。”
圣躬违和之际,上请安折子乃是朝堂惯例,张廷玉对此自不会有甚异议,也没去多想,恭谨地伸出双手,接过了折子,也没去看,直接便收进了宽大的衣袖中。
“有劳张大人了,您忙,小王就先行告辞了。”
弘晴原本就没想着能从张廷玉口中探知实情,此来不过只是要表达对老爷子龙体康否的关切罢了,至于有没有得到答复,其实都无关紧要,既然张廷玉不想多说,弘晴自不会去干死赖着不走的恶心事儿,这一见其收好了折子,弘晴便即起了身,丢下句交待之后,便即缓步向室外行了去。
“下官恭送王爷。”
弘晴要走,张廷玉也没出言挽留,仅仅只是陪送到了屏风处,便即又转回了办公室中,缓步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弘晴先前递交的请安折子,摊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番之后,又默默地寻思了片刻,这才拿起了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取出一份空白的折子,挥笔速书了起来……
老爷子到底病没病?若是病了,又到了何等程度来着?
从张廷玉处出来之后,弘晴也没去旁的地儿,直接便回了自个儿的办公室,然则心中的疑窦不单没少,反倒是更多了几分,没旁的,张廷玉表现得太过冷静了些,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里,都看不出半点的异样,再者,这都已快到下班时辰了,他出了宫,不直接回府,却跑来了部里,这显然有些不对味,只是说到不对之处究竟意味着甚么,弘晴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个看不透,原本就烦躁的心自不免便更烦上了几分……
第736章 天其实没黑(二)
宫禁一禁便是三天,尽管圣旨明言乱议者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可又哪能禁得住朝野上下的窃窃乱议之声,各种版本的谣言漫天乱飞,京师里的气氛已是紧张得爆棚,只是宫中毫无消息传来,各方势力虽都在暗中准备着,却也无人敢有甚轻举妄动之行为,至少从表面上看,京师局势还算得上平稳,当然了,这等平稳只是个假象罢了,压力持续地剧增着,若无舒缓之处,一旦爆发出来,那一准便是有若火山喷发般猛烈。
京师大乱的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没谁能承担得起的,哪怕是老爷子也不例外,或许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老爷子尽管不曾亲政,可还是在第四日一早下了道诏书,宣张廷玉等中枢之臣入内禁协办政务,诸般官员有本只管上奏。
老爷子这等诏书一下,请安折子与弹章立马便有若雪片般涌进了皇城,不止是朝中文武在上本,似山东、山西等离得近的封疆大吏们也纷纷上了本章,再算上日常公务之折子,中枢人等全都忙得个晕头转向,纵使是七位宰辅一体上阵,上书房行走、给事中等诸多官员群力群策,也依旧是忙乎不过来,所有人等不得不连轴转着,身为中枢之臣,弘晴自然也不例外,每日里早出晚归地抄写节略,半点都不得闲。
于弘晴来说,累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起张廷玉等老臣们,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远超出一大截,哪怕是连日打熬,身子骨也还挺得住,只是心里头的烦乱却是愈积愈盛,没旁的,他虽是进了宫,每日里也都在上书房里忙乎着,可也就仅此而已,都又过去四天的时间了,老爷子那头究竟是个啥情形,弘晴还是两眼一抹黑——老爷子既不曾召见过诸般大臣们,也不曾再有甚旨意下达,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只是不对之处到底在哪,弘晴一时半会却又难以断明,偏偏这些日子以来,宫禁虽算是开了,可戒备依旧森严得很,弘晴尽管是龙孙,又是位列中枢之重臣,却也不能四下乱打听,纵使满心的疑惑,也只能是深埋在心中,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
“陛下口谕,宣:仁郡王弘晴,乾清宫觐见!”
圣旨终于还是来了,这不,一大早地,弘晴方才刚到上书房没多久,折子也不过才批了几本,就见李德全匆匆赶了来,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有请,弘晴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立马便是一颤,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叩谢了天恩。
“王爷,您请!”
李德全显然是不打算给弘晴留下丝毫探听风声的机会,这不,弘晴人都还没站直呢,李德全便已是躬身道了声请,而后么,也没管弘晴是怎个想法,一转身,领着两名小太监便即就此走了人。
嗯?这老梆子搞的甚名堂来着?
一见李德全走得如此之快,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老爷子的旨意都已是下了,弘晴尽自疑惑不已,却也不敢多有迁延,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便即抬脚出了办公室的门,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萧永藻等诸般大学士也正自要向内禁方向赶去,个中独独不见张廷玉与马齐的身影,弘晴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立马便更皱紧了几分,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随便乱说乱问,也就只能是满腹心事地跟在了一众大学士们的身后,一行人等一路无言地便到了乾清宫。
“臣等叩见陛下!”
众人方一行进大殿,立马就见老爷子面色青灰地斜靠在龙床上,尽自天热,可其身后竟是垫着厚厚的几床软垫,身上更是盖着层不算薄的锦被,至于大殿两旁则沾满了人,不止是张廷玉、马齐、方苞三人都在,除了在西线主持战事的老十四外,从三爷到十七爷一个都不缺,这等架势一出,弘晴等人自不免为之犯疑不已,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没谁敢在老爷子面前失了礼数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疑惑与不解,齐齐抢到了御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众人的大礼,老爷子并未坐直身子,甚至连手都不曾抬上一下,仅仅只是声线暗哑地叫了起。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自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尽皆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各自退向两旁,垂手而立,全都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一众人等站定之后,老爷子这才招了下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地抢到了近前,将老爷子的身子扶直,而后又调整了下软垫,算是让老爷子靠直了之后,这才分别退到了两旁。
“衡臣。”
老爷子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视了下殿中诸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张廷玉的身上,双唇一碰,声线微寒地点了名。
“微臣在。”
听得老爷子点了名,张廷玉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狼曋的兵都到哪了,嗯?”
老爷子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狼大人已与昨夜率五千精骑赶到了丰台大营,并已接替武将军之都督职,另,半个时辰前,武将军已奉旨接掌了九门提督府。”
张廷玉显然是跟老爷子有默契的,这不,老爷子只问一,他却是答了十,不单说明了狼曋已接管丰台大营之事实,就连武丹接掌九门提督府一事也随便禀报了出来,毫无疑问,此举为的便是震慑殿中诸般人等!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到底想作甚来着?
这一听老爷子与张廷玉在那儿唱双簧,殿中诸般人等措手不及之下,脸色立马皆为之一变,弘晴自也不例外,没旁的,老爷子这等大举调军之行径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天晓得老爷子此举到底是冲着谁去的,若是真打算彻查寿诞一案,真不好说京师里要有多少人掉了脑袋,尽管老爷子尚未说及正事,可殿中诸般人等已是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心惊胆战之余,倒吸气之声当即便响成了一片。
“嗯,马齐。”
老爷子并未对张廷玉所奏之事加以点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接着又点了马齐的名。
“老臣在!”
马齐应答的声音沉稳得很,听不出丝毫的异常之处,显然也是个知晓内情之人。
“这几日的奏本可都统计出来了,嗯?”
老爷子依旧不曾有甚废话,面色阴冷地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结果已然统计完毕,截止至昨日申时,连日来共有一千三百八十三本奏章,其中请安折子一千零七十本,请罪折子四十三本,皆礼部官员所上,其余两百七十本皆为弹章,个中弹劾诚亲王的有一百四十七本,弹劾大将军王的有五十六本,弹劾恒郡王(五爷)的有十二本,弹劾淳郡王的亦有十二本,余者中弹劾礼部尚书赫申本章有三十八本,其余皆是弹劾李德全等宫中宦官者。”
老马同志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连草稿都不用打,一口气便将这十数日所收到的奏本之分布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哼,当真好胆,朕早就说过中和殿一事不查,而今居然还有如此多人敢这般狂悖行事,当真欺朕太甚,胤禩!”
马齐的话音方才刚落,老爷子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拍龙案,气咻咻地便骂了一嗓子,末了更是寒着声地点了八爷的名。
“儿臣在。”
这一听老爷子点了自己的名,八爷的脸色虽尚算平静,可眼神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滚过了一丝的慌乱,此无他,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以八爷的智商,又怎可能看不出老爷子这是要借题发挥了的,只是心慌归心慌,八爷却也并未乱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