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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就三十多岁,而白发让她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大得多。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可马上又闭合起来,只叹了声气。
我试探性地问了句:孩子还不会叫妈妈吗?
这一说不要紧,像刺痛了她的心窝,她的肩膀耸动了几下,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不再送进口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说,以前婆婆话少,又不会说普通话,我们又忙着上班,所以说话可能要晚点。
她的脸有着西北人那种红斑,眉头紧锁着,显得很是沧桑。
她又说道,你以前带过孩子的,能看出这娃子身体很弱,我也不瞒着你,娃子几个月大就动过手术。现在总算恢复了点,可还是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以后要少让他做运动,在室外更要注意,千万不能摔跤,在床上可以让他多爬爬,以后你就多留意点儿。她喝了几口米汤继续说道:手术给孩子留下了后遗症,嗓子极容易发炎,家里备置了不少药,饭后我再详细给你介绍一下药品。
阿莲的故事 42(2)
她说了很多,都是关于孩子的,接着又说到西屋那两个女人,让我平常带孩子时,离她们远一点,居然骂了句小妖精。
我当时确实想追问一句,是不是先天性心脏病,会不会复发。因为这事关系到一个保姆职责面临的风险。我还是没敢问,怕再次刺痛这伤心的母亲,先前想辞工的念头也按捺下来。
比起在警察家,我早已习惯的生物钟发生改变了,早餐是赵老师自己做。也不用我买菜,下午下班时,赵老师顺路在菜市场买好了,包括第二天的菜。午餐一般是我一个人做着吃。宁医生除了一周两次夜班,白天在家休息两天,这两天里我没别的事,就是带孩子。赵老师的学校比宁医生的医院离家要近一些,所以平常都是赵老师先回到家里,然后自己下厨做饭,即便是孩子在床上睡着了,他也不让我插手,偶尔赵老师会做一顿牛肉拉面,他的拉面技术让我大开眼界,一团面被他揉搓拉拽几下,如同织布线条一样舒展开来,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手工挂面的做法,不同的是,挂面的做法靠的是架子支撑,固定在上面风干,而这拉面完全是手工活。
晚饭后,夫妻俩会带着孩子玩耍,大都放在膝盖上锻炼孩子的下肢力量,并教孩子说些简单的发音,他们也很少看电视,早早就进了卧室,宁医生带着孩子,而赵老师时常敲击着那台陈旧的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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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是带着孩子过的,按照宁医生嘱咐的日常细节,摸小手,抚额头,量体温,防止孩子发热,若是低烧,就用物理方法给孩子降温,实在降不下,就给宁医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对症下药,若是烧到38℃还退不下,就只好送附近的医院,宁医生的医院太远了。关于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宁医生后来也告诉了我。每次上医院给孩子看病,医生只要一听听诊器,就问到这事。所以,守护这样的孩子,我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种病在手术后遗留症很多,最多的呼吸系统容易感染,特别是肺炎的防范。一旦染上肺炎,就很严重了。反正每次进医院,病因大都在嗓子上,而每次开的药也都大同小异,再加上宁医生本身在医院工作,家里的药有很多,都是预防之用。隔三差五地来回去医院,我先前的担心反而松弛了下来,因为医生像是给了我颗定心丸,每次都说,吃完药就没事,等孩子再大点抵抗力就强了。只是每趟都破费不少,我才明白为什么赵老师家一直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孩子花费了太多的钱,我那500元工钱也是花在孩子身上的。
阿莲的故事 43(1)
我全身心地护理着孩子,所以,平常的家务活,也只有宁医生在家时,我才腾出手来偶尔打理。
警察家带来的卫生习惯,让我将这空间不大的北屋彻底清理了一遍,特别是厨房,一些不用的杂物我全都放到了屋外的廊里。尽管环境和警察家相差悬殊,但看上去也是清清朗朗的。
晚上休息时间里,雇主夫妇一般不会叫我的,碰上宁医生值夜班,我才过去给赵老师帮手,他晚上都忙于敲击键盘,好像跟西屋的两个女孩子有什么约定似的,要尽快完成什么剧本。有时候宁医生心情不好,就数落起丈夫来,你把那两个小妖精的话当真了,咋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呢?你把那黄土里烂芝麻的事情写出来能让人家看上吗?
不管老婆如何挖苦,赵老师的键盘声和咳嗽声仍旧回荡在夜深人静的小院子里,像一个梦游之人,机械般地操作着。
这天是礼拜天,宁医生刚好轮休在家,一大早赵老师就起了床,西装革履的,连头发也擦上了摩丝,周身焕然一新。他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半旧皮包背到肩上,从锅里拿上两个馒头,又小声叮嘱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然后悄然出了门。赵老师很少这样收拾自己的,我好奇地望着他走到院子里,点上一根烟,坐在石头凳上跟遛鸟的房东大爷打着招呼。西屋动静很大,我偷眼张望,就见阿月和小舒打扮得花枝招展,说笑着也到了院子里,刚张开口想说什么,被赵老师用手制止了。
随后,三人出了院子,一到了外头,就听到阿月和小舒夸张的笑声:放心吧,赵老师,这回一定能搞定!
大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对着鸟儿调侃道:想出笼不成?等你翅膀硬了再说吧。
一直到晚饭时间,赵老师都没回来,宁医生觉得奇怪,说他去家访,难道被学生家长留下吃饭了,以前没有过啊,从不在学生家吃饭呀。
自从进了赵老师的家,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晚没有回家,他可能对妻子隐瞒了什么,没说是和小舒她们出去的。
房东大爷晚饭后习惯在院子里转几圈,朝北屋叫了声,赵老师还没回啊?
孩子已上床入睡,宁医生出了屋,跟大爷说家访去了。大爷一听凑过来说,不会吧,一大早我瞅见赵老师跟阿月和小舒一道出门的。
宁医生听后,脸色当即拉了下来,也没说话就进了屋,坐在那里生着闷气。过了一会儿,她冷冷问了声:莲子,你也看到了?
我只好点头。
为什么没跟我说,你是不是事先跟他商量好了?宁医生没头没脑地把怨气撒到我的头上,厉声问道,好像我也成了他们的同党似的。我觉得说不说是我的事,不就跟西屋人一道出门吗?一个院子里的人干吗视同仇敌,平常我要是跟小舒多说一句话让她听到了,就嚷着让我回屋,说别吓着孩子。西屋两个女孩子除了闹腾一点,也不是个坏人,干吗要小心提防人家呢?
在这点上,我觉得宁医生过于敏感,不光管束着丈夫,连我这个做保姆的也要遵从她的规则。
东屋住着一对卖红薯的小夫妻,宁医生对东屋的态度截然不同。那对小夫妻听口音也像是西北人,早出晚归,跟宁医生照面时都很客气,有时候还留下几个红薯给宁医生,碰上伤风感冒的也向宁医生要药吃,相处很融洽。
住进这小小四合院里没多久,我发现在这小院子里东西两屋是对立的,经常拌嘴吵架,除了南屋房东大爷时常跟西屋的女孩子调侃几句,也就是北屋赵老师偷偷跟她们说上几句,话题也都是剧本,而且都是宁医生不在时,赵老师站在院子里,远远地对话。只有小舒胆量大点,算准了宁医生夜班时间,常溜进北屋厨房找东西吃。总是感觉这东西南北一院的人,顶数小舒和小月最能闹腾,也正因为她俩太能闹腾,才让别人退避三舍吧。
见我沉默着,宁医生口气缓和了下来,用手一指西屋说:姐姐告诉你实话吧,那两个女人是卖身的,你说我能放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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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43(2)
卖身?我听后很震惊,疑惑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怎么跟卖身两个字联系上了呢?我听赵老师说过,两个人是在文化公司上班,我一直羡慕着她们悠闲的生活方式,觉得那才是白领一族啊。只是一般白天在院子里,傍晚才出门,让我觉得蹊跷。现在听到这话,我倒觉得赵老师的话让人怀疑了,哪有白天不上班的白领?
宁医生又加上一句:所以我让你远离她们,别给带坏了,这是为你好。
这一句说得我很不自在,好似我是个很容易被人诱导的女孩子。
一直等我上床后,才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一股浓浓的酒气弥散在屋子里,赵老师回来了。宁医生说话时,很平静,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他晚上在哪吃的。赵老师嘴里嘟囔着,好像兴致不错,说家长太热情,非得强留下吃饭,破例一回,下不为例。说着说着,宁医生的口气忽然变得强硬起来,说你这偷腥的馋猫还指望有下一次,左搂右抱的,快风流成仙了,忘了自己姓啥了,竟然当面说起了谎话。
纸终究包不住火,赵老师低声下气地坦白起来,说还不是怕你起疑心吗?这趟没白跑,剧本那姓余的导演留下了,如果选中的话,给这个数。
宁医生没再谩骂,而是口气急迫地问: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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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加一个零。赵老师笑了,连声咳嗽起来。
天啊,这么多!别是耍你吧?就她俩也能介绍好导演来?快放下我,要死!宁医生后面的话被什么堵住了,隔壁响起了声音,不再是键盘的敲击声,而是厚重的喘息声,我第一次在赵老师家听到这声音。
一场家庭风波来之即逝,化作了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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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44(1)
这是个令人烦躁的春宵,一个18岁的女孩子在听到隔壁私房的声响时,感到一阵心慌和紧张。先前在警察家,书房离主人卧室挺远的,不是隔墙而邻,而现在,那声音仅一墙而隔,细微得好像就在耳膜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痒痒的,浑身焦躁不安着。隔壁的床板碰在墙壁上,发出咚咚声响,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交织到一块,好似夏天里烈日曝晒着我的肉体,蒸得我全身是汗,只感到口渴难熬。
我用手塞住耳朵,虚脱一般任凭汗水流着,仿佛跋涉在幽暗的洞中,茫然无从着。又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艰难地迈出步伐,向无尽的深处探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老师家的486处于休眠状态,晚上只传来男主人的鼾声,睡得很沉。有个晚上宁医生值班不在家,半夜孩子哭,赵老师居然没醒来,直到我换好尿布他才睁开了眼。酣睡中的赵老师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来,嘴巴吧嗒有声,像是做了个好梦。
我也正式成了巷口老槐树下的一员,不光和保姆小吴拉近了距离,就连几个老太太也混熟了,时常在一起说起各自怀里的孩子,又学会说什么话了,能多走出几步了,晚上能安静睡上一宿,不用喂奶了,学会吃面食了,等等。都是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进步。孩子是保姆的筹码,孩子的进步就是保姆劳动成效的衡量标准,我在无形中暗自和她们较上了劲,特别是小吴,每当看到她向我怀里的孩子投掷出不屑的眼神时,我总希望孩子能尽快放脚迈出小步来,张口说出话来。
我只能小心攥紧他的手,让他尝试走步,孩子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