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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不许负我,也不许再弃我而去。不论是生是死,你都得让我跟在你身畔。”
“嗯,生死不弃!”
将我的长发拢到侍卫的盔甲中,他一低头吻住我的唇,呢喃道:“等接应的人一到,我们就走,从此……再不分开!”
我心旌神荡,由着他和我亲呢缠绵,竭尽温柔地回应着,由着身心在他的爱抚下沉醉,神思渐渐飘忽。
那种久违的踩入云端般的愉悦,似拉近了分别三年的流光,近得我们仿佛可以听到莲池畔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清脆笑声。
九儿惊惶的脚步奔近时,庄碧岚不得不恋恋放开我,却依然将我紧紧拥着,蹙眉望向门外。
“庄公子,有人过来了!是……一大队人,好多好多的人……”
庄碧岚眼中晨雾般的迷离迅速散去,清冽的眼眸闪过略显陌生的凛冽和机警。依旧紧揽着我的肩,一箭步跨向前,沉声问道:“是什么人?”
昏黄的长檠灯下,九儿的脸色发白,紧张地绞着袖子,牙齿磕得格格作响,惊惧答道:“不……不知道。人……人很多,打着灯笼,往这边跑得飞快!”
庄碧岚清秀的眉锁紧,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便要松开我向外行去。
心里蓦地一抽,我揪紧他的衣襟,尖细地叫起来:“碧岚,别丢下我!带我走,或者……”
或者,带我死。
我累了。
三年,已足够。
我不想再像偶人一样被人牵来扯去,让自己的心智也渐渐麻木得像偶人一般。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二)
九儿退了一步,无力般靠住门棂,低声道:“恐怕……恐怕也走不了。这时,应该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正厅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有迅捷的脚步声传来。
迅捷利落,却并不沉重,听得出应该只有一人往这边行来,且步履间并不迟疑,分明对这屋内环境很是熟悉。
而同时,宫外隐隐的暄嚣和喝命声正远远传来,分明大队人马还及进入宫院。
我手足冰冷,紧咬着牙关一时说不出话来,庄碧岚却极沉着,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后,反手将我往身后推了一把,轻而清脆的凛然出鞘声中,他的宝剑在灯光下拖曳出一道璀璨如水银般的流光,飞快的划向奔入屋中的那人。
那人行动极其敏捷,宽袖甩动,一道幽光划过,飞快格上庄碧岚的剑锋。
长檠灯被呼啸的风压得蓦地一暗,兵刃相对时磕出的火光却格外耀眼。
斜斜飞起的凤眸辉光明灼,飘摆的袖口一抹金绣游龙腾腾欲飞,正是当今大周君主唐天霄。
但他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一名侍卫或内侍相随。
庄碧岚显然也已发现,并没有继续攻击,略带迟疑地将我一拉,紧紧翼护到身后。
而我也才觉出,见了唐天霄,我竟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挪了两步。
唐天霄眼底的锋芒从我脸庞掠过,仿若立时柔和了许多,连薄薄的唇角都往上轻轻扬起。
“庄碧岚?庄公子?”
他轻笑着,一语道破庄碧岚身份,缓缓将护身短剑入了鞘,藏回袖中。
庄碧岚并没有收剑,只将剑尖朝下,向他微一屈身致意,淡淡道:“皇上万乘之尊,轻犯险地,不怕在下失礼么?”
外面的嘈杂声渐近,又凌乱的脚步冲入院中,火把映亮了前后的窗纸,显然四周已被包围。但唐天霄却孤身与庄碧岚这位南朝名将之子相对,一旦有所闪失,无异是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我正忐忑着以庄碧岚的身手,有多大的可能将唐天霄制住,并以此为盾牌脱身时,唐天霄已指向我,无奈地摇头叹息:“朕的昭仪身在险地,朕可不能让皇后图了一时之快,伤朕最宝贝的眼珠子。那可真是……朕一生之憾了!”
当着庄碧岚的面,被他这样说,我自是又羞又窘。但他的弦外之音,我们都算是听出来了。
庄碧岚皱了皱眉,“外面的人马……不是皇上所遣?”
唐天霄哂笑,“如果是朕所遣,那朕轻犯险地,不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杂沓脚步已至厅堂前,唐天霄向外瞥一眼,向呆立一旁的九儿示意:“还不去拦住他们?”
九儿恍然大悟,急急应了,冲了出去。
唐天霄又指昏暗的床后帏幔,低声催促:“如果庄公子不想清妩有事,请避上一避!”
外面已传来九儿的叱喝:“慢着,你们什么人?皇上与宁昭仪在此,谁敢惊驾!”
院外一时静默,接着是水纹般漾开的窃窃私语。
九儿是我的侍女,他们中间总会有人认识。纵然是听说了什么确切消息才兴师动众过来抓人,也会好好思量一下九儿说的话是否有几分可能。
毕竟项上头颅只有一个,如非必要,谁也不愿冒这人头搬家的危险。
庄碧岚再不犹豫,轻轻一拍我的手,持剑闪向那足以藏住身形的帏幔后。
“碧岚!”
我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上前一步便想牵住他衣襟,却已抓了个空。
手背有他掌心的余温,鼻尖有他温暖的体息,而他却像是在瞬间消失在重帏深深中了。
明明知道他就在同一屋顶下,明明不过相隔十余步,我忽然又有了那种感觉。
三年前眼看他被杜太后令人擒下后,那种痛彻心扉却莫之奈何的苍凉和凄怆。
明知不妥,我还是向着他的方向奔了两步,才顿住身形,回头望了唐天霄一眼。
唐天霄唇角依旧扬着,凤眸在反射着跳跃的灯火,似笑非笑地啧着嘴,叹道:“丫头,你还真想和他生死不离,来个一池清莲并蒂香啊?那可别怪朕没提醒过你,私通外男的罪名坐实,皇后那里,你和你的庄公子,只怕连根骨头都别想剩下!”
沈凤仪的手段,我不是没见识过,只得勉强笑道:“皇上钦定的皇后,哪里会这么恶毒了?”
外面的人马已在忽然间沉寂,伴之而来的,是有些耳熟的妇人叱喝,伴着沈凤仪不耐烦的隐约催促。
应该是沈凤仪带着她的贴身宫人亲自过来了。
唐天霄皱眉,然后一把拉住我,将我头上的盔帽取下,飞快藏于锦衾中,然后迅速解开自己衣带,向我低喝:“不想死,快把这身装束换下来!”
我也知这身预备逃走的侍卫装束给沈凤仪看到,连唐天霄也未必能再保我。他明知庄家无论于当年的南楚,还是当今的大周,都是敌非友,还这样匆匆过来相救,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时的配合都必不可少。
冰凉的手指慌乱地解开外衣,胡乱塞到衾被中时,腰间忽然一道大力拉来,我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已在低低的惊呼声中和唐天霄一起滚到了床上。
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时,半张的唇忽然被他的手指抵住,而他口中的热气正随着他的低语喷在耳边:“清妩,不想连累你那心上人吧?”
我身体一僵,顿时默不作声。
虽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至少还能确信,他对我并无恶意。这样匆匆而来,无非是想赶在皇后之前把即将置我于死地的祸端无声压下。
他大约……也只想在沈凤仪面前演一场好戏吧?
虽是这般猜着,当他身体的热度隔了两人单薄的小衣如此贴近地传来,我还是禁不住地有些颤抖,努力抬起胳膊,尽力在两人间阻隔些也许根本就徒劳无功的屏障。
尤其想到庄碧岚就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我更是忍不住又羞又窘,差点掉下泪来。
这时,外面已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伴着沈凤仪嘲讽的高喝:“贱婢,当着本宫的面也敢撒谎!也不问问今晚皇上是在哪个宫里就寝!”
没错,今晚唐天霄本该在熹庆宫皇后娘娘的温柔乡里,这也是我敢毫无顾忌悄悄跑过来和庄碧岚相见的原因。
可偏偏他来了;偏偏皇后也来了,并且气势汹汹,显然有备而来,必定胸有成竹,一心来个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了。
九儿被打,不敢再阻拦,只嗫嚅道:“奴婢不敢撒谎……”
沈凤仪冷哼了一声,匆匆的脚步,迅速卷向这边。
唐天霄显然也在留意着屋外的动静。虽是散乱着衣衫将我拥在锦衾间,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闻,但他的神思并未放在眼前的温香暖玉抱满怀中。
他的面庞被额前垂落的发丝掩了大半,在长檠灯昏暗的阴影下看不出神色,只有一双眸子,在沉沉的光线中格外寒光摄人。
但听得“砰”地一声,卧房的门已被踹开,杂沓脚步传入。
大约一眼瞥到了床第间重叠着的身影,沈凤仪威风凛凛的声音即便传来:“来人,拿下这对秽乱后宫的奸夫□!”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三)
唐天霄凤眸一眯,这才抬起了头,慢慢从我身上立起,摄人的目光已转为哭笑不得的慵懒讶异,“凤仪?”
“皇……皇上?”
沈凤仪此刻的表情很是精彩,敛去了兴师问罪的威风,却一时抖不开紧绷的脸庞,厚厚的唇张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了字眼,连行礼都忘记了。
倒是身后的宫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低了头不敢看往床边的旖旎风光。
当着沈凤仪和这么多宫人,唐天霄衣冠不整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边扣着衣带,边扯一扯衣角的褶痕,叹道:“凤仪啊,你这闹的哪一出啊?朕见你要去花园散步,也偷空儿来瞧瞧宁昭仪,你这么着兴师动众……”
他嗅了嗅鼻子,凑近了沈凤仪,压低了声音,谑笑道:“这醋劲儿也太大了吧?你丢开朕不理,还不让朕找别的妃嫔啊?瞧瞧,还带这么多人闯进来!还亏得朕胆子大,如果胆子小些,给你这么一吓,还得……”
他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附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沈凤仪顿时满脸通红,讷讷道:“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方才臣妾只说在园中散散步,略醒一醒酒就回去陪着皇上,谁知有人来报,说宁昭仪在此地私会外男。臣妾怕来得晚了,让她做出对不住皇上的事儿来,因此来不及禀明皇上,就匆匆领人过来阻止……”
唐天霄啧了一声,抱怨道:“宫廷重地,哪里来的什么外男?朕见你走了,好生无趣儿,想起以前和宁昭仪在静宜院相遇的时光,就叫了内侍把这里收拾一下,悄悄儿把宁昭仪叫过来。”
我早从衾被间立起,胡乱找出自己的衣衫披了,以一贯的沉默,安静地跪到一侧,并不插口。
沈凤仪虽是不安,犹自向房内行了两步,四下打量着说道:“或许……是回报的宫人听错了,把皇上遣来打扫的内侍当作了身份不明的男子?”
“你还说,朕的兴致都给你败光了!”
唐天霄咬牙切齿,却亲昵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煜煜的眸光,再看不出是责怪,还是宠溺。
沈凤仪大约从小就端够了大家闺秀的架子,同样不习惯他这样毫无顾忌地当众调情,再顾不得仔细查看,局促地退了一步,踌躇道:“看来……真是这些下人弄错了!”
唐天霄不耐烦道:“朕瞧着是你多喝了两盏,才信了这些搬弄是非的鬼话!”
他转头向那些宫人喝道:“还不把皇后送回熹庆宫,叫太医开个醒酒的方子去!”
宫人急急应诺,沈凤仪站不住,只得行了礼,匆匆告退。
随着她的撤离,映在四面窗扇的火把微光,渐渐暗了下去。这些侍从们撤得比来得更快,并且屏声静气,竟没敢发出声息来,让方才还沸反盈天的静宜院,转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我依然跪在原来的地方,一边倾听着庄碧岚那个方向的动静,一边忐忑地望向唐天霄。
深深的重帷后没有半点动静,而唐天霄也默然站在门口抿着唇出神,方才对着皇后的惫懒嘻笑一扫而空,微微侧着的面部轮廓刚毅沉郁,于不知不觉间透出了肃杀之气。
我打了个寒噤,忽而便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大周的帝王,即使他一心想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