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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并没有看向我,出神地望着床顶,眼眸已变得极黯淡,“丫头,知道么?朕其实很想用你把雅意换回来。我们从小儿就认识了,她一直在等朕,先等朕长大;再被送到异国,等着朕攻入瑞都相聚;如今,她还在等,哭着和朕说,等着朕成为真正的帝王,将她从康侯府迎出去。”
“真正的帝王……”唐天霄重复着,下颔微微向上扬起,在烛光隔了帐帷透入的光线中,他那压满了愤懑和憋屈的面庞奇异地冷硬却脆弱着,“朕一定会做到,成为真正的帝王!即便一时做不到,朕也要让唐天重竹篮打水一场空,尝尝心上人给人抢夺去是什么滋味!”
锤子般落下的字句敲落,伴着狠狠一拳沉闷地击在衾被上,唐天霄不掩恨怒,完全失去了原来的从容谑笑。
我的嗓口很干,眼眶却很潮湿,待我艰难地开口说话时,才觉我的声线也氤氲了雾气般很不清晰,“皇上,你娶我,是为了报复唐天重?”
唐天霄已见识了我连他的名讳都脱口呼出,倒也不在意我直呼了康侯之名,但他转向我的眼眸中,分明有了羞恼之意。
“是雅意自己说,她嫁给唐天重,比你嫁给他要好些。”
我便别过脸,默不作声。
唐天霄依然仰卧着,紧抿着唇,耷拉着眼睫,若非异于寻常的粗重呼吸,看来倒像是睡着了。
对峙片刻,我正懊恼是不是说得太过分,将自己最后可以依傍的退路堵死了时,他忽然一翻身坐起,与我并做于床沿之上,低声道:“清妩,你说得没错,我舍了雅意纳你,更多是为了报复唐天重,想冷眼看看他的笑话。雅意……满腹委屈,还能为你着想,我却不曾多为她着想……”
他的话哽住,急急扭过头去。少年年轻俊美的轮廓如坚玉雕就,颤动的眼睫却分明地柔软着,被泪水洇湿了,在烛光下折射出莹亮的色泽。
这也是他第一次完全卸下了帝王至高无上的盔甲,以你我相称,坦然地说着自己的心事。
“雅意……怎么办?”我已没了怒气,萧索地问。
“我会想法接她回来,回到我身边。”他说着,拿出那把利匕,把手指间灵巧摆弄着,忽而将那森寒的锋刃对住我,“庄碧岚把这匕首给你,就是为了让你自尽的么?”
庄碧岚!
封存了不知多久的名字蓦地被人提起,心口似被人连血带肉狠狠一扯,又似有什么东西倾翻了,像岩浆般四面八方地流溢着,淋漓到的每一处都给烫得疼痛难忍,快要激出我的泪水来。
错谱鸳鸯,几处丁香结(二)
“碧岚……你……你怎么知道他?”我喘着气,努力呼出堵在胸口的气息。
“当年的南楚杜太后宫中的宫人虽然死的死,散的散,问不出多少的内情。但只要是宫中老些的宫人,都还记得,宁寿宫中的漂亮受宠的女孩儿,没有叫宁碧的,但的确有个宁二小姐,是杜太后的姨侄女,深得太后疼惜。这位宁二小姐最初长得非常美,美到一位名将之子为了她不惜谋逆作乱,最后被全家抄斩,只有那位公子和他父亲逃出了瑞都。出了这事后,那位宁二小姐可能太过伤心,竟然一天比一天憔悴,一两年间就失去了原来的如花美貌,泯然众人。”
他笑着站起身来,负手在房中来回踱着,缓缓说道:“这事应该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犯上作乱这么大的事,宫人们居然大多语焉不详,甚至没有人说得出这位公子的名讳。但朕查过,李明昌昏愦无能,这些年自断股肱大将的事做得不少。可名字中有个‘碧’字的,只有当年镇守南疆的庄遥庄大将军之子,庄碧岚。”
凛冽的寒光闪过,他手中的利匕脱手飞出,拖着雪练般笔直的碎芒,深深钉入雕花的门扇上。
雕的是松鹤延年。
仙鹤扬翅,似正唳声高鸣,却被这利匕横次里一扎,恰切于细细的脖颈处,顿将其所有的昂扬气势割断,仙鹤扑展翅膀的姿态,看来竟像被扭断了脖子在做着垂死挣扎。
唐天霄快意地笑了,“碧,唐天重一直以为是你的名字,大约做梦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你心上人的名字吧?可惜,你的心里半分儿也没有他!”
略一低头,他的笑意僵住,弯了腰拍我的脸庞,纳闷道:“傻丫头,你哭成这样干嘛?”
我早已泣不成声。
自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并没有真的干涸,只是储于心底最深的某处,此刻如不小心被捅破的皮囊,连同压抑三年的所有爱恨悲愁一起涌泉而出,让我再也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又习惯性地压在喉嗓口,不愿太过失态,只是将脸埋向握紧帐帷的胳膊间,尽力不让身体哆嗦得太厉害。
“别哭了!”唐天霄坐到我身边,似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他伸手半揽住我,用袖子给我擦着泪,陪小心般低低道:“朕也没真要你侍寝,留宿在这里也只是想气气唐天重罢了!放心吧,等朕扳倒了唐天重,带回雅意,朕便叫人送你去庄碧岚那里。嗯……如果你想陪着雅意,朕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小美人儿!快去洗把脸,哭得跟只花猫一样!”
他轻松地笑了起来,刮着我的鼻子,又揉一揉我的头,亲昵却不暧昧,果然像在安慰一只受了伤的小花猫。
我脸上的秘药,虽能一定程度上防水,但给泪水渍得久了,也会融作一团,现在我想都想得出我脸上的狼藉了。
待我清洁了手和脸,略略平稳了心绪走回床榻前时,唐天霄向内侧了身,半拥着锦被,阖着眼,似乎睡着了。
我悄悄上前,轻轻为他拉了半幅锦被盖上,又抱了另一床锦被,铺到另一侧的一张软榻上,正待卧下时,只闻唐天霄说道:“丫头,睡这里来吧!”
抬起头,唐天霄已懒懒散散地趿了鞋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自己一头倒在软榻上睡了,才又重复了一遍:“你睡床吧!”
我不由惶恐,惊呼道:“皇上,不可……”
再怎么着心怀不满,我也深知他是大周至尊无上的皇帝,也是雅意遥远未来可以幸福的唯一指望,也许……也是我的指望。
“觉得过意不去,那帮朕捶会儿腿吧!今天走路走得久了,累……”他打着呵欠,半含笑意,倦慵地望向我,带了少年的顽皮和促狭,“朕不睡着,你不许去歇着。”
那样的笑意,忽然便让我想起,唐天霄和我同龄,甚至比我还略小几个月。九岁称帝,当然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可权臣当道,他并无寸土之功而身处至尊高位,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可他几乎天天这样万事不放心上般闲散地笑着,甚至连喜欢的女子被人夺去,依然这般懒懒笑着……
如果不是全无心肝,便是和我一样,隐藏得很深,很深……
让人除了微笑,什么也看不到。
本以为他一定会辗转很久睡不着,谁知我不过帮他捶了半盏茶工夫,便听得他低微的鼾声传出。
惊讶着他的嗜睡,我为他盖好被子,悄悄退回床上卧下,闭上眼,默默想着心事。
不敢去想庄碧岚。
那是我已不敢触及的伤疤,每次被撕开,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我都不得不用钻心的疼痛一次次努力埋葬春笋般破土而出的记忆。
可我不得不去想南雅意。
当初向她伸出援手,多少是因为预料到了南楚的覆灭,希望为自己留条后路,才刻意加以结交。患难之中相依相扶这么久,虽不是亲姐妹,也已不比亲姐妹的感情淡薄多少了。
所以,我宁愿中断三年的守候成全她,哪怕嫁给那个豺狼般野蛮可怕的男子。
所以,她在她的幸福和我的生命之间,选择了放弃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哪怕那是她不知多少年期盼。
南雅意没有看错人,唐天霄至少称得上品行端正,只要时时小心,我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她自己呢?
虽才匆匆见了两面,我已能断定,唐天重是个手段强硬性情暴戾的人物,不明缘由地喜欢上我,固执地寻找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多的精力,若发现到头来娶错了人,他会怎样对待南雅意?
想着那人线条冷硬刚强的面容,正蜷着在锦被中惊悸发颤时,我听到了竹榻咯吱吱地轻响,隔了片刻,又是一阵阵咯吱吱轻响。
转过头,透过轻而薄的明黄丝帷,唐天霄在榻上不安反侧的身形落入眼底。
他……竟没有睡着?
在我安静卧下后,他那种睡不安枕的情形,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他起了身,向我这边走来,轻轻撩开丝幔。
我早已无声无息地闭上眼,恍若睡得正沉。既然他希望我认为他已经睡了,那么,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他醒了。
片刻之后,脚步声轻轻退开,渐渐传出细细的瓷器磕碰声,我才敢再度睁开眼。
唐天霄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飞快地倾入口中。隔了丝幔,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大体可以看得出眉宇间的失落和悲伤,连眼神也是凝固的,不复原来的灵动佻达。
不知过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壶,发现壶中已经空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那声呻吟,拖着长长的尾音,却给深深地哽在了喉嗓深处,勉强辨识得出,其实只是两个字:“雅意……”
酒壶被放回原处,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卧倒下去,再也没有辗转不安,很快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而本该盖在他身上的锦被,已经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宝蓝龙凤合欢绸面,散着凄冷的淡芒。
我蹑手蹑脚过去,抱起锦被时,一枚挂着橙黄色鸳鸯戏水缨穗的九龙玉佩跌落下来。
抚摸着南雅意亲手编的缨穗,依稀感觉得到她当日编织缨穗时的笑语和柔情。我怅然叹息,轻轻将玉佩放到唐天霄枕边,才为他盖上锦被,回到自己被窝中继续躺着。
自然还是辗转难眠。仿佛看到窗外有一线光亮透入,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错谱鸳鸯,几处丁香结(三)
换了个陌生卧房,又有个男子同处一室,本以为一定睡不踏实,说不准还会噩梦连连。谁知这一觉竟睡到了大天亮,迷糊中觉出有什么冰凉的物事爬过,这才惊得睁开眼,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竟是唐天霄拿了支银钗,用钗头垂着的珍珠流苏在我脸颊上滚来滚去,一脸促狭的笑意,与那个深夜饮酒买醉的男子判若两人,便是与寻常那暗藏锋芒的平庸帝王也相差颇远。
“还不起床收拾收拾?朕早说了今天不上朝了,你好歹还得去见见皇后吧?”
我忙起身收拾时,他已自行将榻上的锦被抱上床,又取出我的那把匕首来,向我招招手,“清妩,过来!”
我不解走过去时,他执住我的手腕,用锋刃比着我的手指,微笑问道:“怕不怕疼?”
“怕。”我实话实说。无缘无故给割一刀子,谁会不怕?
唐天霄怔了怔,松开我的手,嘀咕道:“昨天凶悍得死都不怕,今儿个居然怕疼了?”
他说着,挪开锋刃,持了利匕比着自己的手指,飞快一划。
殷红的血珠将落未落时,他已将锦被掀开,小心地将血珠滴被褥中央,揉了两揉,惋惜地说道:“昨天给你刺伤了,没想到这个,今天白白多挨了一下疼。”
我蓦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羞得满脸滚烫,讷讷地无法接口。
唐天霄不以为意地将匕首扔给我,说道:“留着,用来伤别人,别伤自己就成!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朕一定让全瑞都的人都知道,朕多了位最受宠的妃子,叫宁清妩,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我其实不敢苟同,小心谏道:“皇上,这样岂不是公然和康侯寻衅?”
“朕自炫耀自己的妃嫔,与他唐天重何干?偏要他打落门牙和血吞!”他微一眯眼,斜飞的凤眸笑意有点寒,“如果他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