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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外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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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唇红齿白,长得很讨喜。她将篓中的莲蓬拿出来,剥开,露出白嫩的莲子,递给那少年。

少年灿然一笑,吃了莲子。他挽了裤脚,纵身一个猛子扎入水塘中。约莫过了些时候,塘中有水泡,他冒出头来,手上抓着一截莲藕朝亭里的姑娘吹着口哨。

微风阵阵,池中荷叶飘摇,水气弥漫,小姑娘的笑脸添了一丝赧意。

瓦蓝的天空,白云飘扬,大雁南飞。水草随风而动,塘中一圈圈涟渏漾开。

我望着荷花亭中无忧无虑的少女,想起了齐笑。

她与我分别那么久,再没找到过她。

脑中她朝我笑的模样已经渐渐模糊,她是我的妹妹,我却不知道将她留在了何处。

我说,“小时候我家穷,没东西吃,我在扬州江边摸过鱼。”

楼西月勒住马,在我耳边道,“你既然头晕,去凉亭里歇会。”

亭中的小姑娘眉眼含笑看着塘中的少年,晃着脚丫,唱着不成曲的小调。

我托腮看着荷塘、凉亭中情窦初开的小儿女,忆起许多往昔岁月。

我唏嘘了,“这个,时光匆匆啊。我曾经也这般大小。”

楼西月坐在我身旁,扶着下巴,似在出神,尔后他说,“你小时候爱听戏吧。”

我一愣,终于摆脱了这许久以来同楼公子对牛弹琴的日子。

我偏头看他。

他眸若翎羽,末梢微翘,浅笑,“你肯定不是个省心的姑娘。”

我扬起下巴,“你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疾苦。”

楼西月撑着额头,“小香,你……”

他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没有下文。

我说,“我什么?”

楼西月瞧着我,微微低头,不在意地勾勾嘴角,“是不是有什么药,吃了之后会忘掉一些人,一些事?”

我莫明,“你在说什么?”

楼西月展开扇子,悠然地看着荷塘,“我在想——”

他挑眉戏谑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你才吃错药。”

楼西月低头闷笑,起身用银子换了些莲蓬,递过来给我。

有嬉笑声传来,我瞧过去,采莲女中有个姑娘小脸绯红,她支着船靠了岸边,手里拿了朵粉荷,赤脚走到楼西月跟前,将荷花塞到他怀里,杏眼盈盈。

楼西月显是没料到,掩口轻咳了一声。

塘中的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朝着凉亭调笑道,“公子,随阿碧回家吧。”

我瞅瞅纪九,她若无其事地坐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楼西月。

我再瞧瞧采莲的姑娘,她眼眸中荡漾着春心。

我最后看了看在凉亭簟席上坐着的小丫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一旁哥哥姐姐一见钟情。

炎炎夏季,人心浮躁。众人都在期盼发生点什么。

我也浮躁。

我挠了挠头,凑过去,笑眯眯道,“原来你叫阿碧,方才他还在问你的名字。”

阿碧闻言欣喜,杏眼更加盈盈了。

我问,“阿碧,你多大了?”

她看向楼西月,笑道,“十五,阿娘说我可以嫁人了。”

我说,“他二十一,他师傅说他宜嫁娶。”

东土的姑娘奔放起来真的是不负众望。

阿碧对楼西月道,“今日我采荷花给你,往后我给你生儿子。”

楼西月扇柄敲在掌心中,客气道,“阿碧姑娘,我其实……”

他还没说完,阿碧打断他,“公子,你成亲了吗?”

我说,“还没。”

阿碧笑,“那我去同阿娘说一声,我要跟你走。”

从阿碧和子夏的行为,我总结出了东土男女定情两步曲:先问对方成亲了没,要是没有,男的就会要女的跟他走,或者女的主动提出跟他走,简而言之,这就叫“走婚”。如此看来,这个国家的结婚率该是多么地高。

楼西月看了我一眼,转头,嘴角含笑看着阿碧,柔声道,“阿碧姑娘歌喉动人。”

他俯首朝她凑近了些,微微眯眼,“方才我在这荷花亭中听姑娘唱小曲,别有一番滋味。”

阿碧很开心,坐在楼西月身旁,“你喜欢听,我还会很多,都可以唱给你听。”

楼西月不置可否,打着扇子笑道,“好。”

我眼瞧着阿碧要一头栽进情网里,楼西月依旧半假半真地勾引纯洁的少女。略略有些不忍,楼西月的花名在我大离已然很出众,但还是没有走出国门登上国际舞台。

我思忖着,觉得自己有点助纣为虐,拐骗无知姑娘的感觉。

我又凑到他俩之间去,“楼西月,时候不早了,你看……”

楼西月笑着将我望了一望,转头对阿碧说,“阿碧姑娘,我要走了。”

阿碧爽快应道,“那我现在就去同阿娘讲,我和你一块走,你等等我。”

楼西月轻佻地伸出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阿碧……”

我打断他,同纪九正色说,“纪九,看,淫/荡的人出现了。”

楼西月闻言低头闷笑,他收起桃花扇,对阿碧道,“你年纪还小了点。”

他状似无意地瞧了瞧我,复又看向阿碧,微微一笑,“我只带十八岁的姑娘走。”

阿碧有些失落,“我三年后,来找你,你家住哪?”

楼西月笑意更深,扯了瓣荷花搁在鼻尖闻一闻,饶有兴致地瞧着阿碧,“我住在扬州。”

阿碧茫然,“扬州在哪?”

楼西月显是觉得眼前的姑娘很有意思,扶着下巴与她耐心道,“扬州离这很远,怕是要很久才能到。那里的姑娘……”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那里的姑娘都不如你这样善解人意。”

阿碧不好意思地说,“公子你叫什么?等我到了十八岁,我就去找你。”

楼西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阿碧,调笑道,“三年后,我已经在扬州捡了一个姑娘作娘子了。”

他转身拉起我,吩咐纪九道,“我们走吧。”

我驾在马上,回头望了望荷花深处的小楫轻舟。

我问楼西月,“你不怕人家阿碧姑娘真的等你三年?”

楼西月轻笑道,“我无所谓。小香,你怕了?”

我说,“我为什么要怕啊。”

他将我望了好一会,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担心。”

我说,“看吧看吧,谁让你不计后果。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了手,我看着都寒心,就快要看不下去了。”

楼西月摊手,闲闲道,“我担心三年之后,某个扬州的姑娘还没嫁给我。”

我顿住,别开脸,回首望了望。

荷花深处,小楫轻舟。

阿碧当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转眼就忘了楼西月,同塘中的姑娘嬉戏打闹。

风莲举,华池边。

荷花亭中的那对小儿女,夏日相依。

我不免艳羡,“怎么我就没有一只竹马?”

楼西月沉默片刻,望着远处,道了句,“我倒是有株青梅。”

正文 [三二]女儿红

这一路走来,我们看到了东海浪滚滚,听到了殿钟乐鸣鸣,坎坷相随,回到中原,过程中还获悉了三个惊天大秘密。

其一,神勇无边的子夏在某个月圆之夜,在月亮下对着帝君起誓要将我娶作老婆。据东土百姓口口相传,子夏的这个准老婆有着天人之貌,和子夏在离国崖州有一次美丽的邂逅,尔后她一路紧追不舍追到了东土,和子夏一样的神通无边。

于是薛国疆土境内,四面八方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我的画像打听捉捕的人。

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我、纪九和楼西月在边境的一间小酒家吃饭。我听到百姓描述我“细腰雪肤、娇美欲滴”,不由地低下头偷笑,“嘿嘿嘿嘿,我在东土出名了。”

楼西月抬眼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撑着额头问,“他怎么知道你细腰?”

我想了很久,“这就是凹凸有致、曲线毕露吧,嘿嘿嘿嘿。”

楼西月说,“……”

第二件惊天大秘密,就是楼西月要走了。路上得了一封家信,楼玉凤将楼西月火速召唤回家。大抵是他的八妹要嫁人,云双师妹将代表青山阁出席,诚恳地期盼楼西月回到楼府与云双小师妹双双共赴酒席。

这件事委实不是件大事,但比起下面一件来,已经非常惊天了。

最后一个秘密就是,大风又走丢了。

夜里我们在青花浦的一间客栈宿下,明日各奔东西。楼西月回扬州,纪九和我去南阳医治楼三剑。

晚饭之时,楼西月笑吟吟地问我,“明日我要走了,你今天夜里想吃点什么?”

我想到分离,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徒增伤感,于是温顺道,“随便。”

楼西月沉吟片刻,同店内伙计道,“一只烧鸡……”

我打断他,“我想吃素的。”

他说,“那就一壶花雕,一道芙蓉酥,一碟……”

我感怀道,“大风不在,不喝花雕,换成女儿红吧。”

他瞥了我一眼,继续点菜,“清炒莲藕。”

我蹭蹭楼西月,“莲藕不好,莲藕没叶子。”

楼西月扶着额头,失笑,“你到底想吃什么?”

我说,“随便……”

窗外皎月当空,偶有蝉虫鸣唧,芳草未歇。

我斟了杯酒,仰首喝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楼西月微微偏头,含笑看着我,“舍不得我?”

我说,“要是能医好你三叔,我就回药王谷了。若是你还想学用药,可以来谷中找我。”

他垂眸扫过桌面,旋即夹了箸菜细细吃起来,只简单应了一声,“嗯。”

青花浦是方小郡。

入夜,不少寻常人家拿着竹凳,摇着蒲扇,在外头纳凉,道道家长。

让我想到药王谷里的夏天,我去谷外头的镇上买了西瓜回来,同三公和师傅一并在院子里看星星。

师傅偶尔会同我讲,“小香,明日要下雨,我们将晒在外头的药书收起来。”

我问他,“师傅,你会天气预报么?”

他浅笑,好看的眉眼印在我心上,比陈酿还要醉人。

我有时在想,即便与师傅一道在谷中听雨打芭蕉,看烟云似锦,静静地听着年华流淌的声音,也是件美事。

我轻轻地叹了一声。

楼西月指尖轻轻在杯沿摩挲,执起白瓷杯抿了一口,轻声道,“不过多久,我去去就回。”

我发现楼西月不论做什么都比较风雅,很有大户人家贵公子的风范。即便是在这样的乡野小栈,喝酒吃肉,他依旧翩翩风度,和我等草根阶级很不搭。

我不满,敲了敲酒坛子,问他,“你敢不敢和我对着喝,看谁酒量好?”

楼西月微微一挑眉骨,“和我比酒量?”

我重重地点头,“是啊,谁输了谁是小狗。”

他望了望窗外,不以为意道,“你输了,就叫我一声‘楼哥哥’。”

我兴致大增,“好,你输了的话,往后谷里的杂草都归你拔,医书都归你抄。”

楼西月回过头来,静静地瞧着我,店中的灯火摇曳,好像掠过他的眼眸,轻轻闪烁。他淡淡地笑了笑,敲了计我的额头,“依你。”

是夜,我俩喝到三更鸣响。

店内空空无人,纪九业已睡去。

青花浦的人家也早早地收拾了凳椅回屋歇下,小郡中一片静籁。

油灯几近燃尽,依然没有分出个胜负。

酒气游荡,楼西月斟满一杯,问我道,“小香,你不开心,是么?”

我抬眸瞧了瞧他,见他眸子里好像映出来个双颊微红的姑娘,我笑道,“我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想了想,我复又道,“我好像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我没爹没娘,唯一的妹妹也失散了。世上唯一亲近的就剩下我师傅,只是师傅总是离我那样远。眼下,我没来由地觉得很孤单。

楼西月嘴唇翕合,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油灯在眼前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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