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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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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
  大凡做好事的心,一日小一日;做歹事的胆,一日大一日。甘公带与隗后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惯,渐渐不避耳目,不顾利害,自然败露出来。那隗后少年贪欲,襄王虽则宠爱,五旬之人到底年力不相当了,不时在别寝休息。太叔用些贿,使些势,那把守宫门的,无过是内侍之辈,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晏驾,就是太叔为王了,落得他些赏赐,管他甚帐。”以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却说宫婢中有个小东,颇有几分颜色,善于音律。太叔一夕欢宴之际,使小东吹玉箫,太叔歌而和之。是夕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隗后,解衣脱身,太叔大怒,拔剑赶逐,欲寻小东杀之。小东竟奔襄王别寝,叩门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见在宫中。”襄王大怒,取了床头宝剑,趋至中宫,要杀太叔。毕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乱居郑 晋文公守信降原

    
  话说周襄王闻宫人小东之语,心头一时火起,急取床头宝剑,趋至中宫,来杀太叔。才行数步,忽然转念:“太叔乃太后所爱,我若杀之,外人不知其罪,必以我为不孝矣。况太叔武艺高强,倘然不逊,挺剑相持,反为不美。不如暂时隐忍,俟明日询有实迹,将隗后贬退,谅太叔亦无颜复留,必然出奔外境,岂不稳便。”叹了一口气,掷剑于地,复回寝宫,使随身内侍,打探太叔消息。
  回报:“太叔知小东来诉我王,已脱身出宫去矣。”
  襄王曰:“宫门出入,如何不禀命于朕?亦朕之疏于防范也!”次早,襄王命拘中宫侍妾审问,初时抵赖,唤出小东面证,遂不能隐,将前后丑情,一一招出。襄王将隗后贬入冷宫,封锁其门,穴墙以通饮食,太叔带自知有罪,逃奔翟国去了。惠太后惊成心疾,自此抱病不起。
  却说颓叔、桃子闻隗后被贬,大惊曰:“当初请兵伐郑,是我二人;请婚隗氏,又是我二人。今忽然被斥,翟君必然见怪。太叔今出奔在翟,定有一番假话,哄动翟君。倘然翟兵到来问罪,我等何以自解?”即日乘轻车疾驰,赶上太叔,做一路商量:“若见翟君,须得如此如此。”
  不一日,行到翟国,太叔停驾于郊外,颓叔、桃子先入城见了翟君,告诉道:“当初我等原为太叔请婚,周王闻知美色,乃自取之,立为正宫。只为往太后处问安,与太叔相遇,偶然太叔叙起前因,说话良久,被宫人言语诬谤,周王轻信,不念贵国伐郑之劳,遂将王后贬入冷宫,太叔逐出境外。忘亲背德,无义无恩,乞假一旅之师,杀入王城,扶立太叔为王,救出王后,仍为国母,诚贵国之义举也。”
  翟君信其言,问:“太叔何在?”
  颓叔、桃子曰:“现在郊外候命。”
  翟君遂迎太叔入城。太叔请以甥舅之礼相见,翟君大喜,遂拨步骑五千,使大将赤丁同颓叔、桃子,奉太叔以伐周。
  周襄王闻翟兵临境,遣大夫谭伯为使,至翟军中,谕以太叔内乱之罪。赤丁杀之,驱兵直逼王城之下。襄王大怒,乃拜卿士原伯贯为将,毛卫副之,率车三百乘,出城御敌。
  伯贯知翟兵勇猛,将车屯车联络为营,如坚城一般,赤丁冲突数次,俱不能入,连日搦战,亦不出应。
  赤丁愤甚,乃定下计策,于翠云山搭起高台,上建天子旌旗,使军士假扮太叔,在台上饮宴歌舞为乐,却教颓叔,桃子各领一千骑兵,伏于山之左右,只等周兵到时,台上放炮为号,一齐拢杀将来。又教亲儿赤风子引骑兵五百,直逼其营辱骂,以激其怒,若彼开营出战,佯输诈败,引他走翠云山一路,便算功劳。赤丁与太叔引大队在后准备接应,分拨停当。
  却说赤风子引五百骑兵搦战,原伯贯登垒望之,欺其寡少,便欲出战。毛卫谏曰:“翟人诡诈多端,只宜持重,俟其懈怠,方可击也。”挨至午牌时分,翟军皆下马坐地,口中大骂:“周王无道之君,用这般无能之将,降又不降,战又不战,待要何如?”亦有卧地而骂者。
  原伯贯忍耐不住,喝教开营,营门开处,涌出车乘百余,车上立著一员大将,金盔绣袄,手执大杆刀,乃原伯贯也。赤风子忙叫:“孩儿们快上马。”自挺铁搠来迎战,不上十合,拨马往西而走。军士多有上马不及者,周军乱抢马匹,全无行列。赤风子回马,又战数合,渐渐引至翠云山相近,赤风子委弃马匹,器械殆尽,引数骑奔山后去了。
  原伯贯抬头一望,见山上飞龙赤旗飘颭,绣伞之下,盖著太叔,大吹大擂饮酒。原伯贯曰:“此贼命合尽于吾手。”乃拣平坦处驱车欲上,山上檑木,炮石打将下来,原伯正没计较,忽闻山坳中连珠炮响,左有颓叔,右有桃子,两路铁骑,如狂风骤雨,围裹将来。原伯心知中计,急教回车,来路上已被翟军砍下乱木,纵横道路,车不能行。
  原伯喝令步卒开路,军士都心慌胆落,不战而溃。
  原伯无计可施。卸下绣袍,欲杂于众中逃命。有小军叫曰:“将军到这里来。”颓叔听得叫声,疑为原伯,指挥翟骑追之,擒获二十余人,原伯果在其内。比及赤丁大军到时,已大获全胜,车马器械,悉为所俘。有逃脱的军士,回营报知毛卫,毛卫只教坚守,一面遣人驰奏周王,求其添兵助将,不在话下。
  颓叔将原伯贯绑缚献功于太叔,太叔命囚之于营。
  颓叔曰:“今伯贯被擒,毛卫必然丧胆,若夜半往劫其营,以火攻之,卫可擒也。”太叔以为然,言于赤丁。赤丁用其策,暗传号令,是夜三鼓之后,赤丁自引步军千余,俱用利斧,劈开索链,劫入大营,就各车上,将芦苇放起火来。顷刻延烧,遍营中火球乱滚,军士大乱。颓叔,桃子各引精骑,乘势杀入,锐不可当。
  毛卫急乘小车,从营后而遁,正遇著步卒一队,为首乃是太叔带,大喝:“毛卫那里走?”毛卫著忙,被太叔一枪刺于车下,翟军大获全胜,遂围王城。
  周襄王闻二将被擒,谓富辰曰:“早不从卿言,致有此祸。”
  富辰曰:“翟势甚狂,吾王暂尔出巡,诸侯必有倡义纳王者。”
  周公孔奏曰:“王师虽败,若悉起百官家属,尚可背城一战。奈何轻弃社稷,委命于诸侯乎?”
  召公过奏曰:“言战者,乃危计也。以臣愚见,此祸皆本于叔隗,吾王先正其诛,然后坚守以待诸侯之救,可以万全。”
  襄王叹曰:“朕之不明,自取其祸。今太后病危,朕暂当避位,以慰其意。若人心不忘朕,听诸侯自图之可也。”因谓周、召二公曰:“太叔此来,为隗后耳。若取隗氏,必惧国人之谤,不敢居于王城,二卿为朕缮兵固守,以待朕之归可也。”周、召二公顿首受命。
  襄王问于富辰曰:“周之接壤,惟郑、卫、陈三国,朕将安适?”
  富辰对曰:“陈,卫弱,不如适郑。”
  襄王曰:“朕曾用翟伐郑,郑得无怨乎?”
  富辰曰:“臣之劝王适郑者,正为此也。郑之先世,有功于周,其嗣必不忘。王以翟伐郑,郑心不平,固日夜望翟之背周,以自明其顺也。今王适郑,彼必喜于奉迎,又何怨焉?”
  襄王意乃决。富辰又请曰:“王犯翟锋而出,恐翟人悉众与王为难,奈何?臣愿率家属与翟决战,王乘机出避可也。”乃尽召子弟亲党,约数百人,勉以忠义,开门直犯翟营,牵住翟兵。襄王同简师父,左鄢父等十余人,出城望郑国而去。
  富辰与赤丁大战,所杀伤翟兵甚众,辰亦身被重伤,遇颓叔、桃子、慰之曰:“子之忠谏,天下所知也,今日可以无死。”
  富辰曰:“昔吾屡谏王,王不听,以及此。若我不死战,王必以我为怼矣。”复力战多时,力尽而死。子弟亲党,同死者三百余人。史官有诗赞曰:
  用夷凌夏岂良谋;纳女宣淫祸自求。
  骤谏不从仍死战,富辰忠义播春秋。
  富辰死后,翟人方知襄王已出王城,时城门复闭,太叔命释原伯贯之囚,使于门外呼之。周、召二公立于城楼之上,谓太叔曰:“本欲开门奉迎,恐翟兵入城剽掠,是以不敢。”
  太叔请于赤丁,求其屯兵城外,当出府库之藏为犒,赤丁许之。
  太叔遂入王城,先至冷宫,放出隗后,然后往谒惠太后。太后见了太叔,喜之不胜,一笑而绝。太叔且不治丧,先与隗后宫中聚阔。欲寻小东杀之,小东惧罪,先已投井自尽矣。呜呼哀哉!
  次日,太叔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以叔隗为王后,临朝受贺。发府藏大犒翟军,然后为太后发丧。国人为之歌曰:
  暮丧母,旦娶妇,妇得嫂,臣娶后。
  为不惭,言可丑,谁其逐之,我与尔左右。
  太叔闻国人之歌,自知众论不服,恐生他变,乃与隗氏移驻于温,大治宫室,日夜取乐。王城内国事,悉委周、召二公料理,名虽为王,实未尝与臣民相接也。原伯贯逃往原城去了。此段话且搁过不提。
  且说周襄王避出王城,虽然望郑国而行,心中未知郑意好歹。行至氾地,其地多竹而无公馆,一名竹川。襄王询土人,知入郑界,即命停车,借宿于农民封氏草堂之内。
  封氏问:“官居何职?”
  襄王言曰:“我周天子也。为国中有难,避而到此。”
  封氏大惊,叩头谢罪曰:“吾家二郎,夜来梦红日照于草堂,果有贵人下降。”即命二郎杀鸡为黍。
  襄王问:“二郎何人?”
  对曰:“民之后母弟也。与民同居于此,共爨同耕,以奉养后母。”
  襄王叹曰:“汝农家兄弟,如此和睦;朕贵为天子,反受母弟之害。朕不如此农民多矣。”因凄然泪下。
  大夫左鄢父进曰:“周公大圣,尚有骨肉之变。吾主不必自伤,作速告难于诸侯,料诸侯必不坐视。”
  襄王乃亲作书稿,使人分告齐、宋、陈、郑、卫诸国。略曰:“不谷不德,得罪于母之宠子弟带,越在郑地氾。敢告。”
  简师父奏曰:“今日诸侯有志图伯者,惟秦与晋。秦有蹇叔、百里奚、公孙枝诸贤为政,晋有赵衰、狐偃、胥臣诸贤为政,必能劝其君以勤王之义,他国非所望也。”襄王乃命简师父告于晋,使左鄢父告于秦。
  且说郑文公闻襄王居氾,笑曰:“天子今日方知翟之不如郑也。”即日使工师往氾地创立庐舍,亲往起居,省视器具,一切供应,不敢菲薄。襄王见郑文公,颇有惭色。鲁、宋诸国,亦遣使问安,各有馈献,惟卫文公不至。
  鲁大夫臧孙辰、字文仲闻之,叹曰:“卫侯将死矣。诸侯之有王,犹木之有本,水之有源也。木无本必枯,水无源必竭,不死何为?”时襄王十八年之冬十月也。
  至明年春,卫文公薨,世子郑立,是为成公,果应臧文仲之言。此是后话。
  再说简师父奉命告晋。
  晋文公询于狐偃,偃对曰:“昔齐桓之能合诸侯,惟尊王也。况晋数易其君,民以为常,不知有君臣之大义。君盍纳王而讨太叔之罪,使民知君之不可贰乎?继文侯辅周之勋,光武公启晋之烈,皆在于此。若晋不纳,秦必纳之,则伯业独归于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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