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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
紧着这一会儿功夫,纳兰赶紧上伙房端了碗熬得浓浓的米汤过来,拿着小勺朝着相有豹嘴里头灌下去大半碗米汤。眼看着相有豹喉头蠕动着把那些米汤都咽了下去,隔了好一会儿也没吐出来,纳兰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这三天,除了勉强能给相有豹灌几口清水之外,其他的啥吃食只要入口,不出一支洋人烟卷的功夫,指定就得原样吐出来。
甭管怎么说,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这么饿了三天。能喝下去几口米汤,总算是让人肚子里有了点玩意、暂且也能顶顶快塌了的五脏庙不是?
拿着块干净手巾擦拭着相有豹的嘴角,纳兰偏着脑袋看着守在炕边的夏侯瑛荷,压着嗓门朝着夏侯瑛荷说道:“夏侯姑娘,这可真是亏得您了”
轻轻朝着纳兰摆了摆手,夏侯瑛荷也是压低了嗓子低声应道:“您是纳兰照着岁数算着,我该叫您姐姐?都听着九猴儿那帮孩子说了您多少回了,今儿这才跟您见着纳兰姐,这会儿刚给有豹哥打过针,估摸着他能睡会儿,咱们把灯火都灭了,让他歇会儿?”
顺从地点了点头,纳兰小心翼翼地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跟着夏侯瑛荷一起走到了门口,伸手拉灭了屋里的电灯。
站在相有豹躺着的那间屋子外面,纳九爷与九猴儿、还有些在院子周遭探头探脑的小徒弟们只一看见纳兰与夏侯瑛荷从屋里走出来,立刻迎过来朝着两人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相师哥没事了吧?”
“瑛荷姐,我相师哥得的是什么病啊?这么吓人”
朝着纳九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夏侯瑛荷又朝着空荡荡的院子里走了几步,这才回头在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纳兰耳边低声说道:“纳兰姐,这事儿有些蹊跷,当着太多人说怕是不方便!您看”
微一点头,纳兰转身朝着正朝着自己跟了过来的九猴儿说道:“九猴儿,叫那些个孩子们都回屋睡觉去,别在这儿跟着裹乱!去把议事那屋里拾掇拾掇,再把几位坐馆师叔和你二叔请过去!洪老爷子就甭惊动他老人家了!”
看着九猴儿领命而去,纳兰却是转头朝着夏侯瑛荷低声说道:“夏侯姑娘,我这儿托大,也就随着我相师哥叫您一声妹子了!我叫九猴儿请到议事屋子里的人,全都是我火正门里信得过的人物。还有九猴儿他二叔,更是跟您那**堂口里的长辈有过命交情的。有啥话,您就当着这些位直说好了!”
瞧着纳兰侧过身子,摆出来一副迎客的模样,夏侯瑛荷也不多说什么,顺从地跟着纳兰走进了那间议事的屋子。不过片刻的功夫,纳九爷与火正门中坐馆的几位师傅,也全都走进了议事的屋里。
引着严旭进了议事的屋子,九猴儿颇为懂事地退出了屋里,顺手带上了房门,却是站在离着议事屋子不远处,瞪大了眼睛巡视着周遭的动静。
朝着坐在上首椅子上的纳九爷微微一福,再朝着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的诸人点头为礼,夏侯瑛荷这才开口低声说道:“这屋里的都是我有豹哥的长辈,事儿也急,我也就不说那些没用的了!敢问各位长辈,有豹哥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
彼此间对望一眼,再瞧着纳九爷微微点了点头,胡千里这才开口说道:“不瞒夏侯姑娘,这伤是三天前有豹跟几个拍花子的对上了手,一个不留神,叫那拍花子的在身上挂了两刀!当时就吃了严爷给的祛毒止血的药丸,回来后也用上了我火正门里的伤药。可就那么一个多时辰,伤口就全烂了,人也晕过去了!”
紧紧皱着眉头,夏侯瑛荷能有些迷惑地摇头说道:“那这就不对了有豹哥身上这伤口溃烂,其实就是我以往知道的一种病毒引起的!可这种病毒拍花子的混混,怎么就能有这种病毒?”
同样紧皱着眉头,纳九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低声交道:“啥玩意?病病毒?可同仁堂的刘老先生,还有专治刀枪红伤的沙二爷,可都说这就是病,不是毒啊?”
用细密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夏侯瑛荷犹豫了片刻,这才低声朝着满脸不解神色的纳九爷说道:“这病毒说起来也容易明白,就是能把人折腾病了的一种玩意!但凡是沾染上了这东西,轻了大病一场,重了性命难保!”
蓦地瞪圆了眼睛,纳九爷禁不住惊声低叫道:“照着这么说有豹身上的伤口,是叫人下了瘟病的药?是散瘟的路数不是?”
微微一点头,夏侯瑛荷朝着纳九爷低声应道:“您要这么说也对,只是有豹哥身上中的这病毒太过恶毒。要是我没瞧错的话这还真不是那些江湖上散瘟的人物能整治出来的。估摸着是菊社的人!”
只一听菊社的字号,坐在议事屋子里的人顿时面面相觑,好半天才乱糟糟地开口低声叫嚷起来:“菊社?就那家做南北杂货的买卖?”
“老板是姓左不是?挺气派、挺和气的一人儿,我还上他们那字号买过零碎玩意呢!”
“真没瞧出来,这做买卖的菊社,怎么还摆弄些散瘟害人的勾当?瞅着也不像啊”
“这菊社,怎么还能跟拍花子的扯上勾连?!夏侯姑娘,你没弄岔了吧?”
依旧是紧紧皱着眉头,夏侯瑛荷却是等屋内众人那满是狐疑的问话声都消停了下来,这才开口接着说道:“这菊社明面上就是个做南北杂货买卖的寻常商家,可背后的老板,可是日本情报机构!就从这菊社的买卖开张到现在,明里暗里的,我们已经收着不少的消息,说这菊社私下里压根就不是做正经买卖的,他们其实是唉,我这可怎么跟您诸位解释呢?”
眼瞅着越说越乱,夏侯瑛荷着急得连连跺脚,坐在椅子上的纳九爷等人也是着急得直搓巴掌!反倒是站在议事屋子里的纳兰,猛不盯地朝着夏侯瑛荷开口说道:“瑛荷妹子,旁的说不清楚的事儿,咱们暂且放下。您就只说一句——那菊社里面,是不是就能有治我相师哥这病的药?!”
用力点点头,夏侯瑛荷应声答道:“照着常理,能传播出病毒的地方,肯定就得存着治疗这种病毒的疫苗!可就算是知道他们有这种疫苗,我们也肯定拿不到手,只能想旁的法子去寻!眼下有豹哥还能再撑上个七八天的功夫,咱们也就只能紧着这七八天的功夫,在四九城里赶紧去寻去!”
“上哪儿寻?”
“只能是去各个西洋人办的医院里找!估摸着德国人开办的医院里,能有这样的疫苗!”
晃悠着脑袋,纳九爷听着纳兰与夏侯瑛荷一问一答的说得热闹,自己倒是听得越来越糊涂,禁不住唉声叹道:“这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先是东样人暗地里散瘟,这又扯上了拍花子的。寻能治有豹这病的药,还得上西洋人的医院里踅摸我这脑袋里可都乱成了一锅粥了!”
抿了抿秀气的嘴唇,夏侯瑛荷伸手拿过了放在桌子上的纸笔,一边在那白纸上写着药名,一边开口低声说道:“这会儿也顾不上解释明白了,咱们先奔着去寻这药了再说!我把药名给写下来,咱们大家伙明儿天一亮就各自出去寻去!可要记住一样——只能悄悄打听,可不能大张旗鼓!要不然叫菊社的人听到了风声,只怕咱们想寻着这药,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伸着脑袋看着夏侯瑛荷在白纸上写出来的药名,佘有道不由得低声叫道:“这是写的啥玩意?曲里拐弯的,一个字儿都不认识啊?!”
同样朝着夏侯瑛荷写出来的药名看过一眼,胡千里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低声说道:“夏侯姑娘,您写的这字儿我倒是像在哪儿见过?这怕不是咱中国字吧?”
很有些不习惯地用毛笔写下了一长串字母,夏侯瑛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德文!现如今的西洋大夫,开方子的时候差不离都是用德文开方子。咱们要去那些西洋诊所、医院、药号里找这药,我也只能写这德文药名了!”
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佘有道猛地低声叫嚷起来:“这字儿我见过!咱们都见过!就上回有豹从散瘟的那那位屋子里抄出来的药瓶子上,不就是这曲里拐弯的字儿么?!就那些写着这种西洋字儿的药瓶子,咱们不还藏在”
不等佘有道把话说完,纳九爷猛地重重咳嗽了一声:“这当口还扯这些个没用的干嘛?!纳兰,你照着夏侯姑娘写出来的这字儿多抄十来张出来。打从明儿起,火正门堂口上到咱们这些个老家伙、下到那七八个伶俐些的小徒弟,全给我撒出去寻这药去!告诉他们,甭管花多少钱、走什么路子,哪怕是把这四九城里翻个遍,咱们也得把这药找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祸乱根苗(上)
穿着一身一点都不张扬的青竹布长衫,一头短发收拾得整整齐齐,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的小圆眼镜,左之助胜政端坐在菊社内堂的屋子里,细细地阅读着手里头捧着的那张报纸。
而在左之助胜政身边的小茶几上,各样不同报社的报纸堆了有半寸厚薄。从请了专门的大学问人撰稿的北平时报、到那些专门登着些神鬼故事、市井传闻的三流小报,四九城里能搜罗来的报纸,已然全在左之助胜政身边这张茶几上扎了堆儿!
在那报纸旁边,青花瓷描金的盖碗茶杯子里泡的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芽。红木托盘上摆着的四寸青花瓷描金的小碟子里,两样干果、两样点心都是四九城里能踅摸来的最好的货色。寻常大户人家里也就是来了贵客,才能摆出来这样的待客玩意。
再朝着旁边看,小茶几上还搁着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只瞅着那自来水钢笔帽儿上头的金色笔挂,那就能明白这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不是凡品,最次也能拿着换回来好几口袋洋面!
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手里头那张报纸,左之助胜政轻轻把那张报纸归拢到了茶几上的报纸堆里,这才伸手捏了几颗干果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顺势端过了那碗雨前龙井芽,轻轻地啜了一口,顿时觉着齿颊生香!
要搁在早二十年前,左之助胜政做梦也想不着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时候的左之助胜政,家里头也就是日本北海道的一户渔民。一家人守着几分薄地、一条破船,大风浪的天儿还得出海捕鱼,一家人无论男女身上就脱得剩下条兜挡布朝着海里面扎,能不能活着回家那都得瞧各自的命数。
就这么玩了命的干一年下来,能收到家里头的粮食、鱼干也还是不够一家人嚼裹。大过年的全家都能吃上一口萝卜饭,那都得算得上好年景。长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左之助胜政也就七岁那年吃过一回荞麦面做的面条——那还是那一年下海捕鱼的时候凑巧捞上来一颗珍珠换了钱,全家人才进城逛游了一圈,一人吃了碗清汤荞麦面,算是开了回猛荤!
到了十二岁那年,连着两年的天灾总算是把个本来就穷掉了底子的家给折腾垮了。也不知道是从村子里谁家起的头儿,家家户户都开始把家里头过了六十的老人背出了家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朝着村子边上的山林里面扔!
照着村长的说法——这都六十了,也干不成活儿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既然如此,那就扔山里边去吧,也省得搁在眼面前瞧着碍眼!
等把村子里头六十以上的老人都扔山里去送死了,再朝着下边,村子里那些人也就奔着叫各家女人卖身的路数上走了!
大冬天的打一盆和着冰茬子的井水,把那些即将卖身的女人身上浓厚的鱼腥味好歹洗刷去了一些,再踅摸些平日里压箱底的、没补丁的衣裳叫女人们穿了,家里头当家的男人也就领着自己家的媳妇、闺女进了县城。拿着皮肉换回来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