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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您这位德国爷们,手面可够大方的?瞅见没有,崇文门外二十多架水车全都扎堆儿到了这儿,人也过来了小二百号,您就赏这几个?这是您搁德国打发德国叫花子时候的做派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状元人才 (中)
耳听着那半老汉子显而易见带着奚落意思的话头,施罗德倒是着实愣住了!
打从晚清那会儿起,四九城里的洋人差不离就是见官大三极的威风做派。尤其是在经过了义和拳乱之后,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个洋人更是仗着自己国家的军队能打进紫禁城,恨不能走道的时候都横着身子晃悠。
就那年月,老百姓都甭说是跟洋大人打官司较真,哪怕是当街叫洋大人一个不顺心、抬腿赏了个窝心脚,那也得赶紧一骨碌爬起身子来,趁着这挨揍的热乎劲叩谢洋大人赐打的恩德!
从根儿上说,这也还真是怨不得老百姓——大清国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见了洋大人先就腿软胆怯了三分,叫洋大人拽着鞭子绕着审案公堂走三圈都还得赔笑脸
这满朝父母官朝着洋大人都是这副操行了,还能指望着老百姓豁出命去硬起脖颈子?
虽说到了民国政府的时候,洋人在四九城里多少也有了些收敛,可从骨子里头带来的那份高人一等的意思还在。真要是在街面上惹了什么事儿,当着凑巧撞见的巡警,也甭管是哪路的洋人,抬手就是一张片子递过去,嘴里头还绕圈打转的吆喝一句中国话——我是大什么什么国的公民,你们中国人不能拿我怎么地!
要再不服,真把那惹了事的洋人生拉硬拽的带回了巡警局,不出一碗热茶的功夫,巡警局长就得点头哈腰地亲自把那位洋人送出门去,捎带手的回头就赏那不懂事的巡警俩脆的——街面上那么多没权没势的平头草民你不欺负,你倒是显摆能耐去收拾洋人?!那洋人也是你惹得的?
就这样的例子有过了几回,四九城里厮混着的洋人差不离也就心底有数了。也甭管是有理没理,凡事只管放手去做就好,反正四九城里官面上的人物不敢招惹自己,那些个平头百姓更是对自己噤若寒蝉,可着劲儿嘬就是了!
就像是施罗德今天这见面就给赏钱做派,已然算是破天荒的给了这些平日里瞧都不瞧的家伙一个好脸。可没想到
今儿这水龙队里出头说话的爷们,倒还真是个敢舍命求财的人物?
毫不客气地把手里头抓着的那支鲁格手枪朝着那半老汉子一比划,施罗德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怒气,朝着那半老汉子冷喝道:“这可是德国善堂,是大德意志国的”
也不等施罗德把话说完,那半老汉子已然把施罗德方才塞到了他怀里的那些钱收进了口袋,这才朝着施罗德一呲牙:“这位德国洋大人,您也甭跟我扯那些个有的没的!您这地界着火了,照理说就得让我们进去救火。哪怕是您家大业大,半夜里自己放火烧家当玩儿,可您也得瞧明白了——您这些个屋子周遭可连着旁的住家呢!您不叫我们进去救火,这要是烧着了旁的住家您开的可是善堂,总不该这么心狠,眼瞅着人家的家当也叫您这儿起来的火头给烧没了,大冷天的睡野地不是?”
使劲嘬了几口明摆着掺和了白面的烟卷儿,那半老汉子依旧是不等施罗德开口,已然朝着善堂周遭高高的院墙一比划:“不叫我们进去也成,那这墙我们可就得拆了,防着火头顺着这墙给烧过去!您受累招呼善堂里头的人一声,可别贴着墙根站着!要是伤着了一个半个的,那我们可不认账!”
眼瞅着那半老汉子身后百十来号水龙队的人物已然扛起了镐头、挠钩,施罗德难以置信地惊叫道:“拆墙?我们善堂里着火的房子,最近的一幢也离围墙有十几米的距离为什么要拆墙?!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做出任何威胁到善堂安全的举动,我会”
脑袋一伸,那半老汉子直愣愣地把自己的脑门凑到了施罗德刚刚抬起的枪口上:“您会崩了我们不是?!来您甭客气,就打我这儿开张!今儿来的水龙队爷们少说小二百号,您手里头这支玩意只怕还不够使唤,得换上一挺花机关才合适?”
瞅着那半老汉子摆出来的那副混不吝的做派,早已经把各样救火的家什抓在手中的水龙队的人物顿时乱纷纷地叫嚷起来:“一月就那仨瓜俩枣的工钱,早他**活不下去了!索性叫人给在这儿崩了,回去报个火场殉职,多少还能拿几个卖命钱养家活口!”
“这他**洋人也太不上道了!就算是不叫爷们进去救火,这大冷天的半夜走一遭,怎么也得给个鞋底钱不是?就那仨瓜俩枣的,还不够爷们一人吃碗卤煮呢!”
“也甭管那么多了,麻溜儿的扒墙头、喷水”
耳听着背后的同伴嚷嚷得来劲,那把脑袋顶在了施罗德枪口上的半老汉子更是来了精神,一个劲地拿着脑袋朝前拱了过去,口中屋子吊着嗓门吆喝道:“我说这位德国洋大人,您该不是手软了吧?就您那手指头一哆嗦的事儿,您都耽误这么久功夫了?您倒是快着点啊”
眼瞅着自己被那半老汉子拿脑袋撞得步步退后,再看着那些水龙队里的人物一个个面色不善、吆喝声四起,施罗德终于有些顶不住眼前的场面,扭头用德语朝着守卫在小楼门厅前的克林德大声叫道:“克林德先生,这里的场面有些失控了!我需要帮助”
早已经觉察到了善堂大门前异样动静,更加上电灯突然熄灭的时间如此的蹊跷,克林德手中握着的鲁格手枪枪柄都快要被捏出了水来!
这显然就是一起环环相扣的劫掠——因为那两个想要暗中潜入的菊社人员失手之后,利用纵火来进行大规模人员入侵后的劫掠!
不得不承认,这些菊社的家伙真是下了血本!
招呼了两个手下死死地把守住在了小楼的门厅前,尤其是交代了他们禁止任何人出入,克林德领着其他的那些德国人飞快地朝着善堂大门前冲了过去。
可还没等克林德等人冲到善堂门口,也不知道是从善堂中的哪个角落中,再吃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鸣声。伴随着那声爆鸣声的响起,一个显然是刻意闷哑着的嗓门猛地叫嚷起来:“都快跑吧别待在善堂里头了!再这么傻待着,不给烧死也给炸死了啊”
原本就乱成了一锅粥的善堂中,再叫这个刻意闷哑着的嗓门一嚷嚷,好些个压根就没主心骨的半大孩子顿时蒙头蒙脑地朝着善堂大门口冲去。而在善堂大门口被施罗德暂时拦住了的那些水龙队的人物,更是跳着脚叫嚷起来:“嘿烧炸家什了嘿!”
“这可得进去瞧瞧去了这善堂里头能有什么玩意是能烧炸了的?!”
“瞧着这几个善堂里的洋人,手里可都有家伙什啊这善堂里头,难不成还藏着旁的什么?”
“甭废话了,哥儿几个朝着里头灌吧”
四起的吆喝声中,一进一出的两股人流,顿时将施罗德与克林德等人搅合到了人群当中。才一个照面的功夫,手中挥舞着那支鲁格手枪,嘴里还兀自叫嚷威胁着自己要开枪的克林德,也不知是被谁狠狠在肚子上赏了一拳,登时便被打得趴在了地上。
大大小小的脚丫,顿时毫不客气地在克林德的身上来回踩踏着。而方才还抓在手里的那支鲁格手枪,也不知道被踢腾到了什么地方?
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克林德努力蜷缩起了身体,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透过手臂之间的缝隙,克林德清楚地看到,就在离着自己不远的地方,施罗德也早叫人踩踏在地,满脸鲜血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蹲踞在善堂中那幢二层小楼的屋顶上,严旭冷眼瞧着善堂门口那乱成了一锅粥的场面,手里头却是利索地把一根牛筋绳子挽成了个活扣儿,紧紧拴在了屋顶上的一处瓦棂子上。
打从瞧见那俩菊社里头的家伙开始,严旭心里头就有了全套的主意——既然有这白白送上门来趟路的主儿,那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照着善堂里头这房屋的布置来盘算,这家善堂里肯定就得有懂行的好手操持着平日里的防范。真要是凭着自己一个人的本事朝着这二层小楼里头钻,费劲且还不说,没准就能中了人家的埋伏,事儿没办成倒还搭进去自己一条命!
说来可巧,就眼面前这崇文门左近,就有一座水龙队的望火台,也不论白天晚上,只要是瞧见了有地方冒烟突火,那自然就得鸣锣示警,好让附近的水龙队赶紧过来灭火。
就四九城里水龙队那些人物的德行,只要是见着了有地方着火,那就是瞅见了发财的绝佳机会,而这善堂里头的德国人却是指定不敢让水龙队的人物进善堂里掺和!
只要拿捏住了这些琐碎事情上的关节,那甭管是水龙队也好、菊社来趟路的这俩家伙也罢,还有那些说不好就得叫这德国善堂给害了的半大孩子,那都得照着自己的调派转悠
还有那些个瞧着就觉着死板的德国洋人,更是能被自己的手段忽悠得满处乱撞!
老话都说贼公计、状元才,真正潜行里的好手,不仅仅是靠着身手过人,这脑子也得活泛,还得学会把天时、地利、人和都攒到了一块儿,这才能做成些瞧着都办不成的事儿!
能在高手如云的潜行里竖起泼法金刚的字号,光凭着自己那点手艺,估摸着且不够使唤呢
身手拽了拽紧紧拴在了瓦棂子上的牛筋绳子,严旭悄没声地顺着那根牛筋绳子滑到了小楼背面的一扇窗户前,身子微微一晃,双脚已经站到了那只有一巴掌宽窄的窗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状元人才 (下)
趁乱钻进了善堂中的那二层小楼开始;严旭就没指望着能在二层小楼里头踅摸出啥有用的玩意;反倒是顺着空荡荡的楼梯径直朝着地下室钻了下去。
虽说是多年没在四九城里待着;可这洋人住房子、尤其是盖房子的德行;严旭心里头还是清楚的。但凡是有点啥见不得人的玩意;那全都是一门心思地朝着地底下使劲;不是掏出来个地窖、就是挖出来条暗道!
真要是比价着那些四九城里累世清贵家大宅子里的密室;那可真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也不出严旭所料;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就横着一扇大铆钉缀着的铁门。门上头也不见四九城里常见的挂锁;反倒是有个西洋锁头的钥匙孔;就这么明堂四正地露在了铁门上。
耳朵听着外面依旧喧闹不休的动静;严旭伸手从自己袖口上缝着的暗袋里抽出来一根细长的钢针;先就顺着那大铁门的门缝仔细扫过了一遍;在没觉着那铁门门缝里卡着什么绊线之类的玩意之后;这才从怀里摸出了个只有孝拳头大小、上头还连着个尖细白铜鹤嘴的獾子皮软油壶;轻轻把那獾子皮软油壶里装着的雀儿油挤到了门轴上!
人都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木门轴转悠的动静都能传出去一条街;也就更不提这怎么拾掇都能生出点锈迹的铁门轴了!
搁在潜行里头;有那不讲究的人物撞见要开门入户的关节。当时就是脱了裤子、掏出家什;悄没声地朝着门轴上面撒上一泡尿。再拿双手端着门扇轻轻一提;寸着劲慢慢把门挪开;这才能不闹出太大的动静。
而在潜行好手的做派上;却从来都是拿着雁、鹤、鹳、枭之类的大鸟尾羽加药材熬出来的雀儿油;用白铜鹤嘴轻轻挤到门轴上。
只消等得半支洋人烟卷的功夫;哪怕是锈得都快粘到一块儿去的铁门轴;也会叫那雀儿油浸得油滑水润;推动起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出不来。
眼瞅着那铁门轴上的绿漆都叫雀儿油浸得变了些颜色;严旭从自己随身的家什囊里摸出来一根带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