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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桑楚折扇倒转,点一点身旁树干:“逆流而上,不畏艰辛,精神可嘉。”
原镜湄却甚是看不过眼:“你二人今天是怎的,这开的互相吹捧大会呢,不知夸赞几句能不能填饱肚子?”
萧冷儿立刻跳了起来:“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庚桑楚看她一眼,笑意吟吟:“我以为你会吃不下饭。”
“为什么不吃。”白他一眼,萧冷儿理所当然道,“民以食为天,我纵然要你流而上与你对抗,好歹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本钱。”一边说着砰砰跳跳往屋里跑去。
剩下两人神色俱是怪异。半晌原镜湄问道:“你看她像不像有了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觉悟?”
拍拍她肩膀,庚桑楚语重心长:“湄儿啊,萧冷儿说的话你最好当成我说的,用同一种方式来理解。”
原镜湄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庚桑楚眨了眨眼,“十句话当中,你最多只能挑其中半句选择相信。”
饭后庚桑楚只说难得来一趟剑门关,要出去看看,萧冷儿和原镜湄二人自然争着都要前去。于是再加上展扬,一行四人便自出门向剑门关上行去。
直到此时庚桑楚才有了兴致问萧冷儿这三个月来生活。却是被她三两句就带过,只说一直带在此处,生活静好,无甚好说。
“他们可有来寻你?”庚桑楚问道,说的自然是扶雪珞一行人。
萧冷儿笑道:“我那日离开你们都还在一起,他们又怎知我去处。况且我相信雪珞和云岚几人,他们必定尊重我的决定。”
庚桑楚摇扇不语,那几日他倒也有让人留心扶雪珞几人动作,却是没什么多余的举动,连萧冷儿也如此说,这般看来,却是他小人之心一回。于是坦然笑道:“我只道扶雪珞会趁机来找你,却是我太多虑,他委实是个君子。”
原镜湄插口道:“雪珞其人,光明磊落,言出必鉴,问心你的思虑却是无谓。”
庚桑楚耸一耸肩。
萧冷儿忆起扶雪珞几人,一时倒没了言语,半晌悠悠道:“这三个月我不在,你趁机不生不息引进总坛人马,种种手段,竟叫四川云南这一边人渐渐对你们生出信任之心更多过周围大小帮会,虽然洛阳那边的情形我暂时不明了,想必也不会全无动作。你既做了这许多事,为何却一心记挂着扶雪珞有没有来找我?问心,你须知扶雪珞并非儿女情长便不顾大局之人,却为何总要如此看扁我武林盟主?”
庚桑楚挑眉,唇畔含笑如三月春光:“你是在提醒我?”
“我没有这兴趣,但我武林盟的威信,却绝不可坠。”萧冷儿淡淡道,“你有张良计,他便有过墙梯。我信任雪珞,正如他信任我一般。”
庚桑楚颔首,拍手笑道:“正是如此。最了解扶雪珞的人,果然还是萧冷儿。你说得没错,这三个月来他和燕帝萧如歌走得很近。但有个萧如歌坐镇,我却无法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想必也部署了一些,却也足够叫我头疼。”
萧冷儿沉默不语,想到萧如歌是决计不肯再插手武林事,此番留下,想必也是为了兑现对自己的承诺,好好栽培扶雪珞。但他们明知庚桑楚这边动作,为何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转念她突然想道,庚桑楚当真会对她说实话?不由看向他,却正好听他笑道:“说来也奇怪,你明知只要你一走,我必定去了大半顾忌,要趁机行动。为何你抛下他们离开,却是连一句话也不肯留下?”
萧冷儿心中烦闷,没好气答道:“难道我不走,你便会乖乖坐在那里不动?我是人又不是神,你们再如何逼我也好,总归有拿不起放不下的事。武林盟要成长,难道就靠我几句话?为何他们至今仍是一盘散沙,连丝毫与你对抗的能力也没有,委实太叫人失望!”
庚桑楚若有所思:“你又怎知他们没有与我对抗?”几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半山,往下俯视,山河连绵,桑田似锦。半晌庚桑楚续道:“或者你的决定是对的,你的离开,不管对扶雪珞或者武林盟而言,都是有利无害。”
萧冷儿看这开阔景象,却头一次失了兴致,沉声问道:“你究竟有何事瞒我?”
庚桑楚做惊讶状以扇掩面:“哎呀呀,我如此当下,还是被我们秀外惠中的萧姑娘跟看出来了。”
萧冷儿怒目而视,庚桑楚摊一摊手:“我那日一见你面已然想要告诉你,是你自己说,暂时不想听,要等到三日之后再说,这可怨不得我。”
一时烦忧,萧冷儿转身大步朝前走去。此时她已经猜到这件事必定非同小可,她若是听了,只怕一刻钟也再耽误不得,便要赶回武林盟去。可是……
她想着身后那人,为何每一次都要她在这两样当中做抉择,而每个人都知道,她唯一能抉择的是什么。
已听身后那人忽的竟似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和我到洛阳的情形。我确信那时你当真是为我一句话,才决定插手武林中事,那时候我既感激又内疚。可是现在这些事这些人,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你心里。萧冷儿,在这些恩怨没有解决之前,若有人要你现在就退出武林,你还能做得到吗?”他说到此,心里忽然生出嫉妒的情形。在她的心里,一开始或许是他重要,但走到现在,她挥之不去的,却已经是对中原武林的责任,而并非他。
萧冷儿心中忽的有些发抖,半晌喃喃道:“你说的没错,这过程当中,我早已丢失了我自己,偏偏还要一步步走下去。”站定身,她压抑心神,回头向他道,“究竟发生何事,你现在就告诉我。”
庚桑楚摇着折扇的手不自觉便顿了顿:“当真?”
“你说吧。”萧冷儿复又转过身去。
山上风渐渐大起来,她黑发映了素衣,眉目如画,直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庚桑楚看着,蓦然发现,她如今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模样,竟已有了那么大的差别。长大了,更漂亮了,却也再也没有初相见时的快乐无忧。是谁害她丢失了那一些与她最美最好最可贵的东西?难道罪魁祸首就是他?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两人站在一处,天下便似再找不到比这更出色的一对。
“我爹爹没有死,也没有隐退。一切可能发生的,都没有发生。”半晌庚桑楚忽道。
萧冷儿转过脸来。
踱得几步,庚桑楚续道:“那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我爹爹受打击之中,你也看在眼里。说一句大不肖的话,那天他若当真死了倒也罢了,否则以他的心性……”
“宁他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他。”萧冷儿喃喃道,“他没死没伤,接下来却做了什么?”
“这些年我刻意培养自己的势力,便是明知和他性子不合,即便目的相同,也绝对走不到一处。”庚桑楚叹道,“但我也没有想到他竟会使出如此激烈的手段。那日他会总坛之后,只说必定要在有生之年收复中原,叫所有人臣服于他。若说往日我的话还能对他有些作用,自从那天之后,他却如着魔一般,再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我叫他循序渐进,他丝毫也不肯理会。只说天下能与他对敌者唯有萧如歌,萧如歌若不肯出手,他便逼他出手。”
萧冷儿喃喃问道:“接下来呢?他是如此做?”
庚桑楚道:“他向萧如歌下了战书,只说在他答应之前,每隔十天,他便杀一个门派的掌门。便从你走之后的第一个十天算起。首当其冲的是崆峒派掌门方天南……”
萧冷儿失声道:“难道楼心月武林竟当真到了为所欲为的境界?没有人阻止他?”
庚桑楚笑道:“所以我适才说,武林盟的人,也并非一盘散沙,什么事也没做。”
考虑片刻,萧冷儿蓦地抬起头来,恨恨道:“你父子二人可打的好主意,可笑你一口一个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楼心月最最记恨之时,一夜灭了冷家庄,也做得干净利落,砖瓦都不剩。如今又怎会一时激动而误了大事?萧如歌在一天,便是他统一武林的大障碍,这一场决斗势必也要打过才行。只可惜楼心月却是坐不住的,趁这机会,一举消灭各派掌门,甚至还能把这责任推到萧如歌身上,他日等他当真胜了萧如歌,中原武林早已群龙无首,他要坐大,岂非轻而易举?退一万步说,即使他败了,如此一个大好局面,落在你庚桑楚手中,他也算做到统一天下那承诺,这算盘当真打得好响亮!”
庚桑楚频频颔首,末了甚是无辜笑道:“就算如此,这也是他一个人的打算,关我什么事?”
连连摇头,萧冷儿道:“我也不知楼心月是甘心被你利用,还是当真被怨气冲昏了头脑。他在中原折辱各派掌门,其势如风,引得一干武林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扶鹤风一行人对楼心月实力自然了解,纷纷赶去阻止他,却始终不曾了解你。你趁机从容引进大队部下,不声不响安置在各处听你调令,这中间究竟还做了何种布置,我想不到,却也明知决计不简单。正如我方才所言,他若败了,中原至此便直接沦陷在你掌握之中,即使他胜了,以他们双方各自损伤实力的状况,又怎斗得过你静候多时?你们父子二人互相牵制利用,成效想必颇丰,果然是上阵不离父子兵,我直到今日才当真服了你二人。”
庚桑楚摇头叹道:“为何你总要这般聪明,冷儿啊冷儿,须知我怜你惜你,却也惧你怕你。”
丝毫不理会他,萧冷儿闭眼,半晌喃喃道:“如今的局面,我若选择赶回去,你在此必定毫无顾忌,而我对你的动作,也全无把握。但我若留在此处,他们,他们还不知怎么样了。”
庚桑楚笑道:“正如如此,不知你预备怎么办?”
“武林盟是我们好不容易成立起来,我绝不能看它就此崩裂瓦解。”萧冷儿静静道,“在我的心里,我的朋友比什么都重,我一人之力难以阻止你,却一定要赶回去尽力帮助他们。”
庚桑楚很是赞同:“无论何时何地,你做的永远都是最正确最明智的决定。”以他今时今日实力,却是不是一个萧冷儿就能阻挡得了的,而他并不愿意亲手对付她。
“看来这剑门关,你我也不必再上去。”折扇一挥,庚桑楚侧身肃然道,“请吧,萧姑娘,我必定为你准备快马,助你一臂之力。”
第三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
庚桑楚原镜湄相偕送萧冷儿离开。
到今时今日,萧冷儿已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面面相对,她突然便发现原来庚桑楚的做法才是对的,他避开她,疏远她,与别的女子亲近,总也好过她此刻相对无言。
难道要说让他等着她,等她办完事情之后再来找他?这是多么的可笑,也是萧冷儿第一次发现,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在他们之间竟已拉开如此巨大的鸿沟。
而在这一刻之前,她都还惘然不知。
那一个围着一张桌子吃她亲手做的饭菜的早晨,仿佛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她也不知道,这一生他们究竟还有没有这机会,再坐在一起,吃她亲手为他下厨做的饭。
摇一摇头,不再去看原镜湄挽在庚桑楚臂弯的手,向二人抱一抱拳,萧冷儿终究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打马疾驰而去。
那一人一马意气飞扬,仿佛就此要驰去天边。庚桑楚看得几乎痴了,这一别,两人也不知何时再能见面。看他神色,原镜湄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既然你这样舍不得她,为何还要千方百计,让她离开?”
庚桑楚悠悠出一口气:“萧冷儿不走,我又怎能放手做事。她聪慧伶俐,定会阻挠我是一回事。”他指着自己胸口,笑道“更重要的是,湄儿别看我平日里都一副不甚在意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