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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破旧的屋门‘吱嘎’一声便从里头打了开来,头上裏着蓝包巾,腰束同色布带,下着藕荷色布裙的叶英梅走了出来。
“是阿蕊啊!”她露出一个有几分僵硬的笑容,柔声招呼道。
“英梅姐姐,我今日到山上摘了些野果子,甜甜的,特意拿来给你尝尝。”柳琇蕊也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是一般说一边往里走,见院里放着个空竹筐,便将怀里抱着的野果子一古脑放了进去。
叶英梅也不阻止,往日轻柔的嗓音有几分嘶哑,“多谢你了,每回都记着我。”
柳琇蕊听出她声音有异,疑惑地抬头打量,见她双眼红肿,似是,哭过一般……
她一惊,叶英梅个性好强,除了当年叶老汉深夜发病,她冒雨跑到柳家求助外,她再不曾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英梅姐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个混蛋?”她上前几步,扯着叶英梅的衣袖接连发问。
柳琇蕊口中的混蛋指的便是村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叶麻子,早些日子这叶麻子在村里游荡时见到从田里劳作归来的叶英梅,色心顿起,偷偷跟在她身后欲行不轨,幸得小霸王柳耀海经过,将色胆包天的叶麻子打了个半死,叶英梅才得已逃过一劫。
这事因关乎女子清誉,柳耀海并不曾声张,只是偷偷地让妹妹柳琇蕊到叶家安慰一番。当然,事后他因又打伤人而被柳敬南一顿处罚!
“不是,只不过是刚才在屋里不小心被灰尘迷了眼。再说,那混蛋自被你二哥打了一顿后,见了我便绕道走,哪还敢生事啊!”叶英梅勉强勾勾嘴角,否认道。
叶麻子被小霸王打了一顿,又被放了狠话,连柳敬南上门赔礼道歉都不敢受,对被打的缘由更是三缄其口,哪还敢另生心思啊!
柳琇蕊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真?”
“果真!”叶英梅迎上她的目光,坦然地点头道。
远远望见柳敬南父子及一位陌生男子站立于离叶家不远的大树底下,她轻轻推推柳琇蕊,朝外头呶呶嘴,“回去吧,我真没事,你爹与二哥都在等着呢,别让他们等急了!”
柳琇蕊再三追问,可叶英梅都坚称无事,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带着满腹疑问离去了。
“爹,二哥,咱们走吧!”走到父兄面前,她敛敛思绪,扬起笑脸道。
“嗯,走吧,你娘大概在家里也等急了!”柳敬南重又捡起放置在地上的猎物,又转头望着纪淮笑问道,“慎之可还行?”
纪淮将沉甸甸的竹篓拎起背于背上,冲着他笑笑,“都说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但晚生今日偏欲挑战一番!”
柳敬南放声朗笑,“好,迎难而上,年轻人正是需要此等勇气!”
柳耀海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学着他平日念诗的模样摇头晃脑地道,“知其不可而为之者矣?啧啧,真走不动无需死撑,大家都不是外人,不会取笑你的!”
“可不是,反正大家都知道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柳琇蕊不甘示弱,趁机小小报复一把。
纪淮抖抖嘴唇,只觉读书人的体面与气节在这对兄妹面前快要消失殆尽了。
柳敬南又是一阵大笑,片刻才笑骂道,“你们两个泼皮猴,还不把东西收拾好!”
柳琇蕊吐吐舌头,乖乖将竹篓背好,跟在父兄身后往村头方向走去……
纪淮自来便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又何曾干过这种体力活,刚开始还能跟得上柳家父子的脚步,没多久便落下了一段距离。
他累得气喘吁吁,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可柳琇蕊却像故意一般,愣是哼着曲子慢悠悠地保持着与他几步之距,不但如此,瞧着他速度慢了,还装模作样地望着他摇头长叹,“读书人啊……”
纪淮被气乐了,这只不怀好意要看笑话的伪兔子!
咬咬牙将背上犹如千斤重的竹篓托了托,脚下亦加快了几分。
柳琇蕊仍是不疾不徐地与他保持着距离,间或发出一阵欢呼,一步三跳地走到路边采摘些五颜六色的野花。
瞧着那个轻轻松松、时快时慢的纤细身影,纪淮只觉胸口似被重物压住了一般,憋闷至极!
他暗自磨牙,这坏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柳琇蕊斜睨一眼他青红交加的脸,以及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袍,多日来因这白面书生而受的闷气如同被风吹了一般,‘呼’的一下全散了!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娇俏欢快的农家小曲飘荡入耳,如三月春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让纪淮满身疲累不知不觉便飘逝而去。
他噙着轻浅笑意望着柳琇蕊轻哼着曲快快乐乐的身影,脚步不禁又加快了些许……
“今日多亏了慎之,来,先歇会喝口水解解渴。”高淑容望了望纪淮狼狈不堪,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模样,脸上带了丝感激的笑意招呼道。
纪淮也不与她客气,接连灌了三碗水,这才感觉整个人重又活了过来。
“今日方体会到生活之不易,纪淮惭愧!”想想柳耀海兄妹,再对比自己,他深深叹口气,深感百无一用确是书生!
“术业有专攻,慎之不必妄自菲薄!”柳敬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阿蕊,到你大伯母那借把刀过来!”高淑容拎起山鸡,转身吩咐女儿。
“好!”柳琇蕊放下茶碗,也顾不得擦擦额上的汗水,步伐轻松地出了屋。
柳敬东所居住的大屋在院子另一头,中间隔着柳家三房。
柳琇蕊走了几步,便见三婶关氏沉着脸从屋里出来。
“三婶!”她连忙放慢脚步,规规矩矩地垂手招呼。
“嗯。”关氏瞄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柳琇蕊不敢久留,“三婶你忙,阿蕊先走了。”
关氏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调转身去端起石板上的竹篮子。
“等等!”柳琇蕊方迈了几步,便被关氏叫住了。
“三婶可有事要吩咐?”她老老实实地停下来。
“虽说你不是我女儿,但终究也是柳家的姑娘,我就不得不教导你几句。你年纪已不小了,再过两年便及筓能说亲事了,往后若无他事便不要再到处乱走,更不可接触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以免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关氏意有所指,皱眉训导道。
柳琇蕊不明所以,但也来不及多想她话中深意,“阿蕊晓得了!”
关氏见她低眉顺眼,便摆摆手道,“去吧!”
柳琇蕊怕她再说,急急走开了。
自小她除了怕外祖父训话外,还怕这个时常挑剔她言行举止的三婶关氏。有时被对方挑剔得狠了,她便暗暗腹诽,又不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作什么要学那些装模作样的规矩!
到了柳大伯的屋前,见多日未见的堂兄柳耀江正蹲在屋里劈着柴,她心中一喜,高兴地叫了声,“堂哥!”
柳耀江见是小堂妹,原有些阴沉的脸色便散了些,微微一笑道,“阿蕊!”
柳琇蕊娇憨地接着他的袖子问,“你何时回来的,怎的事前也不说一声!”
柳耀江也不回答,只是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笨丫头!”
两人说了会话,柳琇蕊才道明来意。
“我到厨房去拿,你到屋里等会,堂哥还给你买了礼物。”柳耀江摸摸她脑袋瓜子,笑着吩咐。
“好!”柳琇蕊听话地点点头,欢欢喜喜地往屋里去……
“落地凤凰尚且不如鸡,更何况……”一阵唏嘘叹息声传来,让她不自觉停了脚步。
这是,大伯父的声音。
☆、第十二章
落地凤凰不如鸡?这话是何意?柳琇蕊心不在焉地拔着菜园子里的野草,脑子里时不时回响着柳敬东那句惆怅话语。
“纪书呆,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她皱着眉头想了半日均不得解,便冲着捧着书册坐在竹凉亭里的纪淮问道。
纪淮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称呼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这伪兔子,有外人在便乖乖巧巧地喊‘纪大哥’,没外人而她心情又好的话便称‘纪大才子’,恼了便骂‘坏胚子’,其余时候则多叫‘纪书呆’。
“凤凰者,百鸟之王也,凤者为雄,凰者为雌……”他习惯性地开始摇头晃脑。
柳琇蕊恼得随手捡起一棵野草砸他,“谁要听你掉书袋了!就不能认认真真回话吗?”
纪淮喉咙里逸出一阵轻笑,在柳琇蕊又要发作之前正色道,“管他是凤是凰还是鸡,你只要清楚自己是哪一种便可以了!”
“这倒也是!”柳琇蕊自言自语,片刻又似想到什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坏胚子,又拐着弯骂人!”
“啊?被你发现了!”纪淮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吃惊可惜的神情。
柳琇蕊恨恨地接连砸了他好几棵野草,“满肚子坏水,难怪叫纪‘坏’!”
纪淮忍俊不禁,清咳了咳道,“阿蕊妹妹,小生纪淮,字慎之!”
“哼,可不是嘛,做了‘坏’事自然要‘慎之’又慎,纪家伯父真有远见!”
纪淮终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气丫头果真是不遗余力地见缝插针对自己打击一番啊!
清朗的笑声顺着清风送入提着菜篮子步出院里的高淑容耳朵里,她循声望去,见一身儒生打扮的清俊男子坐于亭内,小女儿阿蕊则是气哼哼地冲他扔着什么,她定定地看了片刻,脸上若有所思。
女儿还有两年便及笄了,亲事亦即将提上日程,纪淮年青有为、人品端方、家世清白,加之又是老父的学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算起来确是良婿不二人选。
她越想越满意,看着一对小儿女越发觉得般配,正喜滋滋间,脑中一闪,笑容顿时便跨了下来。
纪淮年已十八,比女儿足足长了五岁!照理五岁并不算什么,可关键是女儿还有三年才能出嫁,如今又有哪家好男儿过了弱冠都未娶妻的!
她叹了口气,纪淮乃是纪家独子,虽不清楚为何至今未有婚约,但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者又怎会不急着抱孙?
高淑容惋惜地望了望狼狈地从亭里逃离出来的纪淮,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左不过还有两年,再看看吧!
柳琇蕊无奈地放下做了一半的绣活,在章月兰不知第几次偷偷望过来的时候叹气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
章月兰被她抓了个正着,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片刻,才搬着凳子挪到她身边神神秘秘地问,“阿蕊,英梅姐是不是要嫁到你们家去,给你当堂嫂了?”
柳琇蕊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难不成不是?”章月兰亦有几分意外。
“我从未听过此事,你又是打哪听来的?”柳琇蕊四周看看,见章家人都不在,便压低声音问道。
“前几日我在村里遇到你三婶与英梅姐,你三婶说的那些话……总之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在教英梅姐什么规矩似的,后来没多久你堂哥便又过来了,也不知与你三婶说了些什么,便与英梅姐离开了。”章月兰同样压低声音道。
“有这样的事?”柳琇蕊怔住了,难道她送野果到叶英梅家中去时,她眼中红肿似是哭过一般,便是因为此事?
“阿蕊,你,你三婶可,可真厉害!”章月兰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感叹道。
“她向英梅姐说的那些话,虽每个字听来都不像骂人的,可凑到一块却让人听了脸都挂不住,太难受了!”
柳琇蕊双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出言反驳。关氏的本事,她自小便见识不少,又哪会不清楚她训起人来让人有多受不了!便是对高淑容,她也是明里暗里的挑刺,也就对着李氏尚且给几分薄面。
柳耀江与叶英梅彼此有意她也是早几个月前才知道的,若不是柳耀江露了马脚,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心悦叶英梅。只不过,她与叶英梅自□□好,若是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