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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骋显然疾驰而来,说话有些急气。“我刚知道你也要随军去南淮,为何没跟我说呢?”
“大公子,姐姐已经不在人世。我说过请你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别再惦念我们了。”语姑娘语调平冷。
西骋目光紧敛,“无论别人怎么看,我视你姐姐为结发之妻,我也会照顾你和你娘亲一辈子。”递进一个包袱,“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遇到难事,一定送信来,我会想办法帮忙的。”
语姑娘不接,垂头缩身。
“语儿!”西骋不知她究竟为何如此冷淡。
“西大公子。多谢。”皓腕一抬,采蘩不客气接过包袱。
西骋拢起眉头,“你又凑什么热闹?”
采蘩双眸晶亮,嘴角淡淡勾起,“语姑娘不收,我代她收。你该感激才是。我此去数月,与大公子比试也推迟了数月。若大公子还以为能轻易胜出,那可得重新考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六七十日又当如何?”
西骋轻哼,“依我看来,比试之事并非姑娘此刻该担心的。”见鬼的比试!北周北齐边境混战,此去凶险,能平安返回已要老天保佑。
采蘩叹口气,只能把话说白,“大公子,我的意思是,我也好,语姑娘也好,一定会回来的。”
西骋这才恍然大悟,定定看了车里的语姑娘一会儿,转向采蘩说道,“拜托你。”
采蘩微微颔首。
车驶了过去,西骋的身影留后。
采蘩将包袱往语姑娘手里一塞,“你姐姐虽然不在了,但你与他也有小时候同长起来的兄妹情份,何必如此决绝?”
语姑娘咬唇不说话,打开包袱却怔住。里面是两套干净的旧男装,还有一袋重甸甸的荷包,装着金稞子金豆子和宝石。
“看他总是冷彬彬的模样,其实挺细心的。”战乱时男装易行走,而这些金子宝石都是容易携带和藏匿的大小,采蘩再次对西骋改观。
“他本来性子不冷的。”语姑娘摸了摸那两套旧衣,“这是以前他带我和姐姐逛夜市,怕引人注目,帮我们准备的男装,没想到还保留着。”明明都是重情的人,也都是为了对方好,却不能同行一路,只能叹息造化弄人。
采蘩看得分明也奈何不得,拿过身旁的竹帘来,开始练抄纸动作。若说这次远行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多些时间打造纸的基本功。
语姑娘不吵采蘩,久久看着窗外,风景由繁华的街景移为望不到边的田野,才收回视线。平时在纸官署总不停干活,突然闲下来,有点不知做什么好。
“语姑娘,箱子里有些书,你能帮我拿两本出来么?”面前仿佛有一槽纸浆,帘与浆面成规定斜角,帘子入浆,夹角逐渐变小,最后帘面持平,慢慢浮起,纸絮成膜,附于帘面,一抄便成。她的臂劲小,帘起不稳。突然想到可以在帘上加重,反复练习直到习惯重量,或许能克服。
听到语姑娘开箱,要的书却迟迟未来,采蘩往后看去,见她翻着一页乐府出了神,便道,“语姑娘,你随便拿两本给我就行。”
语姑娘回神,赶紧把书递来,很不好意思,“小姐,我——”
“这些书都是我二弟硬装进箱子里的,他自己爱看史书诗词,就以为我也跟他一样,偏我翻过一遍的书是不会看第二遍的。本想过几天找个书肆全送掉,不过如果有人喜欢看的话,我就不费神了。”采蘩将书平铺在帘子上,掂了掂,还不错。
“我喜欢看的。”语姑娘急急一声,发现自己失态,忙补上恭顺的礼数,“小姐若不介意。”
“那就留着,不过垫在箱子底下的那几本书是我的,你不看就让它们继续垫着。”她新买的鬼怪志异,打算镇邪压恶,实在不行还能打发时间。
语姑娘点着头,难掩喜悦之心,“谢谢小姐。”
接下来,一个看书出神,一个练纸聚神,马车走到哪儿,又什么时候停也不知道。直到于良在窗外张望,问她们要不要下车休息,两人才发现已经晌午了。
接过于良递来的干粮,采蘩远远看见师父在树下跟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说话,“中午就吃这个?”
于良说道,“只是原地休息半个时辰,马上还要继续赶路,所以只有干粮。马小将军说一天只造早晚两顿饭,而且要尽快赶去南淮与皇上会合,所以三天才扎营一次。”
“马小将军?”为何听到这个称呼,她心中就升起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时,左拐掉头往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不用于良再说,采蘩认出这位就是马小将军,而且他也是姬三的死党好友——马龙。
“将军原来这么容易当啊?”她自言自语。
“蘩妹,刚才从左大人那儿听到你的名字,还不敢相信是真的,想不到你居然封了女令随军。那可好,这一路不愁寂寞了。哈哈!”马龙笑道。
听听这是不是色鬼的话?什么叫不愁寂寞?她来是二皇子勒令的,退一步说也是跟师父学艺,跟他的寂寞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左拐好像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还拉起两人的渊源,“马小将,你姑母是采繁的伯母,你俩也算一家人,路上就拜托你多照应我们了。”
“左大人把心放到肚子里,由我所掌的三千骑兵专门保护你们,不会有差池的。话说回去,如果蘩妹出事,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她三哥?”马龙这回负责押送物资车马,和采蘩要共处一路。
“不知马杰马将军是你哪位长辈?”采蘩心里嘀咕,面上挺客套。
“他是我爹啊。”虎父无犬子,他可是真正的将门之后。
“都说上阵父子兵,今日我也算亲眼见着了。”将军容易当,因为有个老爹是大将军。采蘩微施礼,“请马龙大哥看在三哥的面上,照顾着些了。”
马龙正要伸手搀扶,一匹快马由远而近。他眯眼看去,没注意采蘩已经退开。
“蘩妹妹。”马还未停稳,一人跳下,双足轻巧落地。
来人正是花和尚秋路。同马龙一样,一身蓝黑翻江鲤鱼袍,里面可能穿了护心软甲,将袍子撑得鼓鼓囊囊,身材好不结实。
秋路和马龙并肩而站,竟不输彼此的气宇轩昂。原本对马龙颇为不屑的采蘩也不得不承认,男子一当兵,劣性就全被盖在这身战袍之下,看上去没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采蘩心想,无论如何,这一路确实是不会寂寞了。
今天第一更。
第167章 真心不等于掏心
“秋路,你怎么也在?我没看到将领名单里有你啊!”马龙叫道。就像姬三和向五不对,他和秋路也是冤家。
“你看的哪份名单?”秋路一边眉毛高,一抹歪笑似嘲意,“你爹那份?”
“废话!”马龙回他。
“怪不得了,我的名字在四皇子的那份上面,可能你爹还没来得及加上去。”秋路一抱拳,“马兄,我乃粮草押运将,比你靠近队伍的中间一点点,请多指教。”
“指教——个屁!”马龙切一声,“你打过架吗?也好意思穿这身将袍。腰上那把刀倒是好看,切瓜的吧?”
“马兄,咱们不是打过架吗?谁输谁赢就不在大伙儿面前说了。这回你却得分分清楚,是打仗,不是打架。打仗不靠那把刀,靠脑子。你一人拎把大刀,能把成千上万人当瓜砍啊?再说,你也没真上过战场。你要是不好意思穿这身袍子,那我就跟着你一起脱。”秋露这说话的腔调,让人一听就是老对手了。
“说得你好像很聪明似的。”马龙也嘲讽回去,“行,我俩这回再较真一次。如果遇上北周或北齐军,打起来的话,比谁干掉的敌人多,怎么样?”
“莽夫一门心思就知道动手。北周和我们又没撕破脸,遇到了也能谈。北齐骑兵骁勇,人数上占优,打起来九条命也不够你浪费的。”秋路果然“动脑”。
“呸,就看你小子孬包样。我让我爹拿枪在腿上扎眼的时候,你还只会问你娘要糖吃呢。话说完就快滚,这里可都是我的人马。火大起来,你来不及喊娘。”马龙扭头走了。
秋路不以为意,对采蘩有笑脸,“蘩妹妹,找你说两句话。”
左拐咕噜一声,“这倒好。哥哥妹妹一家亲,不怕谁来算计。”看于良傻愣着,一拍他的脑壳,“杵着干嘛?刚才吵着坐马车屁股疼。等会儿更有你受的,走走路去,陪语姑娘一道。”
于良慌不迭跑向正朝树林走去的语姑娘。
“秋路和尚,从一心一意想出家到今天成了穿战衣的将军,也就是说拿起屠刀,立地成魔了?”采蘩终于能表达自己的惊讶。
“既入俗世,就别想着免俗。我以前有军职。所以这回爷爷和我娘就要我来,我只好答应。如今孝道不得不第一,佛道只能退第二。”俗世多烦忧,那也已经选了。
“你爷爷想你立军功,公主却不担心危险吗?”一般当娘的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从军。
“没人想我立军功,只是——”秋路话题一转,“你们为何都觉着会打起来?只要看过地图的人就知道,这一路是在南陈境内。”
他粉饰天下太平。她也没必要危言耸听,“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你何时得罪了二皇子?”秋路面色一正。
采蘩抿紧唇,眼轻眯。心思转了又转,开口道,“这话怎么说的?二皇子来纸官署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你爷爷也在场。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你不如问你爷爷。”
“采蘩。”秋路揉额角,“爷爷和娘都觉得二皇子有针对你之嫌,你若瞒着我,万一有什么事——”
“你刚才还说这是南陈境内。”采蘩拿他的话堵回去。
“仗打不起来,未必你就会没事。你告诉我。我帮你。”秋路神情真挚。
“我不信你。”既然他如此坚持,她只能说真正的理由,“不信你娘,更不信你爷爷。我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女子,相国大人和公主劳你堂堂一个小爵爷特意随军,我不以为是他们单纯想帮无辜。秋路。相国大人选边站了吗?”
秋路听到她说三次不信时,心中有气。他对她从来真心相交,竟得到她如此冷漠的不信任。但当他听完最后一句,突然也跟她一样,眼前明亮了。
“我以为爷爷忠于皇上,所以也忠于皇上的旨意。”好吧,他也认为四皇子更有仁君之相,但如果现在选边站,就等于参与党争。“在太子一事上,爷爷一向不赞成支持两个皇子的大臣之间互相倾轧。”
“形势会变化。”采蘩脑海中翻上姬三的话,他说向琚站得太快。而在她心中还有些说不出来的事,那些上辈子的只字片语。因此,不知不觉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秋路,我的事你别管。不是我不领情,而是你得为自己家考虑。相国大人显然开始为四皇子谋算,可是二皇子一定当不上皇帝吗?撇去才能不说,立储君第一条就是立长立嫡。二皇子是前皇后亲子,又比四皇子年长,符合嫡长之理,太子位应该是他的。皇帝迟迟不表态,照你们认为可能是皇帝想要立四皇子,又不好违背先帝们的做法,所以犹豫。但如此一来,两位皇子就有相当的可能性成为太子。秋家现在让你出面,借我要挖二皇子的错处来,你不怕将来二皇子登基对秋家清算?”
秋路沉吟片刻方道,“想不到你知道这么多了。”
“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让我说二皇子坏话的人。这位皇子,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但我更不想让人利用。”听多了自然知道得也多,“和尚,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爷爷,你娘如果要入局,劝你还是先看会儿棋,帮他们延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