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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僵了。半晌转过身来,看看笑不住的采蘩,再看看目光冷飕飕的丁二,他缓缓做了一个动作。一个摸脸的动作。
“还在。”采蘩告诉他,“面巾蒙得好好的,完全看不出你是谁。”
眼珠子眼白互相换着地方,黑影突然往上窜,终于反应过来了。要溜。
“拦下来。”采蘩一个命令。
丁二一个鲲鹏展翅。居高而占优势,向黑影盖了下去。然而新月微光映出一道拔长的紫气,他不得已在空中连打几个侧翻避开,道一声好剑,右手突然甩出两片五星镖,阻止黑影上墙。
采蘩闻剑字而凝望,只见落回原地的黑衣人手中一柄紫剑带鞘。剑不出鞘,没有伤人意。
“你是蛟盟的人?”使剑,侠行,正心。她只知蛟盟。
黑衣人不说话,手腕一翻收了剑。竟往园子里跑。
“哪里跑?”丁二蹬脚就追。
采蘩伸手拔出婉蝉,也追黑衣人,又嘱咐前面的丁二,“别伤人性命,我要知道他是谁。”
她当然不会武功,但也不是弱如扶柳走不了几步路的小姐,跑起来有风。在失去黑衣人的身影前。还跟着他转东拐南,穿过了大半个花园。不过,野路子和练家子到底是比不了的。片刻之后,她连丁二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好在这么咋咋呼呼喊了一腔,把收拾冬衣和抬箱子的丫头小厮惊出来,听说有蒙面黑衣人闯入,立刻将采蘩围住。要是对方想调虎离山,那便失败了。
“小姐,快躲起来。”雨清想都不想说了这一句,然后想不出该躲哪儿去才安全。
雪清比较冷静,“小姐,这里离三公子住的居所最近,我们去那儿求助得好。”
“三公子?”采蘩食指横在唇上,眉微拢,但思。黑衣人身材纤瘦,个头不高,不是他。
“是啊,小姐,避免还会有同伙来,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雨清同意雪清。虽然三公子对小姐异想天开,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
采蘩却道,“不急,先把灯点上,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容易慌张。”她觉得那黑衣人是独个儿,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
雨清想劝,被雪清拉了一把,“小姐说点灯就点灯吧。”她清楚采蘩的倔强性子,若不打算走,谁劝也没用。
园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将花园照得通明。采蘩也不多话,把刚才黑衣人跑动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就看到丁二回来了。但他两手空空,身前身后都没人。
“追丢了?”虽然结果明摆着了,她仍想听答案。
丁二点头,语气微恼,“那小子真会窜,园子里藏身的地方又不少,一下子就找不着人了。请小姐尽快回童颜居,他身手敏捷,万一还有同伙,我一人未必能对付得了。”恼归恼,不逞强。丁氏四兄弟,联合起来力量最大。
“丁二,你刚来园子的时候,花了多久熟悉这些路,长廊,还有各个小院和屋子?”采蘩不答,却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那时小姐你不在家,我也不着急,闲逛闲看两天工夫吧。”丁二回道。
“你要两天工夫,但我看那黑衣人左拐右弯一点不出错,好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样。”雨清雪清在周围点灯,采蘩满目灯火,“依你看呢?”
丁二茅塞顿开,“怪不得我心里这么别扭,觉着自己跑得比他快,可每回接近一些,他就哧溜拐一下,准能拉开距离。小姐一说我才发现,那小子分明就是熟门熟路。绝对不会错,肯定是家贼。”
“你在哪儿跟丢了他,带我走一次。”已经排除了同伙论,采蘩不急着离开。黑衣人是蛟盟的人吗?如果是,又为何见她就跑?如果不是,那么心虚什么?因为不想让她认出来?是墨月堂里的人?还是其他三房里的人?疑惑太多,不能就这么走。
丁二g应,转身带路,最后停在西园角,“就是这里。我看着他的影子从墙上晃过去,追来却不见人,而且往前有墙,往两边又都是屋子。”
采蘩看右手边不远的一片屋檐,怔道,“是我的工坊。”
“对,南边是工坊,这墙外就是主府走道,北边是我们兄弟还有梓峰他们护院住的院子,我没法搜这么大片地方。”三个方向,找哪个都无用。
“去工坊看看。”采蘩凭直觉来选。
丁二将每间屋子都看过了,只道没人。然而,从正屋踏出一脚的他突然又把脚收了回去,很快,喊采蘩来瞧。
采蘩走到门边,见丁二掌心里有一颗相思果大小的珍珠,立刻知道那正是八十八颗珍珠之一。可是,独孤棠明明说借走了啊!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当采蘩的马车离开墨月堂,墙头一道黑影乍现乍无,只有月光追得上他。和上次一样,黑衣人走进同一间屋子,换了衣服开始写信。信这么写:新月夜,翻墙下,与她骤然碰面,逃之。避免其深究,留珍珠一颗混淆,身份妥藏。圣谕已下,十日后出发,向琚正使,东葛引路,唯恐有祸,请大兄看顾。
第二日,姬老太爷修书一封送给童老爷,说姬钥雅雅是孩子,采蘩也太年轻,能有舅姥爷一路护送,那是最好不过,但身为姬氏大家长,他希望在姬家再找一位稳重者随行。
童老爷和童夫人商量后,觉得姬家长辈能放开孙子孙女就算是想通了,多一个姬姓同行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回书请姬老太爷作主就是。
光阴如箭,很快到了十月初二,这个大吉的出发日子。采蘩因为不是使团的一员,不必上官船,但陈帝说要派一名官员化身为大管事,为她打点路上,以保证每五日与使团会合一次。所以在人们欢送使团的时刻,她在老牛码头那艘叫巨阙号的船上等一名皇帝派来“监督”她的官,还有一名姬家长辈派来监视她的“稳重”者。
巨阙,同样的船名,船型却成了大客船。童老爷童夫人特地为这趟远行找到最好的船,还有自己取名的特权。姬钥抢先开口说出巨阙,正对采蘩的心意。当初她乘巨阙来南陈,虽有小风波,却有它护航,乘风破浪。如今要去北周,她希望这个响亮的名字能带来好运,一路平安。她相信一定行,因为这回自己身边不但有了亲人,还有了高手,更有了――
“童大姑娘,时辰可差不多了啊,人要再不来,我可照样开船。”黝黑大饼脸,大鼻子大嘴,咧嘴笑声震船板。
这回,更有了朋友。
采蘩回笑,“蟒大哥,只要你敢开船,我就敢坐船,要不咱这会儿就出发?”
听说采蘩为证清白要北上长安,牛红一拍桌,派行船好手的相公蟒花带一班旧兄弟上船助阵。
“采蘩姑娘如今气势惊人,我老蟒倒没那么大胆了。你可是奉旨去的,皇帝派的官儿还没上船,我要这么开船,害你抗旨不遵,岂不是罪过?”蟒花嘿嘿摸脑门。
“多谢蟒大哥为我掌船,有你和胡子他们在,这船就跟自己家一样了。”真的,心定。
“采蘩姑娘别那么说,其实你不知道,我守在客栈里快闷死了。媳妇能干,我却像吃闲饭的,那个憋得慌。多亏你要北上,我能跟着喝口江水,吹个江风,心里终于舒坦。”蟒花闯惯了大风大浪,当老板的日子没意思,“这话可不能告诉我媳妇。”
采蘩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好似当初,不是当初。
今天第二更。
第243章 朝夕来会
姬钥在问蟒花最近读什么书,一副小先生的模样。胡子在教雅雅和秦筝爬绳网,雅雅的胆子就这么给撑大的。颜辉通宵喝饯行酒,这会儿在舱房里补眠。雪清雨清桃枝正里外转悠,熟悉了地方好泡茶做点心。杏枝和丁小站在采蘩身后,一小一大,一矮一高,一瘦一壮,一静一动,但出奇融洽。
“小姐,有人往这儿来了。”杏枝说道。
丁小居然拿着一竹箍,手上穿针引线正绣青山,闻言抬头一看,“小丫头个子矮,眼睛还真尖。有马八匹,马上的人穿着官服,应该是皇帝派来的。”
杏枝鼓腮帮吐气。采蘩以为她会忍耐,却听她开了口。
“我矮,因为我是小姑娘,将来不会太高太壮,一定苗条好看。你这样的大块头,再怎么手巧会绣花,穿上裙子别人也不当你是女的。”
采蘩觉得来人不如身后的两个有意思,回头去看。杏枝要么不开口,要么吓死人啊。她这番话可是戳中了丁小的死穴,丁小要抽削刀了吧?
丁小果然眉毛竖眼睛斗鸡,将针往丝帛上一钉,左手就往腰上摸去,谁知掏出一封纸,哗啦抖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才跟我说女子重在气质不在外貌,我还特地请大哥写下来随身带着,以兹鼓励,这么快就反口了?”
杏枝冷瞥,“是你先说我矮。你就是浑身贴满我说过的话,不以身作则有什么用?”
采蘩转过身去,背着两人笑。这叫忘年交么?如此想着,目光已锐利,随那八匹快马而动。头马上的人穿七品官服,年纪二十五六,相貌堂堂。跟在他后面的一个,灰衣小冠,似是杂事小吏。其余六人皆着一身紧。红灰两色。采蘩在宫里见过,是禁卫所穿。
“七品外官带宫中禁卫,看来有人能借你提升了。”颜辉仿佛笑着,走过来。
“既然在外地当官,皇帝特意找他来,莫非他很能干?”采蘩也不问他怎么不睡了。
“他回都城探母,正好赶上了而已。虽然也挺能干,但他当官不傍不靠势力。一直得不到提拔。是皇帝还不算糊涂,还是你运气不错,这是个不会趋炎附势的家伙。”颜辉嘴一咧,露出牙。这是真笑。
“舅姥爷认识他?”称之为家伙,却是友善的语气。
“你看我这人交游广阔,其实还真没几个知交好友。”颜辉手一指那下了马的七品官,“他,算一个。”
“看来不是皇帝英明,也不是我运气好,而是舅姥爷的神通。”这下。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不必担心让人背地暗算。
“跟我有何关系?”颜辉一耸肩。调转视线,对船下的人招呼,“云朝老弟,这么快又见面了。”
一开始采蘩不以为意,和云朝身后正卸行囊的小吏对上眼的刹那,脑中闪火花。原来是那个云。以为那件事过后再也碰不上,时隔大半年。还有缘。
云朝笑声确如朝阳,“颜兄,此次与你同行。我二人可共着一本长安游散记了,小弟也借借你的光。”
“谁借谁的光还不一定呢。你所着坝口夜话已被筑工奉为必读之书,皇上将其收入宫中书库珍藏,我那点随感偶想不能与你的重大贡献相提并论。”颜辉下舢板,同他把臂言欢,脸上是采蘩从未见过的真悦表情。
“只是这几年督坝治水的一些心得,谈不上贡献。”云朝与颜辉上得船来,见到采蘩之后,立刻看身后灰衣一眼,得那人点头,连忙对她施长躬。
采蘩自然知道这般正礼是什么缘故,觉得还算受得起,便不谦让。
颜辉却不解其中奥妙,直把云朝的肩往上扒拉,“平时就看你没有官样子,想着兄弟之间这么随意也好,今日可要说你了。我这外甥孙女但受皇命是不错,可她无官无权,就是个凑热闹的丫头。七品再小,也不是普通老百姓,你又奉旨办差,是督官,戴着官帽的脑袋不能向她低了。就算你以我朋友的身份来见,她矮我两辈,你与我兄弟相称,照礼数叫她给你磕头喊爷爷都行。”
采蘩挑眉,磕头喊爷爷?他说得出来,她可是绝对不会遵从的。他这个舅姥爷又何时真把她当亲人了?
云朝却没让颜辉夸张的说话唬弄,坚持行完礼,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