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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沈珍珍喃喃。她该冷静,她知道,但很难做不到。没有人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一个本该在地狱里的死人,一个本该只剩下枯骨的死人,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站在面前,让她毛骨悚然,想要尖叫。
“是的,东葛――夫人,幸会了。”采蘩很客气,而且会一直客气下去,除非有人先撑不住虚伪的面具。
“你从一开始就跟着使团来的?”这时沈珍珍想起傻了的东葛青云,右手突抖,左手紧紧盖上,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但采蘩知她,全收进眼里,脸上笑得无温,“是,我虽与东葛大人没说过几次话,但觉他为人不错,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不幸,请夫人不要太难过。我相信老天爷长着眼睛,不会任好人没好报的。”
“你……你……”沈珍珍快撑不住了,想立刻掐死对面这张妖颜。夫君出使南陈本该是再升一步的官运,如今不但升官无望,连官运都到头了。她本来就奇怪境遇怎么会突然天上地下掉个儿,现在总算明白了。是这个贱女人!一定是这女人耍了贱招,害了夫君!
“沈姐姐,沈姐姐,你怎么了?”亲热勾着沈珍珍的余佳儿最先感觉到她的颤抖。
“东葛夫人看似不太舒服,到底遇到这种事心里没法一下子平复吧。”采蘩笃定沈珍珍撑得住,“我看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得好。”回家才可以慢慢想害人的招术,不过,她这回接招就是。
沈珍珍红着眼丝儿,呼吸急剧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视线从采蘩身上移开,“佳儿,我真得很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了。”
余佳儿不松手,“我送姐姐回去。姐姐要是不在这儿,我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转身要走,采蘩的声音传到。
“东葛夫人,别的帮不上忙,但若要用补药,我倒是有一些珍贵的。野参,虫草,天山雪莲,灵芝,凡是普通药房里找不到的,你可以来找我,能帮我一定帮。我不说什么看着有缘之类的俗套话,其实就为着周陈两国这次的和谈尽一份南陈百姓的小小心力罢了。”
沈珍珍忍不住回头瞪采蘩,“南陈百姓?哼――童姑娘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一个女子能为国家出什么力?依我看,嫁个能带来荣华富贵的男子更符合你的期许。”怨毒的心里话,她脱口而出。
余佳儿惊讶地看着沈珍珍,“姐姐――”
“佳儿,我们走,路上我跟你说个故事,你就知道我为何如此了。”刚才是余佳儿扶着自己,现在沈珍珍反拉着余佳儿,急急走出园子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采蘩,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大致觉得和她有关系。
采蘩淡淡敛了笑,表情有些无奈,叹口气道,“我也知自己这张脸不招人喜欢,只是想不到东葛夫人竟因此误会我和东葛大人。日月可鉴,天地良心,我与东葛大人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一路都在自家的船上和车上。唉――不知道招谁惹谁了。”
雪清聪明,“大小姐不必为庸人的想法难受。童氏乃南陈首富,还能看得上一个妻妾成群的男子么?”
桃枝对沈珍珍离去的方向皱皱鼻子,“不说别的,正使大人跟您求亲,您都没答应呢。”
雪清忙道,“这话就不必再人前说了。”桃枝年纪小,不懂把握其中分寸。
众人本来多往男女之事上去想,如今由采蘩自己说破,反倒转了念头。再听两个丫头的这几句话,立刻开始窃窃私语,最后都得出一个结论――沈珍珍的醋意没头没脑,余佳儿可能一厢情愿。不知怎么,这样的结论,尤其是后一个,让人心里有些暗爽。余佳儿也许可以仗她祖父耀武扬威,但绝不代表她不在的地方还会继续获得人们的奉承阿谀。
这时,颜辉派小厮来说要走了。
采蘩离开了雀群,走在廊下,听有人唤童姑娘。回头一看,正是说喜欢颜辉游记的那位。
“童姑娘,我叫庞心柳,虽与你初次谋面,却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帮我一回?”果然爱读游记的姑娘性子也直爽。
采蘩对她印象不错,“庞姑娘请说。”
“颜先生是你的舅姥爷,我对他心仰已久,想请你为我引荐。他新近所着的南海游中有些地方我深有疑问,若能得他解惑,此生无憾矣。”庞心柳并非美人,一双眉英气逼人,双目有神,看似与千金相差甚远。
采蘩不知道她的家世,也不关心,但露出浅浅笑意,“庞姑娘明日得闲否?舅姥爷喜欢外出,若你一早来的话,还能遇得上。我住西园东边的居澜园。”
庞心柳眼睛一亮,“我知道那儿,明日必早到,多谢童姑娘。”
一场宴,趣到极致,亦有欣悦。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老规矩,会很晚。
第294章 投降有时候是无用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铁牢中一道纤美的身影,不似苦囚。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铁牢外一道挺拔的身影,不似牢头。
“我……”哼一声,双手捉住铁栅栏,又厌恶得放开,毕绢的脸在油灯中显老,“小子,你就算是贵族,如今犯了我,也活不长了。”
“是吗?”搬张椅子过来,离铁栅栏一丈之距,独孤棠却潇洒坐下,“我看是你们天衣教的人不知道把自己当成了谁,随口要人性命。”
毕绢吃惊,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谁告诉你的?”然后眼神刹那冷冽,想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白灵!”
“她别无选择。”独孤棠比她的眼神更冷,寒冰结霜。这么久了,他终于面对杀害妹妹的真凶,不过他不武断,要听凶手亲口承认。“她没能执行好你交代的事,我想大概是你平时不会对此太良善,因此吓得她选择生路。”
“生路?”毕绢来回踱步,这里的气味令她坐不下来。她虽不是天生富贵,但离穷苦的日子已经很远了,再不能习惯简陋贫困的环境。“只要我出去,她会死得很惨,天衣教不会容忍叛徒。”
“那就等你出去了,再说。”独孤棠不在意这些空洞的要挟,“现在告诉我,四年前,在襄州府城的康安客栈,你是否杀了一队送嫁的人,包括新娘?”
毕绢突然站住了,定定看着独孤棠,双手叉腰,呵呵笑道,“俊哥儿,你是新娘的什么人?莫非是新郎官?这都几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娶上媳妇?我天衣教别的没有,姑娘多的是。我送你一个当媳妇,保准比那位娇小姐好。那小姐除了家世好,有什么呀?长得不好看,身材瘦小,还有一脸的雀斑,与你一点都不相配。可我天衣教的姑娘,个个性子好又能干,旺夫得很。你想成大事,她们可助你一臂之力,且对你永不会有二心。”
独孤棠袖子一动,油灯暗了一盏,他的半边身体顿时沉入昏黄,“所以,是你。”
天衣教以制毒之能论高低,毕绢身为大护法,虽很能用毒,武功却没那么高。没看出独孤棠用了内功,只当是个普通的官吏。“是我又怎么样?送嫁的队伍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箱子,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多亏了她,我发了一大笔财。今日能有这样的势力,也靠她的嫁妆不少。那盒珍珠,是我的失策,本是心血来潮送了人,没想到我还没后悔。那人财迷心窍就拿出去卖了。蠢也就算了,还连累我。要不是因为珍珠落到外人手里,今日的事也不会发生。”蠢侄女。没有她娘的狠毒,也没有她娘的聪明,还连累到自己,“不过,无妨了,我天衣之名日盛,也到了扬名天下之时。小子,你斗不过我们的。趁早放了我,我看在你挺俊的份上,饶你一命,让你给我当个刀奴。”
“好,我放了你。”银光一闪,铁栅栏铮铮断开,独孤棠仍坐着,身后油灯忽闪,神情笼罩在阴影之下,气息已与之前浩义凛然完全不同,连声音都冷到极点,“出来吧。”
毕绢不进反退,“你……你不是官府的人。”刚才她那么撂狠话,是因为知道自己这时还安全,等上堂问供定罪至少得半个月。到时候,她早就被救出去了。
“你看我像当官的吗?又是什么,让你确定这里是官衙?”人是他抓的,想给官府几个就几个,这一个他却得留在自己手里,因为要报私仇。
“你是谁?”毕绢突然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男子。
“我叫独孤棠,而你杀的那个新娘是我的妹妹。”独孤棠站了起来。
毕绢听到独孤棠三个字,不禁惊道,“你是定国公的独子独孤棠?”那个新娘子如果是独孤棠的妹妹,那也就是定国公的女儿,“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话,就不敢了吗?”独孤棠将升云收了起来,缓缓拔出游蛟,“即便你那么说,也于事无补。你还不还手,今晚都活不了命。”
毕绢开始慌冒冷汗,“等等,你不能杀我。我知道天衣教所有的事,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全都告诉你。”
“没兴趣。”妹妹中毒死的,面色发黑,身体蜷缩如佝偻,不断吐黑血而亡。他知道那绝不是一种好过的死法,所以他发过誓,必定会让凶手血债血偿。如今发现凶手是女人,却没有让他有半点心软。
“你没兴趣,你爹有兴趣,还有周帝。我告诉你,那可以帮你建功立业,不过你得先答应护我周全。”毕绢有把握他会同意,毕竟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都有野心,不会为了一个死人放弃平步青云的机会。
独孤棠一剑下去,铁栅栏根根滚到地上去,而中间硬生生让他砍空出一片,眨眼他和毕绢同处一间牢房里。
毕绢的把握变成了没把握,她捡起一根铁棍,慌乱喊道,“独孤棠,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告诉你谁是教主,还有我们行劫是为了什――”心上一痛,顿时无力呼吸,她瞪起双眼,“你……你……”
独孤棠握着剑,油灯照着他的侧面,竟带笑,眸中却沉无底的杀气,“要不是为妹妹积福,我会让你慢慢地死,就像你当初害她一样。你也别当我傻瓜,若真敢说出你那位教主的名字,会比现在死得难看。因为他不会放过你。你反而得感激我,给了你一个痛快的结果。”
毕绢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死,不说天衣教的势力早就渗入官府之中,教主也一定会救她。未必是教主对她还有感情,他却得迫于教众的压力,而且她掌握着那么多秘密。但她遇到了独孤棠,一个她已经很熟悉的名字,可是套不到眼前这个人身上。这个人,是黑暗,是绝情,绝不是姬莲所说的翩翩侠儿的贵族男子。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对了,她还有报仇的机会。她是制毒的天才,比紫鹛厉害得多。她即便死了,也不会让仇人好过。等着,独孤棠,总有一日她会得到以命偿命的补偿。
紫鹛。不知道黄泉之下,她们还会不会相遇?她希望不要,这辈子的纠缠已经够了,有时候即便是像她这样的恶毒女人也会向往宁静的生活。如果,夫君能够公平一些;如果,紫鹛能够大方一些。
毕绢也死了。她和白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子,但她们死前最后想的是同一个人。一个叫紫鹛的女人。
独孤棠走出地牢,央从暗处闪出。不向以往嘻嘻哈哈的,他不苟言笑,目光也冷。
“老大,如你所料,果然有人找上白灵。那人功夫极高,我们不敢离得太近,因此没听见他和白灵说什么,而且后来还把人跟丢了。要命的是,白灵也死了。”一头都没顾上。
“你说那人功夫很高,会是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