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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渡芸知道您是重承诺的人,为了我这条性命,四爷费尽多少心力,您的大恩大德,渡芸万分感激。涤心姑娘人品好,心地也好,和四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因为渡芸而起误解,那渡芸将不知何以自处了。」他俩并肩走着,渡芸说着话,径自垂首,掩盖对身旁男子的一片倾心。
她钟情于武尘,一次的酒后真言,得知藏在他心中的那个人,自此,她对种茶便起了兴趣,想教一身十指也染上清雅茶香。但他不属她,从来就不曾有过;永远只是兄妹情谊,她该要清醒了。
片刻,武尘叹道:「她昨日前去探妳,定对妳造成困扰,若有冒犯之处,我替她向妳道歉。」
「冒犯?!」渡芸语气一顿,「没有啊!涤心姑娘同我谈茶,是渡芸太过紧张胆小,交谈不到几句便急急跑开了,将她和孩子们丢在随哥那边,后来想想才觉得自己太过无礼。」自不幸发生她便害怕陌生面孔,尤其是男子,就连周随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
「涤心她……没逼妳说什么吗?」武尘步伐停住,剑眉愕然飞扬。
「逼什么?」
望见渡芸迷惑的反应,武尘呼吸一窒,才知自己错得离谱。
他以为涤心听中什么流言,吃这无聊飞醋,故意找她麻烦。昨日与涤心的一场争执,如今细细回想,武尘恍然大悟,她完全是为了气他!
在那之前,他令她伤心吗?片刻点滴在脑中翻覆,症结随而浮出,武尘额际微微渗出细汗。
是了,是了,这事端由他挑起,因对渡芸异于寻常的关切,他不容涤心说明,打开始便以强硬态度死守一个秘密,即使涤心信任他,在亲眼、亲耳见闻这一切后,要她如何坚持想法?
「该死!」他骂了自己一句。
「四爷,渡芸姑娘。」正巧,一名汉子由后头追来,是周随。他手上提着篮子,扬声便说:「我听说渡芸姑娘身子不舒服,特地请王大婶帮我炖了鸡汤过来。」
「周随,照顾渡芸。」武尘紧急交代,不等两人有所反应,车转回身,人如离弦弓箭般急奔而去了。
「四爷放心,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的……」周随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傻盯着绝尘而去的身影,慢了好几拍的说着。
他搔搔脑袋转向身旁女子,四目相视,两人竟同时红了脸。
※※※
不知该往何处去,木然地一张脸,涤心走回房中。至少,这是暂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面对最赤裸、最真实的苏涤心。
门刚合上,眼泪跟着流下。甚至不及步至床边,双脚彷佛让无名力量抽光支撑的能力,她站不住,身躯就着门板缓缓滑坐地上。
想到此番上阎王寨时,任她怎么乞求,大郎哥硬是不准她骑马,而现下却允许另一个姑娘大大方方坐在他双臂圈围的天地。
眼一合,那两人亲密的举止清晰印于脑海,她是当局者迷,怎会不心酸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秀额抵在膝上,涤心不住摇头,珠泪无声无息坠落在裙褶里,湿润渐渐扩大。
好似过了许久,她的脸仍贴在双膝上,玉颊未干,只是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思绪停摆,脑中空空洞洞,整个人懒懒恹恹。
「涤心。」
涤心的唇弯了弯,内心正嘲弄着自己。她竟会听见大郎哥低哑嗓音,轻轻唤着她的名,此时,他伴在另一个姑娘身边,又怎有闲暇理会她?
「涤心,开门,涤心……」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真实清晰。
涤心忽然跳了起来,两眼大大地瞪住那扇门,门纸上映出淡淡身影,真是他。
「涤心,开门。我知道妳在里头,我……我有话同妳说。」
她不说话,不开门,她不要理会他。
胡乱抹掉脸上残存的泪水,涤心气难消,抿着嘴什么话也不应。
武尘哪里肯放弃,懊恼情绪淹没了他。
「涤心……涤心……」
武尘不敢冒险闯入,却不住唤着她的名。一扇门没法阻隔他的,但如此为之,只有令情况更加恶化。
然后是一声重重的、瘖哑的长叹,「要怎样妳才愿意见我?」
房内的人心亦乱成一团,沉默在周围飘流,过了许久,涤心终是开口。
「大郎哥该是喜欢渡芸姑娘吧?你说……你怜惜她、关切她,也会尊重她、爱护她,这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我……我好困惑,但不管如何,你心中待她已不相同……」
为何瞒她?若起初已知此人,她会做妥准备坦然应对,纵然大郎哥喜爱对方多些,她也有十成信心为自己争得真爱。
不该瞒她呵……难道他不知如此而为,教她多么难堪吗?
那语调带着很重的鼻音,显然流了泪。武尘双眉拢聚,知道是自己惹她伤心。
「我的心意,妳难道不知?」渡芸之事他真的无法说出,但事情横在两人眼前,若不能给一个答复,只有任着涤心误解下去了。
似乎想了许久,门内绵渺的声音才又响起,幽幽地穿透门纸。
「我很迷惑……我本来知道的,一直将它珍惜着。大郎哥……你让我想想,我觉得好乱、好迷惑,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可好?待想通了,涤心会知道该怎么做,我不要你为难呵……」那扇门终有好处,见不到一张为她焦着无措的脸庞,涤心能强抑情怀。
她待他的心意未曾变更,只是心绪混乱,她需要时间思索。
「涤心,妳开门。」听她如是说,武尘按捺不下。「涤心──」
理智难持,他喘着气,扬掌便要击出欲破门而入。
纷乱之际,单边眉头教人轻轻按住,贺兰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旁,对住武尘缓缓摇头,并以眼神示意,提点他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让她静一静。」方才一切贺兰全看在眼底,略能推测出两人心结所在,原是为了渡芸。感情之事谁也说不通的,暗暗叹息,她安抚微笑,「你先离开吧,别担心,我替你看着呢。」
「可是我──」武尘心如阡陌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顿,颓然放下高举的手,他深深吸了口气,拱了拱拳勉强道:「有劳大嫂。」
视线再次瞥向那扇门,仍旧无所动静,失意无声无息侵扰胸怀,沉重得几要窒息,紧紧抿唇,武尘终于举步离去。
※※※
「涤心,快开门,这托盘好重,我要拿不动了,快来帮我啊!」门外的女子紧急呼救,情况逼真。「哎哟哎哟,汤洒了啦!不行不行,真要摔盘了──」
久闭了一个下午的门终于打开。
一双藕臂探出,直直捧住贺兰手上大盘,面对着面,贺兰笑意盈盈瞧着她,半边身子乘势挤了进来,挑了挑柳眉,一副诡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连妳也来骗我。」涤心斥了声,将托盘塞回原主手中,扭开头,她并非真的生气,是不愿一双血丝未退的红肿泪眼教人瞧见。
「唉,我的好姑娘。」贺兰放下东西,拉着涤心略略冰冷的小手,让她坐在身边,「妳怎地冤枉好人,天都黑了,我瞧妳『闭关』这么久,连晚膳都错过了,我可是心疼妳,才特地为妳准备,别人没有呢!瞧妳面子多大。」刚刚又遇到武尘在门外扯头发,眼见是无计可施才落得如此地步,累得她撑着托盘还要花好大工夫将他劝走。
「我不饿,不想吃。」头又一偏,她躲开贺兰趋近的脸。
双眸中的脆弱是骗不了人的,贺兰柔声轻叹,缓缓抚触涤心一头的长发,「将自己关了一个下午,到底想通没有?」
闻言,涤心咬唇,眼睛蓦地合上。
她不爱掉泪,掉泪要有原则,可以为挚深感动而哭,可以为怜惜一个人而哭,可以为悲悯情怀而哭,却不要为伤心弃情落泪,她一向讨厌这软弱行径,无奈昨日再加今日,她不知几次教自己瞧不起了。
「妳的想法依然清楚坚定吗?」贺兰再问。
涤心张开眼,眉眼染着迷悯神态,幽然注视着对方。
「我是说妳的心。」瞧来需要她推波助澜了。贺兰食指指点她的胸口,笑容真诚美丽,柔声三问:「妳这里……还是牵挂那人吗?」
四目静静相视,涤心点头,表情郑重无比,断无怀疑。
「那……他的想法呢?」
又静了片刻,涤心闷闷地道:「本来很清楚,现在不知道。」
「唉,那就想法子找回那个『本来』啰,总胜过把自个儿关在房中,一无所获要来得好吧?」
涤心怔怔然,好似努力思索着什么。
贺兰不再多问,将菜布上桌面,拿起碗筷塞进兀自发愣的人的手中。
「慢慢吃,吃饱了就想通了。」
※※※
晨雾清冷,缥缥缈缈笼罩着一片天地,置身其中,彷佛掉入迷境,踩踏皆是云彩,脚步不知不觉间变得轻盈,这亦是阎王寨上的另一风貌。
露水沾湿涤心的发梢裙摆,拉紧披风,她手挽着小竹篮,里头的三色糕点是今晨天未亮,她借用了寨中厨房亲自做的。
早起的人不少,沿途走来,几户人家敞着大门,开始一日的忙碌。
靠着三、四位大婶、嬷嬷指路,涤心才知渡芸的住处,原来是在前往周随茶园的碧湖畔。
早晨的碧湖淡笼轻烟,美得如同诗画。涤心静静驻足,觉得空气凉透心底,半晌,她记起此趟前来的目的,一旋身,那名女子教晨雾笼罩着,身形不实不虚,恍若剪影,亦静静地凝视住她。
「碧湖的这个时候最是美丽。」那剪影说话了,唇边是静谧谧的弧度。
「的确很美。」涤心诚然赞同。
顿了顿,她朝渡芸走去,将手中小竹篮些微扬高,「我带了几碟糕点,刚做好的,松软恰合入口,可以佐茶细品。」
涤心愈走愈近,那剪影愈来愈明,一种模糊又熟悉的声音细细响动,方寸掠过奇异情绪。然后,薄雾阻不了视线了,她瞧见渡芸,还有在她手中因风转动的扎花风车,九朵车花轻盈飞转,那沙沙的音调化成千支针,刺透了四肢百骸。
小篮子握不了,随着涤心垂下的手摔在地面,里头精致的点心四散滚落。
渡芸轻呼一声,上回是涤心帮她捡茶叶,这次角色调换,她赶忙蹲下去抢救,可惜糕点脏的脏、碎的碎,没一个再能入口。「唉,可惜……」她轻叹,抬头对住涤心,疑惑瞧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庞。
用尽气力,涤心终于找到声音,竟艰涩得难以言明。
「这个……这扎花风车……它……」
「妳怎么了?」渡芸站起身,眼眸坦然。
涤心不敢再问也无勇气再问,突觉身子这么冷,碧湖上所有的寒雾全吹进她的心田了,双臂环住自己,她缓缓在石上坐下,毫不在意草地的露珠沾湿衫裙。
「我知道妳所为何事,来了这趟,绝非为了送那几碟糕品。」渡芸由她身边慢慢踱开,面对着一池碧湖,背对涤心又道:「我也知道四爷和妳……你们两个为了我闹得不愉快,我更知道四爷心中只有一人,自始至终就这么一个姑娘……那便是妳了,涤心姑娘。」
若早半刻,涤心听取此话,心中定要欢喜,但事实摆在眼前,那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之物,意义自然不同,他怎能转送其它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