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句话出口,连接现实与幻景之间最后一条细线就此断裂。
简单七个字,于谢苏,已是浩劫。
摄心术至此才全部发挥作用,谢苏倒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神志全失,鲜血自他口中涌出,青衣衣襟被染红了一片。
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他听到的是寒江江水清越如故,闻到的是幽幽杏花春意弄人,眼前看到的,却只有三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当年朱雀诛杀月天子的计划,并没有向谢苏隐瞒。
“月天子最近每月都会到梅镇东南的如天楼居住一两天,行踪隐秘,只带两个随从在身边,”他看了谢苏一眼,“我戌时出发。”
朱雀没有说为获得这些情报付出过多大的代价,谢苏心中有数,也不多问。
现在是午时,离戌时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谢苏没说甚么,神态如常地倒着茶。
“阿苏,”朱雀忍不住拦住了他,“水没开。”
谢苏怔了一下,放下水壶,默默坐在那里。
朱雀想说甚么,谢苏却先开了口,“钟兄,你自去做该做之事即可。”他虽早已知晓朱雀身份,却一直以“钟兄”称之。
这次行动,自开始谋求情报到最后出手,全然为朱雀一手策划,他自视极高,并无担忧畏惧之意,却担心谢苏为他出手,遭遇危险。还正想如何开口要谢苏不参与进去,未想谢苏先答应下来,青梅竹千金一诺,于是朱雀放下心来。
谢苏起身,去清洗茶壶茶杯,水声轻微。
在他身后,朱雀笑道:“阿苏,我先走了。”说罢起身,红衣轻扫过门扉。
谢苏没有回头,只点头道:“好。”
于是朱雀离去,心中满是自信喜悦。
二人之间,并未有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告别。
朱雀部属已将如天楼四围路口把守妥当,生死门的暗桩也已被他们逐一拔去,但因月天子本身武功极高,人又警觉。朱雀并不许他们接近如天楼切近。
他部署好手下,安排好一切事宜,赶到如天楼时,恰是酉时。
如天楼亦是位于寒江江畔,与梅镇不同,此处的江水乃是主流,浩浩汤汤,江心平静,江岸处却大有惊涛拍雪之意。朱雀暗想:这月天子果然是个欲行大事之人,如天楼不过是一座别院,却也颇有吞吐气度。
他仔细看去,这如天楼乃是一栋二层木制小楼,木板上暗色雕花,甚是雅致,外面有个小小院落,疏疏种了几株芭蕉海棠,红绿相映。中间又有一座假山,上面藤蔓攀附,坠子流金。
但在朱雀眼里看来,这个院落里既非芭蕉海棠,亦非假山藤蔓,而是一个阵势,其阵虽小,然论其凶险程度,比起太师府中的“十部轮回”也不遑多让。
朱雀并不在意,再凶险,总漫不过“十部轮回”去,然后他又想到,太师府中有传言,“十部轮回”一阵,乃是当年石敬成与青梅竹父子一手所制。
想到这里,朱雀不由微微一笑。
随即他收敛心神,凝神而观,破阵不难,难的是如何破阵方能不惊动月天子。更兼月天子师从波斯“山中老人”,只怕这阵中又夹了波斯术法。
但不出片刻,他已有决断,月光下只见他见衣抉翩飞,殷红若五月榴火,“月明千里”轻功再度施展,一掠已过了院墙,既而一道银光倏出,光芒如电,一声轰响,院内假山竟被他平平削去一截。
无涯剑光又起。院中花木纷飞如雨,几被他夷为平地。
朱雀根本没想破阵,他要的是毁阵!
那假山即是阵眼,当代高手中,论到剑术,几无人能与朱雀比肩。他凭着无上轻功和高超剑法一举毁了阵势,同时他心中有数,月天子亦是个性情高傲之人,若是有人小心探测,他自会小心应对,若有不对也会退避。但若是有人直接上前大肆挑衅,反而会激他出来。
果然,阵势刚毁,两道黑影一先一后,已从楼内闪出。看其身法,前面一人几是足不沾地,轻功极是高明;后面一人下盘沉稳,也绝非一般人物。
待到这两人面貌现于月下,朱雀也不由一惊:“是你们?”
这两人他都识得,前面一人是华山派的飞烟道长,年纪虽不过三十几岁,辈分却尚在如今华山掌门之上,一身“草上飞”的功夫登峰造极;后面一人则是江北的剑侠吴绝响,使重剑,侠名一时。
然而这两人早已死在生死门手下,为何会出现于此?
朱雀借着月光细看二人面容,又是一惊。只见这二人面目呆板僵硬,飞烟道长的一张清秀面容更是扭曲的不成模样,再细看其身法,亦不如往日灵动,颇有滞涩之感。
灵光一闪,朱雀忽然明白了。
传闻生死门有一种秘练药物,有人说该种药物可控制生人神志,也有人说控制的乃是死人躯壳,被控制之人任从生死门驱使,永世不得翻身。
但也传说该种药物并未完全试验成功,否则的话,江湖上不知要多上多少具活尸?
但面前这两人,却显然是秘炼药物的成功之作。
月天子竟以他们为护卫,真是好份心机!
他刚想到这里,两道剑光已经迎面而来,一作轻灵,一为滞重,攻得均是要害,显是欲制他于死地。
朱雀不屑一笑,心道:月天子,你这等把戏应对别人倒也罢了,然而我可是不敢下重手之人么?
无论是飞烟还是吴绝响,都是侠名素著之人,换了他人在此,大概还会对二人有所顾忌,或不忍出手,但那绝不会是朱雀。
月光如水水如天,如天楼下,三道身影交错而错,剑光如雪,挥洒一地。
朱雀收回无涯剑,却未入鞘。身后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朱雀转身,只见两条右臂落到了地上,手中各握着宝剑。
飞烟与吴绝响却毫无表情,二人伤重至此,伤口处却连血也没流出来,亦无疼痛之感。兵器虽落,二人却又冲了上来。月下看来,二人面上已非人色,青气上面,鬼气森森。
朱雀更不犹豫,无涯剑剑光飞舞。用的已是无涯剑法中的绝招之一“十字连斩”,数剑之下,飞烟、吴绝响二人首级落地,随即朱雀更不犹豫,又一招十字连斩,将二人左臂、双腿一并斩下。
月光下,那些尸块似乎还欲蠕动,但终于再无声息。
朱雀举起无涯剑,映向月光,一道银光流水也似从剑尖倾泻下来,剑身滴血也无。
那两人已与活尸无异。若非朱雀当机立断,以十字连斩将二人分尸,那二人只怕还是要起来的。但也正因二人被药物控制,动作略有呆滞,否则若是二人盛名之时,朱雀也不会这般容易便取胜。
朱雀不再理睬二人尸身,殷红衣衫一展,径直向如天楼走去。在他身后,风吹瑟瑟,谁又能想到这些辨认不出模样的尸块,亦是江湖上的一代豪杰?
当年的何等风光,今日一坯黄土蔽身也无。
如天楼上,忽然传来击掌之声,声音清脆,合着楼外江水延延,竟如乐曲一般。
一个清冷声音赞道:“好,好一个朱雀!”
一道白影自二楼上飘然而下,直落到回廊之中,形若惊鸿。
回廊地板乃是木制,这人负手立于其上,脚下只穿了双雪白布袜,他大胆之极,竟是背向朱雀,慢慢地穿了一双丝履。
朱雀没有出手,一来,他为人骄傲,不愿从背后出手;二来,那人看似放松,其实周身上下,几是无懈可击。
那人转过身来,一抬眼,两道目光冷月一般扫了过去。
朱雀抬头望去,心中暗想,月天子真容,未想今日竟是自己得见。
只见月下之人二十八九岁年纪,一身月光白的丝衣,衣摆下方镶了三指宽的银边,拦腰束一条白玉带,象牙为饰,腰间系一块透明令牌,正是武林中闻风丧胆的琉璃令。看其衣着极尽雅致华贵;再看其面容则生得十分俊秀,眉飞入鬓,目若朗星,眸子颜色远较常人为浅,气质冷冽之中带了十分骄傲,实是世间一流人物。
朱雀不由暗自点头,却又想:此人风度虽好,尚不如谢苏。
二人各自打量对方,片刻,朱雀冷冷道:“月天子林素?”
月天子微微颔首,“朱雀,你今日能在此处与我对上,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朱雀还之一笑:“彼此彼此。”
没有其他话语,月天子右掌一翻,一柄银剑霎时出鞘,二人几是同时剑招倏起,身形灵跃,战在一处。
论及武功路数,二人其实颇为相似,剑法均走迅捷狠辣一路,又兼各自轻功高明,起若紫电,落如游龙。夜空下,只有一条白色身影与一条红衣身影倏忽来往,进退有度,动作轻灵优美,恰如剑舞一般。不知情者,又怎能看出他们是在性命相搏?
朱雀自身剑法既高,见识又广,他识得月天子这一套剑法脱胎于武当玄门正宗的玉清剑法,诸多变化却是异域路数,想是出自波斯一脉。玉清剑法求得是轻灵敏捷,波斯武功却是奇异多变,二者结合,正是天衣无缝,心中不由赞叹一声,暗想:虽然传闻月天子武功在生死门中不过排名第三,但这一手剑法,实在不俗。
但这一手剑法虽高,却还不难不倒朱雀。
他忽然清啸一声,左手食指轻划过剑身,剑刃齐眉,一张俊美面容被霜雪寒光映得十分清冽,喝道:“七月流火,以伐远扬!”
这是朱雀最得意的一套剑法,无涯剑上缓缓漫起一道红光,灿烂光华。
剑光激射之下,朱雀长发纷飞,一身五月榴火一般的红衣恰似笼上了一层火光。而他整个人也似浴火而生,令人不敢逼视。
南之朱雀,本就是御火之神兽。故而古人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域彼四方!
那玄鸟即是朱雀,正四方,灭邪灵,尊贵无比。
月下看来,朱雀红衣身影如火如荼,恰如那南方玄鸟遨游九天之间。
这一套剑法施展到一半之时,月天子武功再高,却也抵挡不住,身形稍一滞,左肩上已遭了一剑,鲜血浸白衣,格外的鲜明触目。
月天子神色一变,剑招愈发凶狠,但毕竟不敌七月流火,须臾,他右膝上又中了一剑,身形逐渐慢了下来。
他虽然性情骄傲,却也识得轻重,不再恋战,三剑连刺,随即转身,向如天楼内一掠而去。
朱雀哪肯放过,他展开月明千里轻功,紧随其后。
一阵风起,一轮明月逐渐被云遮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夜空下,一道青衣身影御风而行,正是谢苏。
他终于也违背了一次自己的原则,他对朱雀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即可”,却并没有答应自己不会去帮忙。
然而当他赶到梅镇东南一隅的时候,却甚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哪有甚么如天楼,芦花荡荡,涟漪阵阵,甚是清冷。
谢苏心中一紧:朱雀,你不该骗我!
朱雀曾对他言道:如天楼位于梅镇东南,而自己将于戌时动手。眼见如天楼并不在他所说位置,只怕戌时动手一事,也是虚假!
谢苏料想的没错,朱雀计划动手时辰乃是酉时,比他对谢苏所言的戌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
这一件事上,谢苏瞒了朱雀,朱雀却也瞒了他。
他心中焦急十分,头脑却反而冷静下来。暗忖朱雀性情洒脱骄傲,纵然对自己有所隐瞒,大抵也不会编一个毫不相干之处,以此推断,朱雀说是梅镇东南,自己不妨前往西北一探。
谢苏没有猜错,在通往梅镇西北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数具朱雀手下的尸体。
他心中愈紧,不敢耽搁,疾向西北江畔而来。
尚未到江畔,他已看见江畔火光冲天,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