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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公子不让他说下去,连连摇手道:“江兄快不可如此说法,令师兄对小弟恩深如海,区区微劳,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江兄也并非小弟所救。”
江青岚听得心中大奇,自己几时钻出一个师兄来?
而且还是少年公子的恩人!
这从何说起,敢情他认错了人?
“兄台……”
他才叫了一声兄台,底下的话,还没说出。
少年公子抢着笑道:“江兄勿急!待会你就明白。”
说着回头向使女挥手道:“春云,你快请少夫人出来,和江公子相见。”
江青岚被少年公子这一阵玄虚,真闹得满头玄雾,莫测高深。
就在他微微发怔之际,只听房门外环佩叮咚,莲步细碎。
一个红裳丽人,手扶着小丫环,婷婷袅袅的走进房来!
第 六 章 列入门墙
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艳光照人。 这人,他十分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她,就是和自己心上人红线姑娘长得一模一样,那晚自己在田王府见过,后来被一个自称黑衣昆仑的瘦小个子背出去的红绡姑娘!
但那晚她目含幽恨,愁锁眉头,今天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喜上眉梢,笑含双涡,是以更觉得如晨曦中初放的花朵,鲜艳美丽,人间极致!
“啊!江公子醒过来了,这真是仙佛有灵!”檀口轻启,娇声呖呖!
江青岚躺在床上,一时竟不知所措。
只听少年公子哈哈笑道:“这是拙荆,小名红绡,江兄大概那晚在田王府中,早已见过。”
江青岚这时惊疑未定,只好唯唯点头。
春云搬遇两张椅子,让两人坐下。
少年公子瞧了红裳丽人一眼,然后向江青岚笑道:“小弟崔文蔚,生性孤介,月前田王患熟毒风,小弟接家严由京中来谕,嘱小弟到田府省疾,不图和拙荆相遇,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红绡被他说得满颊飞红,轻啐着道:“亏你说得出口,不怕江公子笑话?”
崔文蔚朗声笑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江兄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小弟当时回转学院,就一直神迷意夺,神灭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暇食。”
红绡听得嗤的笑了一声,道:“不害羞!”
崔文蔚说得起劲,并不理会,继续说道:“那天小弟正在寒舍后门,沿溪散步,口中反覆吟着那首拙作小诗:‘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谲芝雪艳愁。’四句。
不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没出息!’
小弟回头一瞧,那是一个一身庄稼人打扮,面目黧黑的瘦小个子,他对着小弟咧齿微笑。”
江青岚插口道:“崔兄碰到的,就是黑衣昆仑?”
崔文蔚欢然的道:“不错,那就是江兄的令师兄,小弟的大恩人,不过那时小弟不知黑大侠乃是天壤奇人,所以也并未在意。那知小弟走了不到两步,听到后面嘿的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读书人个个都是酸丁,只会书空咄咄,满嘴愁呀忧呀的无病呻吟!’
小弟听得心中一动,这人分明当着和尚骂贼秃,在说自己!
不由停下步来,回头瞧去,他却理也不加理睬,依然自言自语的道:‘可惜蓬山玉女,月里嫦娥,不会垂青列我这种庄稼汉身上,否则呀!这时早已乐不可支,那会像人家这样愁眉哭脸?’
小弟心头更是惊讶,连忙向他作了个揖,把心事相告。
只见那人挥手道:‘小事!小事!大后天三五良宵,在西门外二十里相候,保你如愿以偿就是。’
小弟心头大喜,连忙向他致谢,那知眨眼工夫,连人影都不见了。
小弟心知遇到了异人,何况出西门二十里,正是寒舍的别墅所在。
小弟依言前来相候,令师兄果然把拙荆送来。
但他又急匆匆的走了,说还有一位姓江的师弟,留在田府,要赶去接应。”
江青岚道:“崔兄有情人终成眷属,替千古留下佳话,可喜可贺!
小弟和黑大侠当日虽有一面之雅,但他却并非小弟同门师兄。但听崔兄所说,想来小弟负伤之后,也是黑大侠所救,详情如何,还请崔兄赐告。”
崔文蔚惊疑的道:“黑大侠明明说江兄是他师弟,啊!事情是这样:
那晚黑大侠匆匆离开,直到四更左右,方始背了江兄回来,那时江兄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黑大侠说他迟到一步,致江兄中了花弥勒的‘五阴重手’,伤势极为沉重。因为这种歹毒功夫,不是普通治伤之药,所能奏功,他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析城山和终南山两处,讨取灵药。
如果没有‘纯阳散’,无法化去五阴寒毒,没有‘坎离丹’,伤虽一样可治,但一身武功全废,这两种药,更是缺一不可!其中尤以‘坎离丹’,听说那人的师父,化了毕生精力,只炼了八粒,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三粒,是以平日视逾拱壁,最为难要。
他一面说话,一面替江兄服了三粒他随身携带的药丸,并说只能保得住三日,三日之后,就要看江兄的造化如何?当时他吩咐小弟,务要好生伺候,他又急匆匆的离去。
一连三天,江兄始终没有醒转,也没有哼一声,直到第三天晚上,黑大侠才满头大汗的赶到。
说两种灵药,幸亏全都办到,只是结了一个大对头。
当下就给江兄服了‘纯阳散’。
说要到第七天晚上,才能醒转,醒来之后,就得立即把‘坎离丹’服下,而且这七日之中,不能稍动。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叫小弟转告江兄。”
江青岚心头十分感激,但一听黑衣昆仑叫崔文蔚转告自己一个好消息,不由急急问道:“崔兄,黑大侠已经走了?”
崔文蔚笑道:“他当晚就走了,小弟再三挽留,都不肯稍住。”
红绡睨了崔文蔚一眼道:“黑大侠还带来一件东西,送给江公子的,你怎地忘了?”
崔文蔚笑了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接着又道:“黑大侠吩咐小弟,转告江兄的好消息,就是田王府那晚另外被人盗走了一个金盒。”
“金盒?”江青岚心中暗想:盗走一个金盒,又算得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金盒!”
崔文蔚应了一声道:“因为那金盒之中,藏着田承嗣最机密的文件。”
“啊!”江青岚啊了一声。
崔文蔚接着道:“听说盗走田承嗣金盒的是一个女子。”
“啊!”江青岚又啊了一声。
崔文蔚道:“那就是薛府的内记室。”
“红线姑娘!是她?”
江青岚全身蓦然一震。
那晚田王府听到的阮咸(铜琵琶)之声,霓裳之曲,和那声“江公子,你还不快走?”的娇喝,重又在他耳中依稀响起!
“不错!是她。”江青岚喃喃自语,却又听崔文蔚又道:“后来薛节度使就派人把金盒送还,还附了一封信。
田承嗣在惊怖之下,下令解散外宅男,并且也派人向潞州谢罪。这一来,他拥兵逞乱的野心,总算被压了下去,所以黑大侠劝江兄伤愈之后,立即回去。
另外,那天黑大侠还替江兄带来了一口宝剑。”
江青岚还以为黑衣昆仑带来的是自己在田府失落之物,由他拾起。是以闻言点头道:“啊!那天小弟确实在田府失落了一柄长剑。”
崔文蔚摇了摇头,道:“听说这柄宝剑,叫做‘七星剑’,乃是田承嗣视同拱壁,寸步不离之物。那晚由红线姑娘一并取出,托黑大侠捎来,转赠江兄……”
江青岚又是一怔,她,居然送自己宝剑,可见她对自己并非无情,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俊脸上一阵飞红,现出喜悦之色。
崔文蔚瞧在眼里,向红销作了个会意微笑,回头说道:“秋月,你把那柄宝剑取来。”
叫做秋月的使女,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少时取来一柄形式奇古,剑柄上镶着七颗明珠的宝剑,呈到崔文蔚面前。
崔文蔚又替江青岚挂到床前,一面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这柄宝剑,目前且挂在这里,等江兄尊体复原,再慢慢观摩罢!”
他好像瞧出江青岚急不择待的神色,轻轻道破,江青岚脸上又是一红。
崔文蔚笑了一笑,又道:“红线姑娘还托黑大侠寄语江兄……”
江青岚急急问道:“她托黑大侠说的什么?”
崔文蔚道:“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她……”
这会江青岚听得更急!额角上,不期微微绽出汗来!
红绡却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崔文蔚没有再往下说。
江青岚一颗心将要跳出口来,急着问道:“崔兄,她离开了薛府?”
崔文蔚道:“听说红线姑娘盗盒回去,只留了一封信,就离开薛府。”
“唉!”
江青岚叹了一口气,暗想:茫茫天涯,她这一走,自己又到何处去找呢?
崔文蔚又道:“这是那天黑大侠说的,他还说红线姑娘是他的同门师妹。”
江青岚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红姑娘是黑大侠的同门师妹?”
他话才出口,忽然想起黑衣昆仑不是也说自己是他同门师弟吗?
恐怕这个“同门”,有点儿靠不住!
红绡瞧着他乍怔乍喜的神气,心中那有不明白的,连忙道:“黑大侠那天说,过几天再来瞧我们,江公子只管养伤,等黑大侠来了,你再问问他就知。”
江青岚何等聪明,岂不知崔文蔚夫妻是在设词相慰?
但目前也只好如此,黑衣昆仑果真是她师兄,自然会知道她的下落,否则,天涯海角,自己也要把她找到为止,想列这里,便强自镇静。
崔文蔚夫妻怕江青岚重伤初愈,说多了话,对身体不好,就要他多多养神,相偕退出。
江青岚瞧着床头挂的七星剑,睹剑思人,心中不无惘然。
但他总究重伤初醒,体力未复,多说了一会话,微感倦意,不久也就昏昏睡去。
一连又是四天,江青岚在崔文蔚夫妻和两个使女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完全复原。
这天,他一朝醒来,算算服了“坎离丹”之后,七天已过。
造就慢慢坐起,盘膝趺坐,做起功来。
那知才一运气调元,陡觉躯体四肢之间,流转着一脉滚滚热流,这时迅速集中。
这种情形,自己练功以来,从未有过,那敢怠慢?
立即依着崆峒心法,摒绝杂念,凝神内视,引导着那股滚滚热流,上行十二重楼,水火既济,龙虎协调,周而复始,运行不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行下床。
只觉真气充沛,百脉和畅,身子轻飘飘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心中不由暗感惊奇,照方才运功的情形看来,自己内力,比之未受伤前,竟然精进了许多。
难道“坎离丹”当真有这么大的效用?
心中想着,一面随手摘下挂着的七星剑,剑柄非金非玉,触手温润。
七颗珠子,晶莹生辉,当下轻按卡簧,只听一声呛然龙吟,青光满室。
寒森森的一泓秋水,耀人眼目,果然是一口斩金截铁的利器!
尤其这是自己心上人所赠,心中更是爱不忍释,把玩了一阵,才还剑入鞘,依然挂在原处。
春云端上脸水,盥洗甫毕,崔文蔚也踱了进来,一见江青岚完全复原,心中甚是高兴。
江青岚也向他谢了照顾之德,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房门。
崔文蔚引着他绕过回廊,走入自己书房。
只见四壁图书,布置得极为幽雅,绒帘卷处,窗前一片梅林,妃红俪白,暗香浮动,隐隐透进纸窗,使人闻到梅花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