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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元仁冷哼了声,伸手在醉猴后心连揉几揉。只听“咕咚”一声,醉猴张老三,双脚一软,立时委顿地上,还在不停地喘息呻吟。
这可把厅上数十名军吏,全瞧得目瞪口呆,老夫子这么一手,竟然比当堂一顿军棍,还要厉害?
这时鹰爪孙庆也业已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朝廷册封他为中书门下平章事,雁门郡王之后,不但跋扈如故,而且更从军中挑出三千名武勇,号称“外宅男”,厚恤优养,充任禁卫。另外礼聘独角兽公孙无忌,阴阳扇白秀山,铁笔季子清等人为“雁门上宾”,发给狮头银符。其余像鬼影子何异,鹰爪孙庆等人,也发给虎头铜牌,名为“天雄教练”,平日专门负责教练外宅男。
因田承嗣常患熟毒风,一到夏天,更为厉害,每思并吞潞州,纳其凉冷,病体或可痊愈。
月前派出崤山鬼神,探听潞州动静,不想巧遇八臂剑客展元仁,一死一逃。
正好柳琪奉师傅三眼比丘沈师太之命,投奔师叔独角兽,请求协访仇人下落。这才由柳琪再次潜入薛府,留燕寄柬。
当时因为两次夜探薛府,除了发现八臂剑客一人之外,就别无能手,这才决定由独角兽自己带同白秀山、季子清、柳琪等人,专门对付八臂剑客展元仁,为师妹聂五娘复仇。
另由鹰爪孙庆为首,带同醉猴张老三等五人,深入内宅,纵火杀人,以扰乱潞州民心,作为大举进攻的前奏。
这一番话,直听得薛嵩耸然动容,心头大凛,但脸上却不露形色。
当下由文案录下口供,划了花押,吩咐家将把两名奸细押下去暂行看管。
这时天色业已大亮,朝曦初上照得花厅上分外明敞!
薛嵩因大家一晚没有安歇,均须休息,就吩咐军吏们各自退出。
然后向展元仁拱手道:“老夫子一晚未睡,先请休息,午后老夫还有许多机密之事奉商呢!”
展元仁连称“不敢”,也告辞而出,薛嵩直送至花厅阶前,才回转上房。
却说江青岚回转房中,侍女端了一碗参汤进来,伺候着说:“老夫人因表公子一晚没睡,特地吩咐婢子送来。”
江青岚接遇之后,一口气喝了,就解下长剑,和身向床上躺去。
侍女悄悄退去,替他掩上房门。
其实江青岚这阵工夫,那会睡熟?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展老夫子说的那句话:“我们实在人手太少,否则先探探魏博动静,再下针对之策,自是更好!”
哼!他们像崤山鬼神,像鹰爪孙庆,醉猴张老三等人,武功比自己还差,居然夜入节度使府,进出自如,自己何不也悄悄的去一趟魏郡?
要是真能探出他们一点动态,也好早作准备,稍分姨父之忧。
第 四 章 雨中论交
他越想越对,精神兴奋,那里还睡得着觉?这就翻身坐起,做了一会功夫。
午餐之后,江青岚佩好长剑,到马厩挑了一匹健马,牵出边门,立即翻身上马,泼刺刺的往西驰去!
从潞州到魏郡,虽然只有两百五十来里,但必须横越太行山脉,经过滏阳,最为近便。
而且滏阳是昭义军的重兵所在,姨父经常坐镇在那里,所以由潞州往滏阳这条路,虽须横越山脉,但早经军工铺筑,变了平坦大道。
沿途还驻有姨父的警卫军,自己这次偷往魏郡,万一给姨父知道,派人把自己追截回去,岂不扫兴?
是以他一出潞州西门,立即舍了官道,马头一勒,向小路上奔去!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忽见天色逐渐昏暗,乌云四合,狂风骤起。
刮得砂石纷飞,落叶萧萧!
远近峰峦,立时蒙上了一层浓雾,看来马上就得有一场大雨。
江青岚心中一急,停马四瞩,这条小径,前后并无人家,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当下跨下一紧,向前飞奔,刚转出一重山脚,雨点已经疏疏朗朗地向马前直落!
正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坳中,露出几间茅屋。心下大喜,连忙策马奔去,到了近前,原来只是一所草寮。并无居人,敢情是山中猎户休息之所。
这时,雨点越来越密,江青岚飞身下马,就把牲口一起牵入,拍了拍身上雨水,回头一瞧,外面已是风雨交织,倾盆如注。
自己差幸找到了这个所在,不然,可真变成落汤鸡呢,平日里身居广厦,如果不逢大雨,又焉知这所草寮之可爱?他对着门前风雨,微微出神。
忽然!山径上又有一人,冒着大雨,向草寮疾奔而来!
眨眼工夫,到了门口。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布长袍,这时已被雨淋得湿透湿透!
江青岚连忙侧身相让,口中叫道:“兄台快请进来。”
少年闪入草寮之后,用手抹着脸上雨水。一面打量了江青岚一眼,问道:“你也是避雨来的?”
这一对面,江青岚蓦然一楞,这少年似曾相识,好像在那里见过?
啊!是了,他脸型竟与昨晚那个姓柳的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吗?长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只是脸孔黑一点,不!他在脸上抹着雨水的手,却洁白如玉……
“我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
那少年被江青岚一阵紧瞧,黝黑的脸上,微微一红,隐泛怒意。
“哦!哦!小生因想起一个朋友,面貌和兄台有几分相似,多多失礼,还请兄台原谅。”
江青岚胀红了脸,连连打拱。
少年瞧着他诚惶诚恐的向自己连赔不是,刚才似乎并非有心。气也消了,脸上微有笑容,但鼻孔中还是“哼”了一声,自管自的拧着袍上雨水。
江青岚一时搭不上话去,只好背着双手,独个儿站在门前看雨。
过了一会,天上的雨,还是像线一般直掉下来,并没稍止。但天色已经明朗了许多,溪山如画,分外的翠绿可爱!
那少年敢情一个人闷了一会,有点忍耐不住。
“喂!”一声道:“你是到那里去的?”
“小生是到魏郡……”
江青岚连忙回答,一时说漏了嘴,要想缩住,已是不及。
少年“嘻”的笑道:“我听说魏郡‘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我正想去玩玩呢!有了伴儿多好!”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神态极为天真。
江青岚笑道:“兄台,那你家在那里?”
少年楞了一楞,道:“我爹爹妈妈,不许我出来玩,天天逼着我做功课,我是偷出来的呀!你呢?”
江青岚觉得他十分稚气可爱,答道:“我是有事去的。”
那少年失望的道:“你有事就不能陪我玩了!咳!我一个人也会玩的。 ”
他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微微一笑,又道:“我还没有请教兄长高姓大名哩!”江青岚笑道:“当真!我也忘了,我姓江,名青岚,你叫……”
那少年道:“我姓符,单名是狂澜的澜!嗯!我爹,我娘,都叫我澜儿,你也叫我澜儿好啦!”
两个人坐在一块方石上,竟然渐渐谈得十分投机。
江青岚见他谈吐隽雅,心头也暗自惊奇,寻思他敢情也是书香人家的子弟。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姨母扶养长大,可说生长侯门。虽然从小有表哥、表姊一起玩,但表哥比自己大了几岁,这几年,姨父又要他照料府中一些小事儿,
表姐整天住在闺阁里,很少下楼,自己就没有一个知心朋友。这时和澜儿一谈之下,不知如何,竟是感到生平未有之喜。
两人一阵倾谈,说到忘形之处,他不由自主地一把握住了澜儿的手。
一握之下,只觉他手掌温软滑嫩,柔若无骨,不觉微微一楞!澜儿只低低一笑,俯下头去。
江青岚见他睑上虽然黝黑,但颈后肤色,却是白腻如脂,心中微感奇怪。但继而一想,可能他整天爱玩,在外面被太阳晒黑的,也并未在意。
澜儿轻轻将手挣脱,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咱们说了这许多话,雨已经停啦!”
接着恨恨的的道:“唉!真气人,我的马儿,在前山一个不慎,拐断了腿,这么多路,可怎么办?”
江青岚一听,暗忖:难怪他方才一个人急急的在雨中跑来,原来他的马拐断了腿。像他这样纤弱的身体,山路崎岖,如何能跑?
不由想到自己此去魏郡,凭自己的脚程,两百多里路,只要大半天时间,就可赶到,明天白天,又不能办事,时间剩下很多,不如把牲口送给他罢!
想到这里,不由脱口说道:“贤弟,你就骑了我的马去罢!”
澜儿惊奇的道:“那么你呢?”
江青岚笑道:“我出了山,就有熟人,不要紧。 ”
澜儿眼圈一红,却嘻笑颜开的道:“岚哥哥,你真好!”
江青岚站起身来,牵出马匹,把缰绳交到澜儿手上,道:“贤弟,你上马吧!”
澜儿果然依言上马,江青岚突然想起,他从家里偷偷出来,当然身边不会有钱,当下又从身上分了五十两金子给他,口中说道:“贤弟,你我一见如故,这金子你沿路好用,快收起来了。”
澜儿也不道谢就收下金子。
江青岚随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马就泼刺刺的往前跑出!
只听澜儿回头叫道:“岚哥哥,我在魏郡等你!”
声音传来,人和马却早已驰出林外,绝尘而去。
江青岚送走澜儿,抬头一看,骤雨初霁,夕阳衔山,天空挂着半环长虹,幻出绚烂无比的彩色!
一阵归林飞鸟,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天色已是傍晚时候了。
他出了和澜儿避雨的草寮,心中觉得十分快慰,但又有点惘然!
自己还有要事待办,得赶紧上路才对!
他自己催着自己,洒开大步,往前奔去!
一条人影,在崇山峻岭,羊肠小径上,疾如奔马的纵掠飞驰。
时间由黄昏而黑夜,云堆里,渐渐的露小一轮将圆未圆皓月。
溪水呜咽,鸱枭夜啼,落木萧萧,树影翳翳。
深夜独行,确实令人有点孤伶伶的感觉,何况是生长侯门,锦衣肉食惯了的公子哥儿江青岚!
虽然他得到崆峒名宿八臂剑客展元仁五年陶冶、内功早已絷下根基,轻功也有了五六成火候,但终究这样长途跋涉,荒山奔走,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遭。
夜色更深,大概已在二更过后,江青岚一口气差不多也跑了将近百来里路程。虽然满头大汗,但精神却越走越旺,仅仅觉得肚子微感饿意,口也十分干燥。
他想起自己还是中午在府中吃了午餐,一直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这当然怪自己没有经验,说走就走,忘了带些干粮。不想起来,倒也罢了,这么一想,登时饥火中烧,尤其是口渴得简直有点忍耐不住。
可是在这深山荒野,又到那里去找吃的?溪水,固然随处都是,潺湲有声,但他一个公子哥儿,平日里没喝过冷水,又怕不洁,是以还是忍耐着,又走了两三里路。
忽见一处树丛之中,似乎还有灯火,那敢情是座庙宇?心头为之大喜,暗忖:“既有庙宇,自己最多化上一点香火钱,只说山行迷路,借上一宿就是。”
想到这里,立即朝着灯光奔去。
那是山脚下的一座破刹,古木萧条,黄墙一角。
他走到临近,只见横匾上金字剥落,依稀还瞧得清是“灵岩古刹”四个大字。两扇山门,也经多年风雨侵蚀,变成了白色。
江青岚走上一步,轻轻磕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只好又锤了几下重的,薄板山门,发出蓬蓬之声。
这会,里面的人,敢情已经听到,隔不一会,山门启处,走出一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