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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杰明见初荷不说话,急得团团转,嘟嚷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姓祁的。他留了地址的,我要去找他!”
初荷掏出本子写道:“不着急,先用小月留给我的钱吧。”
“你不是说不想要么?”
“我改主意了。”
初荷原本的确存了将钱转给杜小月她哥的心思,只是见到小月留给自己的信,却觉得这钱似乎还是留在自己的手上最好。
那信是在公证人和银号的共同见证下所写的,内容很是简单:
如本人杜小月不幸身故,自愿将存于惠安德茂银号的全部七百银元赠与泉州崇武人士夏初荷,以资助其研习探究自然和自然律之用。
初荷躺在床上,把这信来来回回又读了数遍。仍然看不出任何可供参考的解谜线索。
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小月的的确确早就料到也许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故此才会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然而为什么不将钱留给她自己的家人呢?难道她是认为我更需要这笔钱?
七百两银子大约就是在书院学习生活一年的费用了,小月确实说过,她自己已经没有可能继续去书院深造了,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机会。但是论及亲厚,她哥哥总算是她的血亲,为什么不多少留一些给他呢?他是个病人,也很需要钱吧?难不成真如花儿哥哥所说,她嫂子就是害她的人,而我是唯一可以帮她伸冤的人?这么说,那时候小月执意要搬来我家,难不成也是早就想好的?
初荷越想越觉得心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两张密码纸平铺在桌案上,又拿出一张纸,用毛笔写下一个大大的“i”字,然后深深呼吸,对自己说:好吧,不要乱,重新推演一次。
小月留下三本未还的书,书里有第一张密码纸,之后,通过三本书,可以找到第二张密码纸,到此为止,线索中断。
但是,我还有另一个线索,就是记号“i”。如果根据这个提示,加上第二张密码纸夹在《无穷算术》这本特殊的书中,我能想到的就是牛顿,从而得到《广义算术》这本书。
思路整理到这里,初荷才想起来忘了把从书阁带回的《广义算术》摆出来,赶忙找到书,也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又把杜小月的信也一并搁在桌面,确定再无任何遗漏,自语道:“好,都在这里了,继续来。”
线索到《广义算术》这里中断了,但是我之后又得到一封信和一些钱。信的内容是……
初荷想到此处,眼睛落在《广义算术》这本书的封皮上。
书是牛顿去世以后才发行的纪念版,在精致的小牛皮封面上,有几行烫金的小字:
自然和自然律隐没在黑暗中;
神说,让牛顿去吧!
于是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牛顿的墓志铭,是对这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伟大人物最高的赞美,这是一是巧合么?小月在信里写着“以资助其研习探究自然和自然律之用”。
自然和自然律,这绝对不是用词上的巧合。
难道,一切马上就要豁然开朗了吗?
茶
薛怀安紧赶慢赶,总算在常樱回百户所之前追上了她。
常樱看见气喘吁吁、一脑门子汗的薛怀安有些诧异:“薛校尉,有什么急事,令妹那里不要紧了么?”
“都安排好了,初荷让我特别来谢谢你。”
常樱听了,淡淡“哦”一声。转身又要往前走。
薛怀安见她不咸不淡的神色,想着刚才她还气得打自己,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记起初荷的嘱咐,忙说:“常大人,等等,暑热难当,卑职请大人喝杯茶,解解暑吧。”
常樱转回身,一挑眉毛问:“薛校尉何时这么客气了,昨日分明还对我的邀约很是不屑。”
薛怀安于人情世故颇为迟钝,一般来说,要是相邀某人,人家说不去。他根本不会去想这人是真的不愿意去,还是另有文章。故此原本按他的脾性。这邀请也就这样算了,只是这次是初荷嘱咐的,他习惯性地要坚决完成任务,也不管常樱到底是啥意思,执著地说:“不是才得罪了大人么,卑职敬上一杯赔罪茶也是应该的吧,更何况还要再谢谢大人,方才仗义相助。”
常樱看着眼前明明吃了闭门羹还无知无觉的家伙,心头一阵烦躁,可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见了他,就这么容易烦躁。
她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就吃你一杯茶吧。”
两人在茶楼找了个僻静处坐下。
说是僻静,也不过是相对而言。
南方的茶楼并非什么大雅之处,市井小民常常在这里听戏吃茶,一泡就是一天。载着小笼包和燕饺等各色小吃的推车在茶桌间缓缓穿行,推车的伙计时不时吆喝上一句,声调一如戏文般抑扬顿挫。
薛怀安点了茶楼最好的明前龙井和几样精致小吃,常樱却只是喝茶,并不动筷子,眼神飘忽,似乎魂游天外。
“常大人这次的事务是不是有些棘手?”薛怀安见了常樱的样子,关心地问,随即又想到绿骑的身份不同,处理的很多任务都不便对外人道,忙说,“大人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还是上次那件事。今天一早,我们收到帝都来的六百里加紧快报,说我们在北明安插的间谍回报,崇武这边还是有情报漏了出去。”
“上次的事情?你的意思是说,莫五在死之前已经把崇武水军的情报传递出去了?”
常樱一皱眉,不悦地说:“就是这意思。你小声点儿。”
这件事如今可谓是她的心头刺。莫五这个间谍被她挖出来非常不容易,原本想要出其不意地将他捕获,不料莫五竟然机警至此,只是见了她手下几个换了崇武水军军服的锦衣卫就起了疑心,匆忙逃跑。
但即便如此,她这一路从崇武追到惠安,半分喘息的机会也没给莫五留下,到底情报是如何在他仓皇逃命的途中被安全送出去的,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莫五地下有知,这时候,一定是在嘲笑我吧,常樱自嘲地想。
薛怀安也觉得事情十分不寻常,压低声音问:“难不成崇武水军内部还有其他的间谍?”
常樱摇摇头,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和薛怀安探讨一下:“虽然不该和你多说,可是我想,也许你熟悉惠安,能帮得上忙。根据北明传回的消息,就是莫五把情报递出的,至于递出了些什么,我们在那边的人也无从得知。但是,据推测,北明收到的情报应该有什么问题,比如只得到了一半,或者是错误的情报。如若真是如此,那么还有很重要的东西仍然留在这里。”
薛怀安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很多事不能多问,但又想多少帮一点儿忙,便问:“那么,现在常大人准备怎么做?卑职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如今只想到一个笨办法,就是让手下人沿着从崇武到惠安莫五逃亡的这一条路,把所有他经过的地方都仔细巡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我在想,也许莫五在逃亡的路上把带出来的情报藏在什么地方,比如一个路经的树洞之类,然后刻上只有他们的人才能认出的记号,这样情报才方便被取走。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说起来简单,实则却太难查了。”
薛怀安听了,不自觉地摇摇头说:“如果卑职是莫五,应该不会这么干。”
常樱秀目一亮,脱口问:“你怎么想?”
“假使我是莫五,且不说在路上被常大人追赶的时候很难有工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匿情报,只要想一想从崇武到这里这么长的路程,让另一个北明间谍找到这个记号,便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从崇武到惠安仅大路就有三条,山野小路则更不用说了。我怎么知道我的同伙能正确判断哪一条路才是我的逃亡路线呢?除非我的同伙就混在常大人的队伍里。”
常樱略微一想道:“这不可能,我的人不可能有问题。”
薛怀安见常樱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笃定与信任,不同于有时候她因为过分执著于自己的意念而在神色间染上的断然。此时的她,眉目舒展,坚定而不执拗,在嘈杂的茶楼里,凝然如玉。不为外物所动,倒叫人忽生出几分好感来。
“能得大人如此信任,真是部下之幸。”薛怀安由衷地赞道,“那么,既然没有内应,莫五这样老道的间谍,一定不会首先选择把重要的情报以大人说的方法传递出去,除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走这样的下下之策。”
常樱点点头说:“我就是想不出来除了这下下策之外,他还能如何。”
薛怀安道:“一般来说,下下策总是在最后关头不得已才用,对莫五来说,最后关头就该是在慧馨女学的时候,大人派人去那里检查了么?”
“这是自然。你不知道我行事的规矩,当时莫五的事情一结束,我的人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他在女学的所经各处,以防有任何不宜外泄的东西不慎泄露。这次我们回来,我第一步还是派人检查那里去了,估计一会儿我们回百户所,派去的人便能回报。但我的人向来细致,不大会遗漏可疑之处,如若当时没有发现什么,现在也很难再发现什么。”
常樱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薛怀安,他道:“说起来,和那时候相比,倒是有一个接触过莫五的人消失不见了。”
常樱神色一动,问:“谁?”
“就是那个被扣做人质的女孩儿,叫杜小月,她前天傍晚死于谋杀。”
明
薛怀安和常樱互看对方,一时间都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发现对于二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迫使他们快速地去重新整理手中已经掌握的所有线索。
缄默之中,邻座两个茶客的谈笑显得格外清晰。
其中一个说:“现在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你看看现在这些罪案,一件比一件邪乎。”
“可不是,我看都是因为那些种地的不去种地,都跑到城里来做佣工,这世道才会这么乱的。你想想啊,那些男人把老婆扔在家里,一年到头几十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能不出事儿?你瞧瞧最近采花大盗的案子闹的,我看没准儿就和这些佣工有关。”
“有理有理。不过,现在这人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你说要是早些年,要是谁家的女人被采花贼光顾了,咱能知道不?那是决计不能啊,还不被瞒得严严实实的,连官都不敢告。现在可好,这种丢人的事情都搞得尽人皆知。”
茶客的闲言碎语钻入薛怀安的耳中,关于采花贼的案子他熟悉至极,杜小月出事前这案子一直是他探查的重点,然而方才茶客们的思考角度,他却从未想到过。
此时听了这些话,他如醍醐灌顶,心中一直解不开的困惑顿时豁然明朗,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冲那两个人大声说:“二位,你们这么看人未免太过鄙俗,诚然佣工劳作辛苦,收人微薄,却不能以此推断其品格。”
那两个茶客正聊到兴头上,被人这么一插话,俱都十分不悦,然而转脸一看,说话之人是穿赤黄官服的缇骑,旁边还坐着一个穿暗绿官服的绿骑,想想锦衣卫一贯的名声,便都不敢作声,匆匆结账走了。
常樱看了轻笑道:“难得薛校尉还有扶助弱小的侠义之心,如此热血青年,当锦衣卫倒是可惜了,可曾想过去争争武林盟主的位子。”
薛怀现出惯常的嘻皮笑脸:“其实我当年人送外号铁胆狮子,号令三十路白道,人人见我都要敬称一声大侠。若不是被黑道妖女,就是那个从来都穿一身绿衣的‘常绿衣’以美色暗算,中了她的连环夺命十八掌,哪会隐居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