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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但那水柱也终于打中了大鸟,强烈的水立刻将大鸟径直推进远处的黑暗夜色中……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扶起二少爷,他要是受伤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二少爷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摔疼了,他的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己正伸手摸了摸,却抓出来的是我的乌龟,方才惊慌中它掉了我竟然都没知觉,我连忙一把接过来,仔细察看它是不是受伤了,乌龟好像也很清楚我似的,从壳里伸出头看着我,滴溜的黑眼珠子和微弯的嘴像是对我在笑,我正暗暗舒一口气,就听身后边‘咕隆隆’的井水忽然平静了,这静是一时间募然静下来的,反而很突兀,我回过头去,井面不冒水了,但是有一大把黑乎乎青苔一般的东西慢慢浮在上面,且越来越多,本就不宽敞的井面顿时满满的一层……“吓!那是什么?”我指着井口,去看二少爷的脸,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他看着那井面的东西,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咕呱’一声癞蛤蟆的叫声,我转眼看去,那只大癞蛤蟆正爬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翻着那双白眼看着我们。
我看着癞蛤蟆就愣了,这边厢‘哗’一声水花扬起,水又溅了我一身一脸——“呀!”我吓得大叫,差点没跳起来逃跑,可是眼前模糊了,一瞬间我看到的都是幻象吧?……癞蛤蟆的小小影子跃在空中,化作一尾鱼形恍惚就不见了。
不知是哪一年光景,似曾相识的小少年的身影倔强地站在门边攥着门闩,有人在旁边拽他,他哭着就是不肯走:“真的!就在那边!……都是你不好!”
“不许去!有危险……”是我梦里听过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原来她老早就警告过他了,但他从小就倔,根本不听别人的。
我头脑里好像有一根细线‘嘣’一下轻轻断了,我用力甩着头,自从来到这幢庭院,我就常常被这样那样的幻象围绕着,让人云里雾里,和坠入井里努力抬头望那小小的天恐怕没什么区别,就是闷着气那么难受!
眼前总算重新清楚起来,一个披着一头散乱长发、睡眼惺忪的小童,腆着肚子站在井沿上打着个呵欠,只不过七八岁上下,身上围着块缀着藻绿亮片的肚兜,我看着他的样子正想笑,却冷不丁看见他白细的脚踝上竟缚着一副巨大镣铐,还有一段比他小腿还粗的铁链径直连到井里。
我喉咙里紧了紧,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不过是小睡片刻,便这么吵?”他开声说道,他的声音……说不出地难听,喉咙哑哑的,听不出是男是女的,我不由得仔细去辨认他的脸,虽然湿发乱覆,但那露出来的眼光,在夜色里竟微微反映着不寻常的青金色。
我警觉起来,想伸手去拉旁边的严家二少爷,才发现他此刻好像变成木塑的一般,只是盯着井沿上那个小童。
忽然,他倒吸了口气,不确定地喊了个名字:“荼夼……”
小童用手抓抓脸,也把脸上的头发拨开一些,还是很困倦的神情:“小琥,红的糕点是你拿来的么?……小琥?你是小琥么?”他好像醒了醒,眨巴一下眼睛,朝小琥少爷定睛望望:“诶?你变样子了么?”他挪着步子想走近来,但一动脚下的镣铐和锁链就‘哗啦哗啦’响。
二少爷突然好像生起气来,大声说道:“你不是说只是去睡一会儿?就睡了三年么!”
“三年?”那小童愣了愣,然后就咧嘴一笑:“我不是让鱼告诉你去了么?我要睡多一会儿,按照你们的时间,那三年五载也不算长啊?……可你家里人把井口填了。”
我总算听明白了,曾经听三娘说过,地下深处的水里锁着许多龙,它们都是犯了过错,或者天性特别顽劣的,同族的长辈或仙家们为了镇守一方的地势山川湖泊,便把它们困在那里,或者数百上千年,自身机缘或偿还足够了,才能离开禁锢回归原本的地方去……眼前就是这是井底深处的龙神吗?诶?二少爷怎会与它相熟?可是……我想到玉灵,不禁脱口而出:“你说要红的糕点,我给你拿来了!玉灵姐不会死了吧?”
“红的糕点……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红的糕点?”那小童模样的龙神就像孩子一样啧啧嘴笑了起来:“要不是闻到糕点的香味,我才不醒呢。”
我疑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龙神摇摇头,但好像又想到什么,便笑道:“是鱼说的吧,我让它记得叫醒我来着……”我一时怔住了,望着他:“……那就是说,玉灵姐并不是你害的?”这句话甫一出口,龙神就生气了,他双眉竖起:“我怎会害她?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是经常到院子里来的那个吧?她自己撞到‘煞’摔了一跤,与我何干?……让她拿红的糕点在家中四柱角落拜拜就好啦!”
“摔跤是因为撞‘煞’?”我恍然大悟:“就这么简单?”
神情倨傲的龙神撇撇嘴,不搭理我了,转而对二少爷说话,我没留心听他们说什么,我心里只急着想尽快去告诉玉灵解‘煞’的事,也不知她送去大夫那里以后怎么样了……可怎出去找她呢?我的目光落在二少爷的身上,这事只能请二少爷帮忙了!
二少爷看着龙神,神情似乎喜忧参半,不过他也察觉到我的注视,转过脸来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少爷,你想个法子救救玉灵姐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明早你做好糕点送去给她好了,就说是我让你去探望她的。”
“对啊!”我欣喜地一拍手:“这样就好办了。”
龙神看看二少爷又看看我,忽然道:“用你做的红糕点是不行……”
“啊?不行?”我一愣。
龙神仔细在我身上打量着:“你认识柳青街的那个……吧?你身上有她的气味……你去拿她做的红点心吧。”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三娘?”
龙神的目光又饶有兴味地看看我怀里的乌龟:“你也真是有意思的小丫头,明明是个人么……”说到这,他忽然无法遏制地大大打了个呵欠,他用手掌轻拍拍自己的口,眼皮子又耷拉下来了,对二少爷道:“小琥,今天还不能跟你玩呢,我想再去睡会儿……”
“又睡?又要睡多久?”二少爷失望地道。
龙神露出有点狡黠的笑,竖起一根小手指道:“就再一小会儿。”
“可是……”二少爷急了,还想说什么,但眼前已经募地扬起了一番水帘,顿时什么也看不清了,鱼形的影子一跃至半空,然后就听见‘咚’一声响,水花溅起老高,二少爷喊一句:“荼夼……”可四下里就这么一瞬之间变换,我和二少爷两个人就站在屋前的檐下,屋里的灯灭了,但是情景一切如常。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站在那发愣,二少爷则顿足恨恨道:“又是这样子自己跑回去睡了……”
乌龟在我怀里伸着头、挣着爪子,像是想要下地的意思,我只好把它放到地上自己爬。
二少爷有点低沉,也不说话,我赶紧去点灯,他回到书桌前,出了一会神,便胡乱解衣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伺候二少爷早饭的时候,唐妈来了,二少爷特地让唐妈送我到门房处,我问明了玉灵住处,就往她家去了。
玉灵躺在床上,面如白纸,气弱得如游丝了。守在床边的男子则哭得衣服袖子都湿了,还有一二个不认识的女人在屋里出出进进,屋外熬着药煲,飘得满屋子里都是沉闷的药味。
听说玉灵救上来以后吐出很多水,送到大夫那里大夫给她施针,当时就醒了,但后来又昏厥过去,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凉,药也灌不进。大夫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走到床边,轻轻唤玉灵的名字,她都没有反应,旁边的男人眼睛发直,也没理会我。我只好退了出来,出了门,看看天色,我便往柳青街走。
从严家到柳青街,足有八里、十里的路程,来时坐车都走了好一阵,我紧赶慢赶走了一段路,忽然前面来了一辆车子,走到我面前时,车子却停了,我茫然抬头一看,车帘子打开,就听见桃三娘熟悉的声音飘出来:“月儿!”
桃三娘穿着惯常一身靛青浇花布的衣裳,一色的包头,看见我十分高兴:“月儿!快!快上来!”
我还愣着,被她催促了才醒过神来,赶车的马夫把我拉上车,对我念叨一句:“大爷一早就叫我来接老板娘,怎么又叫你来迎?”
我还没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桃三娘就笑着说:“想是二少爷叫她来的,并不知道大爷让你来接我。”
坐在车里,挨着桃三娘身边,看着她和煦地跟我说话的样子,我的心便安定了。我才知道,今天严家又要设宴招待一些客人,严大少爷特地请了桃三娘过来做菜的。我也迫不及待地跟她说了这些天严家发生的事,讲到糕点时,桃三娘笑吟吟地从带的食盒里拿出一包东西来:“你急急忙忙的,是要找我拿这个吧?”
包里装的是红禧饼,用蜜和熬烊的猪脂油掺和白面、炒芝麻等做的印红花酥饼,这时还散发着微热香气。我觉得饼上的花纹有点奇怪,仔细端详一阵,像是画的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鸟,还有一些扭曲姿态的花草模样。我从未见过哪家的红禧饼上是印着这样花色的,而且和饼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把红绳扎着的香,我疑惑道:“为什么是红禧饼?”桃三娘压低声摇摇头,说是时间紧迫以后再跟我说,然后大概讲了一下怎样摆放和拜祭,就忽然抬手撩起帘子朝外看,一边拍我的肩:“月儿,到玉灵家了,你快下去吧。”她遂喊停了车,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就让我下去了,我还看着她恋恋不舍,她就笑,也不多说什么。
我到了玉灵屋里,开头那两个忙里忙外的女人仍站在屋外小院里低声说话,男子还坐在床边发愣。看见我又走进来,他有点诧异,我默默地到屋子的角落上,把包里的饼拿出三个,端正地垒起来摆好,然后把香抽出三支插在饼上,许是我的举动太奇怪了,那男子终于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对他道:“听闻这样可以祛病邪祟,我想兴许能救玉灵姐……”我把屋子四个角的柱子下面都摆好了饼,男子也就不多说什么,看着我摆弄,我再向他借来火石,打着火点上香,这香的气味很特别,并不完全像是庙里烧的檀香那样气味,有点辛辣刺鼻,我挠了挠鼻子,回头去看玉灵,她躺在床上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在我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屋外猛地听见‘哗啦’一声不知是砂锅还是什么东西砸碎的响声,然后就听见屋外的女人大声道:“怪事了!没缘没故这药煲自己炸了?”
我赶紧走出门去看,只见小炉上的药煲已经摔在地上稀烂,药水药渣溅得到处都是,那两个女人正拿簸箕过来收拾,我正发怔,就听屋里那男人喊:“玉灵?玉灵你可是醒了?……”
“吓!”我进屋一看,玉灵果真醒转过来了,只是她一睁眼看清那男子的脸,就立刻悲从中来两眼流泪,那男子不用猜测自然就是韩奶奶的儿子了,他见玉灵哭,他也哭,我本想替玉灵高兴的,但看见这情形也就不敢说什么,悄悄退出了屋外。
看看天时,已经近午了,我回到严家,先去向二少爷告诉了玉灵的事,请他不必担心了,然后到厨房去找桃三娘,其实来了严家还不到一个月,但我心里却觉得已经过了许久,再看见桃三娘的面,惟有想多看见她……也不敢问家里爹娘、弟弟过得怎样?
桃三娘的身影在灶间忙忙碌碌,和在欢香馆里的模样无异,看见我,她便笑道:“月儿?来帮三娘拣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