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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念珠如网,大部分是阻挡追兵,可还有十数颗射向了姚广孝。
眼看姚广孝要逃不过这念珠的噬体之击,可他仍旧神色不变,安坐不动。
陡然间,有电光在殿中亮起,那电光瞬间连闪十三次,幻出十三点星光。
星光击在黑光之上,耀出点点火光,照亮了那如梦星眸。
叶雨荷出剑。叶雨荷赶到。
她竟在刹那间连刺十三剑,刺落了击来的十三颗念珠。
好快的剑,剑如电闪。
叶雨荷击落了那夺命的念珠,脸色也变,她虽刺落念珠,但那连环十三击自念珠上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长剑几乎把握不住。
好一个张定边,竟有这般神通,卫铁衣拦不住,燕勒骑拦不住,弩箭留不住,就算余力之下,快剑叶雨荷也勉强抵挡。
张定边要走,无人可挡。可张定边如苍鹰般到了殿外,陡然微凝。
大雨如注,殿外有人。
秋长风立在雨中,脸色苍白,望着那如鹰如虎的张定边,轻淡道:“上师说得不错,今日再败,逃有何用?”
一个霹雳击下来,照得张定边须眉皆立,秋长风脸白如雪。
张定边瞳孔收缩,知道姚广孝眼力从来不错,挑选的人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秋长风虽年轻,可却有铁一样的神经和镇静。
这样的一个人,既然看到他方才奔雷的威势,还敢挡他,不是有惊天的胆量,就是有惊人的身手。
雷声震天,就要撕裂天地、倒卷江水之际,张定边出拳。
一拳就到了秋长风的眼前。
张定边是百战之将,当然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打倒敌人才是第一要义。秋长风没有多说什么,可张定边早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要离开这里,就要踏着秋长风的尸体冲过去。
兵法和武技的相通之处在于唯奇胜、唯快不破,讲究的是瞬息之间做出最佳、最快、最准的一击。
那一拳夹杂着天地之威,风雨之势,由张定边全力使出,如黄河怒崩般的威猛。
可在那一拳击出前,就有一道刀光划破了滂沱的雨夜。
秋长风先一步出刀。
他虽没有张定边决战疆场的经验,但料敌先机的能力,早是翘楚之辈。他知道眼下张定边突然重拾信心,决然和姚广孝动手,就是想要颠覆大明,重新收拾旧河山。
张定边沉寂了数十年,一朝动念,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服。
眼下要说服张定边,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
说话时,秋长风就见到张定边暗中吸气,耸眉,沉肩,屈膝。这些动作,均是要发动进攻的先兆,张定边的惊天一击,秋长风没有一分接下来的把握。
秋长风不接,秋长风抢先出刀,一刀甚至在张定边出拳时,就已劈出。
刀如霹雳飞电,离弦之箭,发出去,就再没有收回的打算。
张定边变了脸色,他从未想到过秋长风会和他拼命。一个人能拼命,除了要有拼命的勇气外,还要有拼命的本钱。
若没有本钱,只算逞一时之勇,徒是送死之辈。燕勒骑虽勇,但缺乏本钱,在张定边眼里只是在送死,可秋长风不同。
秋长风不但有勇气,还有本钱。
那一刀之威,就算张定边看了都色变。
张定边虽有一拳击爆秋长风的把握,却没有把握在击中秋长风后,躲过这致命的一刀。张定边虽对敌无数,但那刀势之刚烈、决然,也是他生平罕见。
张定边拳头倏然变线,一拳就击在了如电的刀身上。他的拳头,竟然比电闪都要快。
刀断。
张定边空中不停,吐气,才待再次挥拳,脸色又变。
秋长风连气都未换,手腕一抖,断刀突然化作漫天飞星,急刺张定边周身要害。他这一招,浑然天成,根本没有思考,似乎早料到刀会折断。
可漫天飞星中,居然有飞丝飞出,直刺张定边的双眼。
那漫天飞星虽疾,但飞丝更毒,早一步到了张定边的面前。
张定边凛然,若论招法刚烈,秋长风还逊张定边许多,但若论机灵巧变,秋长风尚在张定边之上。
张定边双手一夹,就将那游丝拍在手上。他知道飞星虽急,但要命的却是那飞丝。他一双手早就硬逾钢铁,就算长刀、铁枪,都能一拍而断。
游丝未断,游丝如蛇。可就算是蛇,也被张定边夹住了七寸。
张定边夹住了那游丝,心中凛然,才发现那游丝不过是寻常马蔺叶丝——坚韧、柔软。
这个秋长风竟将马蔺叶使得出神入化,有如刀剑,这究竟是种什么本事?
张定边并不知道,当初秋长风就是用这马蔺叶割伤了藏地九陷的脚踝,进而破了藏地九陷的九地之陷大法。
张定边至刚,秋长风以柔相对。张定边拍住了游丝,可困住了双手。这世上本来如此,你自以为对一些事情掌控其中,却没意识到反被事情束缚住手脚。
这时飞星终到,不过转念之间。
张定边就要松手,可游丝陡然化作飞环,层层绕在张定边的手腕之上,如情人般的缠绵。
又是一声霹雳炸裂,马蔺全断,秋长风色变,张定边空中陀螺般地急旋。
张定边乃天下第一英雄,岂是区区马蔺能够束缚?
漫天飞星尽数击在张定边的袈裟上,远远望去,只见到袈裟飞旋,如仙人舞天,戏弄繁星点点,煞是惊艳。
群星飞散后,张定边没入了黑暗之中,秋长风也消失不见。
这时燕勒骑才冲到了大殿之外。
卫铁衣嗄声道:“先保护上师。”
众人这才惊凛止步,知道要杀张定边固然重要,可是保护姚广孝更是重中之重。先不说他们能不能追上张定边,就算追上又能如何?
一想到方才惊天动地的一战,看到殿中的尸体狼藉,那些燕勒骑虽是剽悍,可脸色早变。
卫铁衣突然想起什么,心头一颤,转目望过去,只见到云梦公主惊得脸色青白,但总算安然无恙,这才叹口气。突然间一颗心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叶欢不在殿中。
方才殿中打得天翻地覆,那个神秘的叶欢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不见。
大雨滂沱,惊雷动天。
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划下,耀亮了金山。巍峨的金山在这惊电之下,没了白日的秀丽幽绝,反倒有种嶙峋森冷的狰狞之意。
一道人影沿山路急奔,如同猛虎纵跃山川般的矫健刚劲,虽有大雨、寒风、雷电、陡崖,但阻不住他坚毅的步伐。
又是一道电闪。
那人终于止步,立足在一株大树之下。那人白眉白须,袈裟破烂,手臂上的袈裟有处划破,袈裟上有点血色,但血迹早被瓢泼的大雨洗淡。
那人正是张定边。
看了手臂一眼,张定边眼中突然露出落寞萧索之意。他败卫铁衣,冲出燕勒骑的包围,几乎毙了姚广孝,就算叶雨荷、秋长风都拦他不住,看起来,他雄风依旧,嚣张依旧。
可他知道,他老了。
他雄心还在,但他已是近百的老人。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他活到近百,竟然还不认命,还有疑惑。他不服,他真的不服,当年他输得不服。
红颜迟暮,英雄末路的心境,谁能体会?
因此他知道有机会再次改写命运的时候,他忍不住地心动,忍不住地出手。多年的压抑,一朝喷薄,他虽近百,但还想一试,试试那昔日睥睨天下的第一英雄,是否还能借金龙诀扭转乾坤!
雷动。
张定边缓缓扭头,望向身后暗处,嘴角带分涩然的笑,“不想老夫多年未出,还能认识你这种人杰。”
电闪。
一人站在滂沱的雨中,脸色苍白如初,神色从容依旧,那人正是大明锦衣卫——秋长风。
张定边一阵急行,仍旧没有甩脱秋长风。他和秋长风交手一招,以他的本事,居然还受了伤!
他虽用袈裟回旋之力崩飞断刃碎片,终究未能尽数避开。袈裟烂,他的手臂亦被一片碎片划伤。
秋长风望着张定边,眼中含义千万,有敬佩,有感慨,有不解,有决绝。
他敬佩张定边的武功,他感慨张定边的执著,他不解张定边的坚持,可无论如何,上师有令,张定边谋反,他就要决绝的将张定边绳之以法,因为他是锦衣卫——代表大明铁血法纪的锦衣卫!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秋长风终于开口道。
张定边怔了下,根本没有想到这时候,秋长风竟会说出这句话。他突然笑了,大雨中,笑得沧桑萧瑟,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雨亦如泪,泪如血。不知许久,张定边终于止住了笑,望着秋长风道:“还来得及,真的来得及?”
秋长风默然,他明白了张定边的用意。
张定边任凭雨水如泪的滑落,喃喃道:“是的,我知道,我若收手,姚广孝不见得要我死,他可能还会让我留在金山寺,以显宽宏大量。我能活下去,再活个一百岁也说不定。”
嘴角带分哂然的笑,缓缓望向秋长风道:“可那有什么意义?就如这棵树一样,就算活了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他望着身边的那棵大树,满是嘲讽之意。
树合拢可抱,端是有些年岁,可树已显枯相,叶子萧索干黄,远黄得比深秋的林木要快,看起来也近迟暮。
有志不怕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活着的意义当然不是看你活了多少岁,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人的一生,只要有片刻的灿烂,为人铭记,千古流芳,远比那腐朽浑噩地过了多年要有意义。
秋长风忍不住叹息道:“你可知,金龙诀若出,这天下又会大乱。百姓日苦,试问你于心何忍?”
张定边淡淡道:“天下迟早会乱,朝代更迭亦是在所难免。该死的就死,该改的就改,此乃天道循环罢了。既然当年朱元璋可以改变命运,为何老夫就不能?”
秋长风目光一冷,“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乐,你此举不是天道,而是逆天行事。”
张定边抚摸着树干,树干上有道伤疤,就如他脸上的伤疤般,满是斑驳沧桑,“顺天、逆天,不过是迂夫之见罢了,历来都是成王败寇,老夫若能成事,后人只会说大明是叔抢侄位,暴戾残逆,腐朽该亡,老夫顺天行事,你说对也不对?”
秋长风叹口气道:“看来你要一意孤行了?”
张定边还在摸着那大树的伤疤,那伤疤有两尺之长,不知是因何留下。他看着大树,哂然道:“老夫一意孤行,看来你要替天行道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一拳捶在大树之上,砰的声响,目光中陡然有光芒闪动。
秋长风目光闪烁,缓缓道:“金龙诀当然就在金山?”
张定边身子微震,只是望着那棵大树,却不言语。
秋长风道:“你知道《万里江山图》中藏着金龙诀的秘密,因此多年来,一直想要从图中找到那秘密。只可惜你虽精武功,但不懂书画,因此看不出《万里江山图》的秘密。但叶欢指出那画的工笔有异,需要倒着来看,你一眼看后,立即要反,可见你肯定知道了金龙诀究竟藏在哪里。”
张定边冷哼一声道:“你这多废话,无非想从我口中试探出金龙诀何在罢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秋长风笑了,笑容中带了讥诮之意,“可你早就告诉了我。”
张定边凛然,终于望向秋长风道:“我早就告诉了你?”
秋长风沉着道:“我看了个把时辰,如何看不出那画工笔有异?我更早看出《万里江山图》倒着看,应是金山的地形图。”
张定边一震,失声道:“你早看出来了?”他心中困惑,不解秋长风为何早看出来,却不说出。
秋长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