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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越下越大,飘飘摇摇的,左少阳取下白芷寒给他预备的红油纸伞撑开,一手操纵缰绳,一手撑着伞,在风雪中慢慢往医馆走。
他脑袋里此刻乱成一团糨糊,原先救治杜淹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听到不少关于他的消息,几乎都是不好的,前面听说他勾心斗角,拉帮结伙,收受贿赂,买官卖官,自己认为这是官场的通病,还不觉有什么,可是今天听牛把式说杜老太爷为了整人,不惜严刑拷打,企图攀供陷害,这件事才真的让他感到胆寒了,这就是说明,杜淹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断送别人的性命这就太可怕了。
跟这种人在一起,要么,你就死心塌地跟着他当一条线上的蚂蚱,就算是这样,也难免会被他猜忌而被冤枉整死。要么,就像牛把式说的那样,就远离是非,不去招惹他。
可是就自己而言,后一条还能做到吗?
正如杜淹派来给自己送信的那个小伙计说的,自己给杜淹写药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跟杜淹站在了一起,自己不仅治好了杜淹的风毒水肿病,更直接救过他的性命,因此杜淹才亲自保荐自己参加医举,当了医官。虽然现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也不准自己外面打他的旗号,但是,谁又敢说便已经与他脱清了干系?谁又能保证以后自己不会被划为他那一派?谁又知道他不会指使自己替他办事?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如何抉择?办?如果是伤天害理的事呢?不办?想想杜淹对付牛车把式和萧海博的手段。自己难保不会步他们后尘
现在该怎么办?逃走?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里去?又怕本来没事,自己一逃,却激怒了杜淹,反倒要找自己麻烦,不逃,他万一要找自己做一些不能做的事情,又该如何?
左少阳心乱如麻,发觉自己成了蜘蛛网上的小虫,无处可逃,只有等着杜淹这只狠毒的蜘蛛慢慢爬过来把自己吃掉。
事情怎么成了这样?
左少阳有些后悔,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初不该出手救治杜淹?见死不救这种事自己做不到,而救了他,后面一切便顺理成章地出现了,算来算去,难不成自己学医学错了?又或者根本就不该到京城来?躲在合州逍遥自在的多好。还有那个伍舒,这小子虚头滑脑的,若不是他摆酒宴诓了自己的方剂拿去献宝,又如何会把自己牵连进这件事里面去?
想来想去,归根结底一句话,造化弄人
左少阳正垂头丧气一边想着一边骑马往医馆走,远远过来了不少百姓,都是蓬头垢面的,光着脚丫子,可有的身上穿着丝棉夹袄,有的却裹着丝绵被,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路说笑着过来了。
走过左少阳身边时,听见七嘴八舌说道: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倒春寒会被冻死了”“是啊,真是皇恩浩荡,谁能想到皇上还给咱们乞丐发放棉衣棉被呢”“都说当今皇上好,一登基,这田赋税赋就少了一大半呢”“老天爷保佑,这样的好皇上长生不老,我们穷人才有好日子过啊。”
那些人见他穿着官袍,都有些紧张,但见他和颜悦色的,这才躬身答道:“是的,老太爷,皇宫里的公公赶着马车满城给乞丐送夹袄棉被,说是皇上给的,生怕这场倒春寒冻死了我们,皇上可真是好心人啊”
第438章 光棍眼里不揉沙子
左少阳还第一次听说这么评价皇上的,不禁有些好笑,想起刚才这些人说起的田税问题,的确是,皇上登基之后,田税不再按田数征税,而是按人头征税,而且还实行均田制,把田地分给老百姓,这跟当年土地改革一样,农民分到田,自然是欢天喜地的了。也正是调动了广大农民生产积极性,大唐之初才迅速摆脱多年战乱对社会经济生活的严重破坏,迅速发展了生产,短短几年便进入了生活富足的贞观之治
一想到贞观之治,左少阳顿时眼睛一亮,是啊,当今皇上是李世民,是中国历史上最英明的皇帝之一,他统治的贞观年间,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有名的奸臣或者大坏蛋,这样看来,杜淹也不可能是一个大奸臣,否则,李世民应该会识破他的伎俩,又怎么会重用他呢?
到目前为止,自己听到的关于杜淹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的,包括牛把式说的这件事,逼牛把式攀供陷害其他大臣,这件事肯定是真的,但是,却不一定便是杜淹的主意,或者是他手下的人干的,又或者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采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总之,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当今皇上李世民是个明君,他重用的高官,应该都是没有大问题的,都不是历史上的奸臣,包括这位杜淹,自己不能用道听途说的事去否定李世民的眼光,自己都能听到的话,李世民也肯定能听到,他听到却不撤换杜淹,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事情里面有隐情或者水份。他都能信赖杜淹,自己还杞人忧天做什么?难不成自己的眼光比李世民还要锐利?李世民不可能是浪得虚名,浮夸出来的明君吧?一个连街上乞丐如何度过严寒都能想到的皇帝,会是一个昏君?这当然是可笑的。
再说了,就算杜淹真是奸臣,李世民一定有办法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白操心,光棍眼里还不揉沙子呢,更何况是英明皇帝李世民。
自己只是个医者,治病救人才是自己的本份,铲奸除恶那是皇上的事情,是侠客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去操这份闲心?
想通此节,左少阳心中顿时宽了许多,哼着小曲策马来到了医馆。
店伙计上前牵马,喜道:“左大人,好消息,您给那牛把式治病的事情,太医署转发给京城所有太医署医馆了你现在可露脸了嘿嘿嘿”
“哦?”左少阳翻身下马,想不到那马屁精动作如此之快,更想不到太医署对这个病案这么重视,专门转发了京城各太医署医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使他满是阴霾的心为之一清,撩衣袍迈步走上台阶,到了门口,将红油纸伞收了,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大堂里闹哄哄的,马屁精正拿着一份公文,给在场人等念着,便是太医署转发的他写的那份报道左少阳用廉价药物治好中风多年病患的文章。廖医监捻着胡须在一旁很是有些得意地笑着,刘医正和其他医工、针工、药工,以及太医署学馆的实习学生,药童、伙计,还有等候瞧病的病患们,都一个个神情专注地听着。甚至左少阳进来都没发现。
文章不算长,很快读完了,马屁精乐呵呵道:“诸位,咱们医馆左医正给咱们露脸了,这件大喜事得好生庆贺一番,对吧廖医监?”
廖医监脸上的伤还没好,但是已经不用手捂着了,说话还漏风,有些含糊地说道:“很对,今晚上,我做东,咱们好生庆贺医馆所有人都参加”
一众医工、学生们都轰然欢呼。
便在这时,有人看见了门口的左少阳,喜道:“左大人来了”
廖医监也瞧见了,乐呵呵迎了上来,拱手道:“左大人,刚刚收到太医署转发的公文,上面把你给牛把式治病的事转发京城各太医署医馆了,上报太医署的文章便是本官上次吩咐马大人写得那篇,你看看吧”
马屁精赶紧上来把太医署转发的那份文件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刚才已经听了一大半内容,此刻又快速扫了一遍,笑道:“牛把式虽然病情有了好转,但是还不能下床自由行走,这有些夸大了。”
“没夸大”马屁精脸不红心不跳,“照牛把式现在痊愈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便能下床行走了,我这只不过是提前一点写,不过我也没料到太医署动作这么快,按照往常,文章报上去,至少得两三个月之后才会有动静,想不到这一次才几天工夫,便立即转发各医馆了,所以才觉着写得有些提前了,若按正常情况,文章转发下来,牛把式也就差不多能下床自由行走了。”
左少阳心想这倒也是,两三个月的时间,按照现在的康复速度,倒是可以下床行走了的。
廖医监道:“左大人对附子的使用,当真是艺高人胆大,经过左大人新法炮制的附片,能超出正常剂量数倍用药,不仅不会中毒,反而能倍增药效,实在令人赞叹,本官在想,这件事跟左大人使用廉价药物治疗中风相比,同样是令人惊喜振奋的,所以,该当将这二者分开,作为咱们医馆的两个两点,收集整理相关医案上报,形成两个系列,这样更清晰,也更能宣扬左大人的高明医术,同时,咱们东南医馆也顺带沾光了。左大人以为如何?”
廖医监原先让马屁精上报那篇文章,只是因为他被萧芸飞以永嘉公主名义暴打一顿之后,深信左少阳是永嘉公主的人,那时候更多的目的只是为了拍左少阳的马皮,可是文章报上去之后,太医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立即进行了转发,这在廖医监当医官数十年的经历中,是前所未见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隐含的信息,深信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只能是左少阳是永嘉公主的亲信这个特殊身份,或许太医署得到了警示,才会一反慢条斯理的惯例,动作如此迅速地把这篇文章转发了。
这个发现不仅让廖医监更加坚信左少阳是永嘉公主的人,而且确信还不是一般的人,肯定是心腹,否则,不会有人暗中保护,更不会让太医署动作如此之快,他却不知道太医署太医令何泽是因为杜淹的原因,才快速做出了反应的,何泽压根不知道永嘉公主这回事。
廖医监见既然太医署动作如此之快,说明自己上报左少阳医术方面的材料这件事作对了,既然对了,就要一鼓作气做下去,这件事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拍左少阳马屁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东南医馆名气的问题,也就关系到自己的升迁问题,必须更加重视才行。
廖医监在接到这个太医署转发的文件之后,便想通了这个问题,所以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要进一步整理左少阳的医术资料上报,分成两大块,一块是介绍廉价药物治疗中风的,一块是超剂量使用新法炮制的附片治疗疑难杂症的。
左少阳知道,对于一个医者,要想实现自己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抱负,名气是不可或缺的,现在有他们帮自己打名气,那当然是件好事情了,所以听了廖医监的建议,当下拱手道:“好,不过,我以往治病的医案都是合州的,不太好整理,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一旁的一个老医工淡淡说道:“这好办啊,咱们医馆疑难杂症多了去了。找一堆来,给左大人医治,不就行了嘛,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这老医工姓莫,是个老大夫,六十多岁了,在东南医馆里资格最老,只不过,这位老医工性格孤僻,不太合群,而且也不会溜须拍马,所以一直没有升迁,干了几十年,从隋朝干到唐朝,依旧是个普通的大夫。
廖医监见是他说话,听他口气似乎有些不服气似的,有心训斥他几句,但这么多人在场,又怕这老头倔脾气上来顶牛,反倒自己下不来台,索性当作没听见。
马屁精也没理他这茬,因为若是这样找一堆疑难杂症来给左少阳治疗,虽然他治好了牛把式的中风,治好了牛老太的鼻衄,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治,这些又都是别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万一左少阳也治不好,岂不是丢脸,那自己若赞成这主意,不成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
刘医正对左少阳治疗中风这病案的成功是看在了眼里的,对这起病案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