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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丹意抬头看着浩瀚的银河,语气很轻:“大人,您以前说过,天道无情,不以尧生,不以桀亡。人被生下来之时,在上天眼里本来是和那些牲畜草木没有什么区别的——除非能遇到值得的人,做一些值得的事,才算是生而为人,不与牲畜为伍,也不与草木同朽。”
她趴在他膝盖上抬头看着他,眼眸澄澈如星:“所以,能遇到大人,被大人利用,蜜丹意觉得很欢喜——这是我的人生最好的结果了。”
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原重楼微微语塞,抚摸着她头顶的手移开了。手心里有一枚惨碧色的长针,迅速地消失于袖中。
“是吗?”许久,他发出了一声长叹,“可你的人生,并不曾有机会由自己选择过,又怎会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我的乖孩子,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更宽广的人生。”
蜜丹意轻声道:“若能自己选择,我依旧愿意做大人的蜜丹意。”
原重楼叹了口气,忽然换了一个语调:“来,乖孩子,把这杯酒喝了。”他站起来,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酒的颜色有些奇特,显然不是普通的酒,然而蜜丹意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来,一饮而尽。
原重楼看着她喝下去,眼神柔和了下来。
“不怕我会杀了你吗,蜜丹意?”他轻声道,“你也知道这酒里有东西。”
“我知道。”小女孩擦干了嘴角,抬头看着他,黑色的大眼睛里却毫无恐惧,“大人若是要杀我,也一定有大人的原因。蜜丹意因为大人而多活了这几年,已经是侥幸。”
“乖孩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原重楼忽然笑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去,“来,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的笛子在昨天晚上裂了,我送你一支新的吧!”
他从怀里抽出一支碧玉雕成的短笛,送到了她的手里。玉笛长不过一尺,上面隐约刻着一枝横斜的梅花。
那一刻,蜜丹意脱口惊呼:“啊?这是梅家的……”
“没错,这是梅家的传家之宝,落梅玉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呵。整个梅家都灭了,唯有这支玉笛留了下来。”原重楼看着这支笛子,嘴边有了一丝微微的苦笑,“我改造了它,用它来驱使五毒妖物,力量会比一般的玉笛要强十倍。”
小女孩握着这支笛子,不敢相信:“您……送给我?”
“是。”原重楼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如今大仇已报,再留着它也没有意义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拜月教的人只怕很快就会从灵鹫山赶到腾冲了……你替我去做几件事吧。”
“是!”蜜丹意握着短笛,唰地站了起来。
“第一,去和风雨组织的袁老大联系,把尹家刚刚交上来的百万两黄金支付给他们。”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得你亲自去做,其他人我放心不过——风雨收钱才办事,让他们收了黄金,替我攻下洛阳的听雪楼,从总管赵冰洁往下,鸡犬不留!”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赵冰洁,语气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我曾经和那个瞎眼的女人说过,只要她帮我对付苏微,就会解了她的毒……呵呵,怎么可能?那不是真的解药,只是令她短期内视觉恢复,很快就会彻底地失明。”原重楼喃喃,眼眸冷酷,“可笑!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正是因为她的背叛,天道盟才会土崩瓦解,梅家满门才会被杀!我放过谁也不会放过她!”
“是。”蜜丹意垂头领命,“我会告知袁老大。”
原重楼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派轻霄去镇南王府,解了尹春雨身上的蛊,让她把腹中胎儿顺利生下来。收到了钱,我对尹家也算言而有信。”
“是。”蜜丹意轻声道,略微有些诧异。
跟随了大人这么久,她当然明白大人是个怎样铁石心肠、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当听说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当年背叛自己的女人时,她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愕然——如果尹春雨那个虚荣又自私的女人都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为何大人他独独不肯宽恕另一个女子呢?
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是喜欢苏微的,却不能表露。
“别奇怪,蜜丹意。”仿佛看出了她眼里的迷惑,原重楼失声笑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恶毒,“她压根就没怀上胎,只是中了我的蛇蛊而已——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就放过那个女人,让她母凭子贵当上镇南王妃?呵,做梦!我只说可以让她顺利生下胎儿,可没说那个会是个人胎!”
蜜丹意一震,失声惊呼:“啊?”
“没错,她会生下一个怪胎,满身覆盖着蛇的鳞片!”原重楼切齿冷笑,低声如同诅咒般,“这样的女人,也只配生出这样一个孩子——所有背叛我的人,我一个都不饶恕!”
蜜丹意打了个寒战,握着碧玉笛,低声:“是。”
“第三,等事情办完后,赐宋川和轻霄毒药,让他们自裁。”他眼神凝结了起来,冷冷道,“没有完成我交给他们的任务,居然让听雪楼的人突破防线,来到了婚宴现场!罪不可恕。看在他们跟随我多年的分儿上,赐其一死,也不让他们再多受蛊虫噬五脏之苦了。”
“是。”蜜丹意低下头去,“多谢大人仁慈。”
然而,她心里却有一丝疑虑掠过:如果当时大人这样周密布局,真的是为了阻拦听雪楼的人接触到苏微,那么,如果那个计划顺利实施,如今的结局岂不是……
大人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她不敢问,只是低头沉默。她以为他接下来会交代和苏微相关的事情,然而等了许久,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夜空,脸色在九曲凝碧灯下阴晴不定。许久,只是不作声地叹了口气,道:“去吧,就是这些了。”
“是。”蜜丹意默默颔首。
刚要转身离开,又听到他吩咐:“等这些事做完后,你把所有人解散,然后把剩下的五毒和妖物都带回孟康那边的蛇窟去,在那儿等我。”
“什么?”蜜丹意这才吃了一惊,“那万一月宫的人来了……”
“我自有打算。”原重楼冷笑。
蜜丹意咬着嘴唇,不敢回答,眼神却闪烁。可如果孤光祭司和拜月教主都来了,再加上昨晚救走苏微的那个神秘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灵均大人就算再厉害,以一敌三,怎么可能有胜算?
她心里想着,却不敢开口质疑。
“去吧。”原重楼挥了挥手,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脸色在九曲凝碧灯下显得分外苍白,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又在侧耳凝听着风里的声音。
忘川的声音,在头顶如同呼啸一般掠过。
他在灯下怔怔地坐着,直到天色将明、银河暗隐,九曲凝碧灯里的火焰熄灭,才握紧了桌上的夕影刀,忽然足尖一点,穿窗而出,在山林之间吐出了一声长啸,声震山林。
“师父!”那一瞬,苏微从竹楼里坐起,失声惊呼,“那……那是他的声音!”
是的,那是原重楼的声音!
这些天日日夜夜出现在她的每一个噩梦里,刻骨铭心。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了床边的血薇,点足掠起,便要追出去。师父一把按住了她,看了一眼声音来处,冷冷道:“小心,一定有陷阱。他这是故意现身,引你过去!”
“那又怎样?”她生怕那个声音消失,急不可待,“我要杀了他!”
“最好等拜月教的人到。”师父低声。
“不!不能等!”苏微毫不退让,声音发颤,连眼眸都是血红色,“这是我的仇,轮不到别人来报!等我报不了这个仇死了,再让其他人来!”
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她,一时间,面具后的眼睛也微微暗淡了一下。
“好吧。”师父退让了,“那我陪你去。”
一语未毕,苏微足尖一点,已经如同一道电光般穿出了窗外,握着血薇,朝着密林深处啸声来处飞身而去。
二十几年了,她的轻功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只觉得风声迅速掠过耳际,脚底的苍翠树木不停倒退,眼里全无任何东西,唯一清晰的便只有远远传来的清啸。
那啸声是如此刺耳,仿佛是嘲笑。
那一刻,火焰在胸中燃烧,她不顾一切地循着啸声赶去,转瞬已经穿林渡水,翻山越岭。
最终,啸声停在了一个地方。
那一刻,她握着剑,气息甫平。
穿出茶园,眼前便是驿道。驿道旁那个熟悉的亭子里,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斜斜地靠着栏杆,就这样看着握剑而来的她,眼眸冷酷而嘲讽。
“原!重!楼!”她一字一字说出了这个名字。
“来得这么快?”他笑起来,带着讥诮,“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这样熟悉的笑容,这样熟悉的语气,如同一把剑瞬间刺入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扎了个洞穿。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在一瞬间爆发,脚步抬起,却又停住——是的,她已经知道他是怎样心机深沉的人,此刻现身,必然有陷阱,她怎能轻易踏入?
“咦,几天没见,居然多长了一点脑子?”他诧异似的审视着因为愤怒而发抖的她,手轻轻一动,亭子的六个飞檐上骤然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可惜了,这个六绝结界,本来是为你准备的。”
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恢复了镇定。
血薇在她掌心微微跳跃,应和着她的心跳。
“你知道今天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然而,他坐在结界笼罩的亭子里,语气却是平静悠闲,似乎是在问她吃什么一样简单。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愤怒地看着他。
原重楼嘴角微微上挑:“我想要你手里的这把剑——我对父亲发过誓,要把这两把沾满我们全家鲜血的兵器,都供奉在他灵前。”
“做梦!”她冷笑,“想要血薇,就等一剑穿心的时候吧!”
“呵呵,还真是满怀杀气啊……”他审视着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只奓毛的困兽,嘴角的笑意一直若有若无,“别说得那么绝,我有东西和你交换,就看你要不要了。”
“交换?”她警惕地看着他,却没有接他的话。
“你是逃脱了,可听雪楼的几位护法却还在我的手上呢!”他悠然看着她,“哦,对,还有那个老医生——真是可怜啊……听雪楼最后的荣耀尽归于此了。你想不想让他们活着回洛阳去?还是想看着他们死无全尸,被我扔去喂蛇?”
“你!”她怒极,一剑刺出!
血薇的锋芒吞吐,凌厉无比,剑气纵横,在一瞬间将笼罩在亭子周围的结界硬生生撕裂!她踏入亭子,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了原重楼的咽喉——然而,他居然还是坐着没动,只是这样冷冷地看着她一剑刺来,眼眸里有莫测的光。
那样的眼神,居然令她心的最深处有一阵极细微的刺痛。
“小心!”背后传来一声厉喝,一道青光横空而来,正正击在血薇上。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她的剑尖一偏,整个人微微被带得侧了侧身——只听一声裂响,一道电光迎头而落,正好击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竟然将整个地面都击出一个直径一寸、却深不可测的洞来!
有人落下来,一把将她拉住:“别傻了!你看他在哪里?”
“师父?!”她失声惊呼,回过头却怔住了——亭子里哪里还有原重楼的影子?在她剑尖所指的地方,空无一物,栏杆上只钉着一个薄薄的纸人。
纸人的脑袋被剑气割裂,耷拉了下来,在风里微微抖动。
“哈哈哈……”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