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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馆幽话-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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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奴咬唇不语,既已激怒匪首,又落在他手里,自知无幸,手一翻,又取下头上的钗子握在手中,钗尖对准那匪首,只是心中气愤难平,双手微微发抖。

那匪首玩味地看着青奴脸上的表情,飞身下马踱到青奴面前,全然没将这威胁放在眼中。反倒是青奴深知此番正面交锋全无胜算,为对方气势所逼,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那匪首的神情就像是逮到老鼠的恶猫一般,狞笑道:“老子纵横大漠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胆敢这般算计老子。原本只想将你乐上一乐,再转卖换钱,现在……自是不会如此了事!”

说罢出手如电,抓住青奴的两只手腕一握!

青奴手腕纤细,哪里受得这等巨力,只听得咯咯作响,双腕顿时剧痛!

青奴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握得住手里的钗子,被那匪首用力一掼,早摔在地上,双手再无力气,想来臂骨业已折断!

还没等青奴爬起身来,那西夏匪首已扑了过去,上下其手,动作粗暴!

周围的匪人无不哈哈大笑,也乐意观看这等活春宫,更有甚者在一边吆喝助威。

就在青奴羞愤交加之时,只听得“嗖嗖”一阵连响,无数箭矢激射而来,那伙站立围观的匪人顿时惨呼连连,鲜血四溅,倒地之时已如刺猬一般!

那匪首也是一惊,抬眼望去,火焰照耀下的迷离夜色中寒光四溢,等到看得清楚,才发觉身陷重重包围,周围人影幢幢,俱是铁甲骑兵,观其服饰,却是大宋守军!

这一认知当真是非同小可,那匪首转眼看看四周,己方人手在经历飞箭袭击之后已所剩无几,数十匹马匹四散逃逸,嘶鸣连连!

那匪首眼见自己身处劣势,应变奇快,伸手将青奴拉了起来,挡在胸前,一手扼住青奴的咽喉,一边高声呼喝:“这女子可是尔等萧关刺史的夫人,倘若再不退开,休怪老子手上没轻重!”仓皇之间难以控制手上力道,居然把青奴扯得双脚离地!

青奴落在那匪首手里,顿时呼吸困难,仓促之间暗道这世间现世报来得果然快,自己刚刚也是这等对付那匪人,而今却也如此落在那匪人手上,只是那匪人生性凶残,未必会留自己一条活路,思虑之间越发气息不接,胸闷欲裂,心想此番难逃一死,只恨天意难违,居然无法和蒙郎厮守终生……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扼在喉头的那只手忽然一松,身体顿时失了依凭,摔倒在地,双眼模糊之中只见那匪首仰面而倒,满面惊恐之色,那原本仅存的眼睛里插着一支长箭,箭身贯穿颅内,只留了一段一尺长的箭尾在外!

青奴仓皇之间转过头去,只见那片黑压压的骑兵中,一人雄踞马上,手持弯弓,面色刚毅,正是自己夫郎蒙刺史!

那一箭正是蒙刺史所发,箭上劲力雄浑,若非如此,也不会令那匪人一箭毙命!

青奴死里逃生,乍然见得自己爱郎,原本应欣喜若狂才是,只是这石破天惊的一箭,却让她完全愣在当场,心头纷纷繁繁,一片茫然,连蒙刺史策马而来也似乎全没看到。

蒙刺史策马来到青奴身边,轻舒猿臂,欠扭狼腰,伸手将跪坐于地的青奴揽上马背抱于怀中。身后的骑兵见得这般本领,无不呼喊叫好。

青奴神情呆滞,茫然听着自家夫郎朗声呼喝收兵,一路马蹄声声,不绝于耳。虽然夫郎强健的手臂就挽在腰间,青奴心中却是空白一片,眼前无数次闪现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命中匪人眼睛的画面!

这等超然的骑射本领自是经历过多年的磨砺,哪里是一个文弱书生可能达到的境地?

她嫁的这个雄姿英发的男人,当真是当年在终南山中和她海誓山盟的那个蒙翰么?

这般思绪杂乱,就连双腕骨折的痛楚都似乎半点不觉。

蒙刺史不知怀中的夫人此刻心中此起彼伏,只道夫人受了惊吓,一时神智混沌,于是促马疾奔,入得城中回到府邸,一面招呼家仆前去延医救治,一面飞身下马,将青奴横抱在臂弯,快步奔回内堂。

刚入内堂,便见叔父迎了上来。蒙刺史一心忧虑青奴,只是稍稍和叔父打了个招呼,便将青奴抱回房中。

那叔父见青奴一身衣衫不整,面上露出几丝鄙夷的神色。先前伙同管家中饱私囊,虽未被追究,但心中却对青奴颇为愤恨,而今见得这般情形,自有几分幸灾乐祸。

蒙刺史将青奴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拉过薄被盖上,伸手亲抚青奴面颊,柔声相唤,却见青奴依旧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不由得异常忧心。

不多时,大夫跟着家仆进来房中,一番诊治之后替青奴接好折断的腕骨,上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取来夹板固定,而后开了些凝神静气定惊的药物,嘱咐蒙刺史好生照看。

蒙刺史吩咐仆人下去抓药煎煮,见青奴这般情状,忧心如焚,在房中来回踱步。

青奴在床上躺了许久,双腕所涂药膏开始发挥效用,断骨伤处隐隐发热,疼痛的感觉比之先前更为强烈,不由得一身大汗淋漓,面颊微微颤动。

忽而额头一阵温润,却是蒙刺史用绢帕就着铜盆中的温水,正为她擦拭额头的大汗。抬眼看去,只见蒙刺史双眼尽是怜惜之色,心中不由一动,心想夫君待自己这般情重,为何还要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思虑至此,不觉眼中珠泪滚滚而下。

从救回青奴到现在,蒙刺史一直忐忑不安,而今见青奴流下泪来,不再那般呆滞无神,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慰青奴面颊,柔声道:“都是为夫去得晚了,累得夫人平白受得这般苦痛。”

青奴轻轻摇头,想要起身,却被蒙刺史细心扶起来,拥入怀中,“幸好六儿拼死跑回萧关报信,不然为夫还不知道夫人身陷险地。倘若夫人有何闪失,叫为夫何以自处?”

青奴微微叹了口气,“身陷贼窟之时,本以为九死一生,不想老天见怜,可以回返府中,得夫君如此厚爱,已是天大的福分……六儿可还安好?”

蒙刺史低声言道:“六儿的伤虽重,但救治及时,理应无恙。倒是夫人双腕的伤损,少不了要挨些苦楚。”

青奴淡淡一笑,“生还已是万幸,这点苦楚也算不了什么。”

蒙刺史摇头叹道:“四肢骨损,可大可小,为夫幼时也曾受过骨伤,若非救治及时,只怕也无法像现在一般行走自如,鞍马随意。夫人需得好生休养,切记少动,待骨损早日愈合,也算了了为夫一件心事。”

青奴听得此言,心头一凛,“夫君何时受过骨伤?”

蒙刺史笑道:“为夫以前提过,夫人怎生忘了?约莫是九岁在山中嬉戏,不小心陷在猎户的兽夹之中,现今早已痊愈,只看得到脚背上一排泛白的齿印而已。”说罢扯下右足靴袜,果然见那宽阔脚背上隐隐约约留有一些白点,不细看也不易发觉,难怪青奴与他同床共枕数月也没发现。

只是道不易觉察的旧痕,在青奴看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

爱郎蒙翰脚上是没有这道伤痕的,有这道伤痕的是蒙翰的小侄儿,青奴依稀记得那个孩子似乎是叫俊儿,那天她背负着孩子返回三清观,那孩子稚嫩的双手一直围在她的颈项,小脸靠在她肩头,足伤彻骨,却不吵也不闹……

而后遇见蒙翰,牵扯出这场情孽,这个被她偶然救起的孩子,却早已不记得了。

可是等她几经波折,穿越三十年光阴而来,却阴差阳错成了当年那个孩子的妻房,而一心念念不忘的爱郎蒙翰却不知下落如何……

“夫君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是如何情形?”青奴尚存一线希望,开口问道。

蒙刺史虽觉得青奴突发此问有些奇怪,但见青奴满面企盼之色,于是柔声言道:“自然是记得,那是十五年前的中元灯节,为夫只身赴任江陵知州途中,夜宿江上客船,气候炎热,为夫水土不服中暑病倒,幸亏遇到当时正举家迁往江陵的夫人救助,整治汤药,更以自用纳凉的竹夹膝相赠,才让为夫恢复精神。为夫还记得当时夫人笑语嫣然言道:‘赠君无语竹夫人。’莞尔一笑便随家人换乘小舟离去,当时便教为夫魂牵梦萦,心甚向往。本以为萍水相逢再无相见之日,不料数日后在江陵城中再遇夫人,于是速速央媒前往,幸蒙夫人垂青,成就你我夫妻缘分。”虽说平日里沉稳持重,说起当年的缘遇,蒙刺史也不由得感慨万千,言语温柔。

可是这段蒙刺史心心念念的昔日情事,对青奴而言,却仿若另一个人的记忆,种种情状,皆指向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郎君并非当年的爱郎蒙翰!

思虑至此,青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面前这个温存体贴的夫郎是当年的俊儿,那么她费尽心机,舍弃千年道行前来寻觅的爱郎蒙翰难道就是那个为老不尊的猥琐叔父?

这一认知凸现在青奴脑海中,一颗心也随之沉沦深渊,再难言语,情绪激荡下身子微颤,却是一阵热一阵寒,倒在蒙刺史怀中昏厥过去!

蒙刺史原本见青奴情况好转,心中微宽,不料突然间青奴面色惨白,更昏厥过去,不由心头发颤,扬声呼唤家丁丫鬟前去把刚才送走的大夫请回来,一面紧掐青奴人中,连声呼唤。

好半天青奴才悠悠醒来,一睁眼便见蒙刺史满面关切之色,然而此时,却教她坐立难安,唯有轻轻挣脱蒙刺史的怀抱,颤声道:“妾身无恙,只是太累,想要休息片刻。”

蒙刺史见她这般言语,小心扶她躺下,扯过薄被替她盖好,“既然如此,夫人且先安歇,为夫尚有事要办,就不吵夫人了。”说罢穿上鞋袜,起身走出门去。

青奴听他脚步声渐远,心头的酸楚方才尽数泛滥出来,枕边早湿了一大片。回想起数月来的夫妻恩爱两情缱绻,恍如一场春梦,乍然惊醒,旖旎春梦却成了无法冲破的梦魇!

夫郎是蒙俊而非蒙翰,她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并非昔日爱郎的夫君?

还有那承载她所有思念的翩翩公子蒙翰,为何成了而今这个猥琐世俗甚至其身不正的老头子?难道三十年时光当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智,以至于这般南辕北辙……

这般思绪起伏,不觉一夜过去,窗棂上方透露出几分天光。

青奴思前想后,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勉力自床榻之上坐起,心想既然已经知道那所谓的“叔父”才是真正的蒙翰,就算而今姻缘错配,倘若他还记得当年之情,也不负她艰辛入世一遭。

虽然心中明白问清事情也于事无补,可是这念头郁郁心中,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无论如何都想问上一句,才算对自己凡尘之行有个交代。

这般近似于偏执的信念支撑着青奴强忍双腕伤痛,披衣出房,进了花园,远远见蒙俊正在书房中和叔父蒙翰言语,神情颇为激动。

青奴熟知蒙俊对叔父向来尊重,从未见过这等争执,好奇心起,转过回廊,走到书房窗边,却听蒙俊言道:“侄儿一向敬重叔父,希望叔父自重,休要这般胡言乱语,毁我夫人名节。”言语之间颇为激愤。

青奴乍然听得这番言语,也觉得莫名其妙,而后听蒙翰言道:“叔父便是当你嫡亲的侄子,才有此一说。想那女子落在贼人手里好几个时辰,只怕早已失了贞洁。你当着许多人的面射杀匪首带她回来,纵然当面不说,背后也是议论纷纷,恐怕不久坊间就有无数说法。”

“清者自清,蒙俊并非耳软智昏之辈,旁人的唆摆谣言,岂可放在心上?”蒙俊正色道,面露不悦之色,“何况此事乃是蒙俊家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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