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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格格双手吊着他脖子转了一圈,不等双脚落地,便高兴地叫开了,说她阿玛想等新王 府一建好,就给他俩办喜事。
“咦,你怎么呐?不高兴?”小格格盯着他,觉得他神色不对。
“高兴,高兴。谁个说不高兴啊?”
“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格格,你先回去,我有点儿急事要办?”他接着她肩膀,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心中生 出一种深深的歉意,这不,他刚下决心跟她结婚了,又犯了这么大的事,就是能结婚,他也 不敢连累她啊。
“不说什么事,我不走。”她不满在看他一眼,脸紧贴在他结实的前胸,“我早瞧出来 了,你这几天一直躲着我。要不我爸都说你了,念完经你就打和尚了。”
“银柳儿!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她抚摸着他胸口,想起那天他抱着她上了床,想着他给她一个 男人所能给的一切,心里涌出一片柔情和羞涩,“庆哥,这回不一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可不能扔下我一走了之啊!”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别误会… …他喃喃地说,将她搂得更紧。嘴上否认。心里 却说不出地惶然。这次他不但要抛下她远走高飞,恐怕连家里人也要栽进去。想到这儿,他 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孝子孙。他在外害外面人,在家害家里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小格格跟 他在一起是个祸,相反,她离开他才是福。
“庆哥,我跟你说了,你要是扔下我,我就不活了。”
“不不,你要活,好好活,你是个好人,人好心善,真要说起来,是我配不上你。”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听。说正经的,结婚的事怎么说?”
“听你的。我听你的。”
“那好。说定了,今晚上你去拜我阿爸。”她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定了定了。”他边说边将她送到门边。
“你怎么老往外轰我呀?”
他见小格格不肯走,只得骗她,说他一身臭汗,要洗个澡。小格格含情脉脉地看他一 眼,故意开玩笑地说,怕啥,我帮你洗。他慌了,连声说让人看见不好,并指着床上取出的 衣服,他真的要洗澡,要不晚上怎么见瑞王爷。
小格格想了想,说好吧,晚上她在家里等他,走到门边,她又走回来,问他那瓶鹤顶红 藏在哪儿了。前些天,他答应一定娶她,为了不发生意外,让她将那瓶剧毒的鹤顶红交给他 保管。她起初不肯,最后还是交给他了。她当然不知道他用了这种玩意儿去宫中害人。她让 他将鹤顶红还给她,他慌忙说不能给她,等结婚那天再还给她。她笑笑,最后还是走了。
小格格一走,荣庆立即整好东西,趁着天色还早,跟谁也没打招呼悄悄从后院走了。
荣庆来到城外他把兄弟无六的住处。元六的地址是茶水章告诉他的,巧的是茶水章也上 这儿来了,他俩正坐在院子里,围着一张小方桌喝酒。原来茶水章为人老实,从不生事,这 些年在陵园干的不错,加上崔玉贵被慈禧撵出宫,李莲英一手遮天,念及旧情,关照他上了 年纪,将他从城外调回宫中。在敬事房做外差。他刚接到调令,便上元六这儿喝酒,也算庆 祝一下。
见到荣庆,茶水章和元六自然非常高兴,一定要他坐下一块儿喝酒。他想了想,毫不推 让地在这间小破院的方桌边坐下。他深知这一走,天各一方,怕是再没机会见面了。他这次 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谁也帮不了他,小格格也帮不了他,所以他决定今晚上连夜赶到天 津,躲进洋人的租界,然后从那儿乘大轮去日本,永远离开脚下这片黄土地。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元六前一阵子在镖局做事,四处闯荡,因为眼下不太平,这个 行当越来越不好做,所以辞了工,与茶水章的外甥女英英结了婚,在城外安了家。正说着英 儿回来了,见到荣庆,她脸上有些不自然,毕竟两人有过那么一档子事。荣庆见英英老了许 多,心里顿生感慨。英英招呼过荣庆,说菜太少了,转身进屋去替他们再做几样菜。
人生真快啊,从武昌那会儿分手到现在,一转眼三年多了。当时散了,这会儿居然又齐 了,但这次他这一走,可是出国啊,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朋友们如此,更何况吟儿,所 以一想到这儿,心里便说不出的无奈和茫然。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荣庆问元六,“要不是章公公,我也找不到你这儿啊!”
“这不怨他,你官复原职那会儿,我不让他找你。”茶水章替外甥女婿说。其实元六对 荣庆与瑞王家的小格格订婚有看法,觉得他不该投靠皇上的敌人,也不该忘了吟儿。
“这会儿你也许用得着朋友了?”凭着多年闯荡的经验,元六一眼便瞧出他又出事了, 要不上他这来,带着一大包衣服和杂物于什么。加上他来之前,茶水章已经听到一些有关吟 儿的风声,说不定跟他有关系。
“唉,又轮我唱《文昭关》了。”果然如元六所预料,荣庆神色黯然地低下脑袋。
“京里呆不住了?”元六问。
“我这一走,怕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茶水章问。虽说他听到一些风声,但没想到这久严重,心想再闹还能比武 昌出的事大。
“反正这事儿闹大了,不走不行了。”
“说上哪儿,哥哥送你。”元六仗义地说,还是当年的老脾
“送倒不用了。我……我就是放心不下吟儿。”
“你不是早就跟小格格那个了,还记挂着她呢?”元六不明所以地问。
“说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这不,我又调回宫中了。”茶水章说。
“不不,”荣庆看一眼茶水章,连摇摇头说,“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好不容易熬过来 了……”
“不必顾虑,有什么尽管说。”
“舅舅!您?……”元六望着茶水章,心想您老就别多事了。茶水章明白元六意思,只 是想到当初荣庆中因为自己带着皇上的血诏,才将他拖下水的,这会儿他有了难处,他不能 袖手旁观。
“说,凭我这把老骨头,带信还是捎话?”茶水章仗义地。
“这……”荣庆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让他告诉吟儿,说是他害死了自己骨 肉,还是说他没来得及下手?显然不能。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可说呢。
“说呀,还发什么愣啊?”茶水章急了。元六一见这架势,不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借口说进屋拿酒,抽身走了。
瞅着茶水章一天比一天老去的那张瘦脸,以及他那瘦削的双肩,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了 架,荣庆心里说不出的怜悯。过去,他在宫中救过吟儿,后来又暗中保护过他和吟儿,其实 他早知道他俩的事,只不过装作不知道,无论在哪儿,直至他们出了宫,这位守口如瓶的老 太监也没问过他一个字。这会儿,当自己就要远渡重洋,他为了冒险替他办事,才追问他。
“说吧。这会儿没其他人。”茶水章低声说。
“章公公!我……我给您磕头了!”荣庆心头一热,双膝长跪,不等他磕头,茶水章拉 着他双手,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
“您千万别介。当不起,我当不起。跟你这么说吧,咱家给主子磕了一辈子头,你是正 三品侍卫,又在旗,按说也是我主子,这可是折我的阳寿啊!要不,我也给您跪下。”
茶水章这一跪,荣庆没辙了,只得拉着对方,两人一块儿站起。茶水章催着他,他本来 就心烦意乱,被他一逼,更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能和吟儿在一起,他这些年来,可以说机关算尽。他历经了常人没有历经的事,吃 了常人没吃的苦,提着脑袋给皇上送密诏,与茶水章一起南下假冒皇上,西行路上又冒着洋 人的枪炮追上皇上的车队。总之,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他还是失败了。这还不 说,为了他一夜情怀,吟儿怀孕,儿子不知是死在他还是其他人手中,更严峻的是既然宫中 已经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底细,即便他能逃走,皇太后也不会饶过吟儿?
这一切都是命,人是抗不过命的,他早就该认了这个命。他偏不,所以才闹到这个下 场。要是他和小格格结合了,吟儿也许真的会成为皇上的宠妃,放着两人大好的前程不要, 偏要往绝路上走,现在让他给吟儿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呀,他终于想明了这个理,声泪俱下 地对茶水章说:
“你让她千万保重,叫她忘了我,永远忘掉。告诉她,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回来了。就说 我对不住她!她的深情,她的厚意,这辈子没法还了,来世再当牛做马报答她……要是她能 放出宫外,你让她找个好人家……只要人老实本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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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灾星
吟儿被打入冷宫,茶水章来看她,被人当场抓住。为了折磨吟儿,慈禧下令吟儿嫁给茶 水章,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吟儿一心想死,但被茶水章的真诚所感动,在无望的等待中活下 来……
吟儿坐在草垫上,双手抱膝靠在墙根下,两眼望着窗口,窗上钉着厚厚的木条,透过木 条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秋日那一片黄昏的天空。
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像只干瘪的茄子塞在肺叶和肋骨之间,浸泡在无比沮丧无比酸楚 的苦水里。无病无灾的,事先没有任何迹象,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到底孩子怎 么死的,谁也说不清。说害死的,房间里成天有人看着,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老佛爷下令 将景仁宫里的奴才全押进空房,要让他们招认,结果也没问出任何名堂。说病死的也说不 通,因为连太医都说不出得的什么病。
儿子死了不说,荣庆也被牵累。这都怨她,因为儿子的死悲伤过度,以至精神恍惚胡言 乱语,让慈禧知道了儿子的生父的真相。听说荣庆逃跑了,他父亲被抓进大牢,他们全家也 被赶出北京,连他舅老爷恩海也罢了宫中的差事,削职为民。她哥哥要不是因为抽大烟,眼 看快死的人,也跑不了蹲大牢。总之,这一下牵连了许多人,至于眼下荣庆究竟跑到哪儿, 她不知道,也许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的目光离开窗口,不情愿地落在对面墙上,望着斑驳脱落的石灰墙面上,珍主子在上 面刻下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印子,那是珍妃关在这儿时,为了记下她在这儿渡过的日子所做的 记号,珍主子住在这座北三所平房里长达二年,她作为伺候珍主子的宫女,前后陪她在这儿 渡过了大半年。没想珍主子死了,这会儿却轮到她关进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按理说,她作 为宫女身分,本应该关进宗人府空房等候老佛爷处置。由于慈禧原以为她怀的孩子是光绪 的,虽说未正式册封她为贵人,但她已经住进了景仁宫,如果一下子将她送进空房,等于自 己打自己耳光,让别人看笑话。
她不比珍妃,没人伺候她,所以门上一直上了锁,每日有太监上这儿送三顿饭,除此之 外再也见不到其他人。偶尔小回回来看创她,因为名义上,小回回仍是她身边的太监,加上 这事儿是他向慈禧报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