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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大阿哥想哭不敢哭。慈禧指着光绪,要他叫光绪阿玛,大阿哥只得按慈禧意思 叫着光绪。光绪见慈禧折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同时,也在捉弄自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 味,低着头一声不吭。他想走,慈禧不让他走。说大阿哥叫你,你还没答应呢。光绪心里本 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硬是坐在那儿不出声,他绝,慈禧比他更绝。她让大阿哥跪在光绪面 前,不停地叫着阿玛,一直叫到光绪答应为止。
大阿哥趴在地下,一边哭一边叫着“阿玛”,两只泪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光绪实 在不忍心看下去,最后只得答应。这时慈禧才眉开眼笑地说,这才像亲爷俩儿。
初夏的风由湖面吹进,带着一股雨后怡人的清爽。
光绪站在瀛台寝宫外的起居室里,望着窗外水面上飘起一层淡档的轻雾,心里说不出地 惆怅。靠窗的墙边放着那台风琴,一见到这架深色的风琴,他便情不自禁地想起珍妃。看得 出,慈禧是铁了心不让珍妃跟他在一起了。想起那天他当着众人面恳求慈禧的经过,慈禧断 然拒绝,心里说不出地沮丧。人就这么怪,越是没指望的事,心里越指望着。
小太监由门外走进,说大阿哥来这里给光绪请安,光绪让他进来。大阿哥进门便给光绪 磕头,口中说儿臣给阿玛请安。光绪看他一眼,问谁让他来的。
“老佛爷呀。她说了,不许我上御花园玩儿,成天只许在上书房念书,还有就是每天给 您请回安来。”大阿哥一提老佛爷脸都变了色。看得出,经过这几天一番“修理”,比上次 光绪在御花园里见到他时老实多了。
光绪问他怎么过来的。大阿哥回答说坐小船儿过来的。
“那小船儿不错,坐在船头上我把脚都洗了!”大阿哥高兴他说,心里觉得光绪挺和 气,就是不爱说笑。
“小心别掉下去!”光绪叮嘱道。
光绪和大阿哥说了一会儿话,让他回书房去读书。大阿哥显然不想走,看见墙边打开琴 盖的风琴,好奇地问光绪是什么,一边伸手想摸。光绪急忙上前拦住,对大阿哥说,这儿的 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就是别动琴。
大阿哥恋恋不舍地盯着风琴,说这琴外头哪儿卖呀?我回头让我阿玛给我买一个。话一 出口,大阿哥立即知道错了,立即改口称自己父亲为端王。
光绪笑笑说:“在朕这儿,说错了也不要紧。”
“皇上!”大阿哥见光绪没责怪他,便问起这琴的出处,“您说哪儿买的?东单、西 四,前门外还是鼓楼前?”
“这是洋人送的礼物,街上没有卖的。”
大阿哥瞪着那架风琴,依依不舍地站在门边不肯走,光绪看见他一脸的失望,便向他招 招手:“回来,你想摸就摸摸吧。”大阿哥高兴地按着琴键,风琴发出一片悦耳的响声……
珍妃每天都用簪子在墙上刻下一道印子,记下她在北三所呆的日子。从去年入秋,到今 年初夏,她在这儿已经住了近九个月。面对墙上密密麻麻的记号,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座 破旧的平房里呆多久。
不知为什么,最近一个时期,她常常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也许没有机会离开这儿 了,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尽管茶水章和荣庆跑了,他们在外头也没动静。关在大牢里的 人,就盼着外面有动静。一没动静,坐牢的人就没指望了。
没指望的人也有没指望的活法,那就是由无望中找出希望。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与皇上再 见一面,这样,她便死而无憾了。她坐在炕上,痴痴想着与皇上见面的事,隐约觉得窗外有 个人影在窗口向里张望。她本能地抬起眼睛,见窗外趴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心里觉得奇 怪。他肯定不是新来的小太监,衣着打扮不说了,小太监也没这个胆子。说他是王府家的小 爷也不像,他们进宫都有人陪着,不会由着他们四处乱跑。
趴在窗外的是那个调皮鬼大阿哥,他头一次上北三所,看院门的太监不让他进来,他从 一处塌了的墙头边翻进院子里的。
他没想到皇宫里还有这么破旧的房子,破旧的房子里竟然住着人。里面光线暗,他看不 清珍妃的模样,只觉得她衣着破旧,满脸憔悴,像天桥边那些讨饭婆。他想跟她说话,她不 理他。他只得离开窗口,绕着平房走了一圈。
吟儿从外面回来,刚要进门取水桶要上井边去提水,突然见一个小男孩鬼头鬼脑地围着 房子转,以为是新来的小太监。她悄悄放下水桶,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大阿哥的衣领。
“说!你是哪宫的小太监?敢上这儿偷看。走,咱们见老佛爷去。”
“别北北!姐姐您饶我这回,再说我什么也没瞧见。”大阿哥一听要见老佛爷,吓得直 告饶。
“你是新来的吧?”吟儿问。
大阿哥点点头,说进宫没半个月。吟儿问他伺候哪个主子,他说哪个也不伺候。吟儿 说,那你就伺候一回吧,帮我抬水去。大阿哥痛快地答应着,跟着吟儿一路向水井边走去。 吟儿一边走一边问大阿哥多大了,他说快十四了。吟儿说他,你十四岁才净身哪?大阿哥不 明白什么叫净身,反问她是不是洗澡的意思。吟儿笑了,不知对方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傻。
靠平房西侧有一座水井,这是北三所大院里唯一的水井,平时珍妃和吟儿用水吃水都靠 这口井。吟儿和大阿哥到了井台边,吟儿用木桶从井口提了大半桶水,举着手中的竹杆问大 阿哥会不会抬水,大阿哥说干什么也比念书强,他边说边用双手提着水桶把柄试了试,累得 满脸通红,说这水怎么这么沉哪。
吟儿看出他根本不是干这活的料子,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挑过水。大阿哥说想挑,他们 怕我掉井里,不让我挑。吟儿越听越觉得不对,连忙问:“说真的,你到底哪个宫里的,哪 个主子管着你呀?”
“我就是个主子呀。”
“瞎说!小心割舌头。”
“真的,我手下还有宫女有太监哪。”
“你不是太监?”吟儿愣住。
“我是大阿哥!”
“你是谁的大阿哥?”
“我是……哎,我是谁的大阿哥,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管皇上叫阿玛!”
“那你不成了太子了吗?”
“书房的师傅说了,大清国不立太子。可是皇上死了就让我当皇上。”
“说了半天,就是你呀!”吟儿像盯着一头怪物,一连后退了几步。宫中原先一直传老 佛爷要换皇上,后来说不换了,但要替光绪抱个儿子,因为光绪不肯,这事就拖下了,没想 老佛爷到底还是逼皇上抱了个儿子,儿子就是眼前这位自称大阿哥的小男孩。
大阿哥见吟儿拎起水桶,转身便走,慌忙问她跑什么呀?吟儿板下脸,告诉大阿哥说: “下回别让我瞧见你,这儿不许来。”说完转身走了。瞅着吟儿的背影,大阿哥愣在那儿, 不知对方什么意思。心想这宫女跟他玩得好妹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吟儿回到屋里,立即跟珍妃说了她见到大阿哥的事。
“是不是刚才那个男孩,他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珍妃这才想起刚才有个小男孩趴在 窗口向里张望,他趴在窗上想跟她说话,她没搭理他。
“他……他不是太监。怎么跟您说呢?真是什么怪事儿都有了。换皇上不提了,又冒出 来个太子!这男孩是老佛爷立的大阿哥。”吟儿愤愤不平地说。
听吟儿说了有关大阿哥的事,珍妃半天不说话。她认定慈禧为了不让皇上再跟她在一 起,所以才想出这个绝招。其实但凡读过一点儿书的人都知道,按祖宗规矩这是不合法的, 可慈禧偏偏就这么干了。吟儿见珍妃闷着头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没话找话地陪她说 了一通。
“主子,当初您跟皇上天天在一块儿,就没想自个儿要个孩子?”吟儿突然问珍妃。
“怎么没想啊,想过,我们还想,有了儿子,不能光让他念四书五经,做八股儿。该上 学了就送他到外头上新学堂,天文地理算学都让他明白明白。”一提起这事儿,珍妃心里说 不出地沮丧。看看平常人家,儿子女儿一生一大串,就是那些王爷,贝勒的,一个个都儿孙 满堂,偏偏她跟光绪天天在一起,硬是没怀上,这能怨谁,怕是命中注定的。
“我知道,其实皇上比谁都想要个自个儿的孩子!”珍妃深深叹口气。
“主子放心,等老佛爷消消气儿,主子跟皇上总还能破镜重圆,不不,你们那镜于压根 儿就没破。”
“还能有那么一天吗?”珍妃抬起脸,两眼盯着吟儿,好像答案就在她脸上。珍妃看了 吟儿半天,神色恍惚地摇了摇头。
“能有,主子,你信我,准能有!”
“借你吉言,我就为着这一天活吧。”
吟儿看得出,珍主子再这样关下去,早晚她精神会崩溃的。她要是有她姐姐瑾妃那忍耐 的性于,也许能熬下去。可惜她太硬了,像一块玉石。第二天下午,吟儿再次来到北三所西 侧的井台边提水。她刚到那儿,大阿哥突然从井台边的树丛后面手舞足蹈地跳出来,跟她又 打招呼又做怪脸。
吟儿不理他,提起井水便走。
“姐姐,你当真生气了?”
“不许叫姐姐,也不准你来这儿,早跟你说了,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你是主子还是宫女呀?”大阿哥不服气地问吟儿。
“我像主子吗?”
“我看你比主子还气粗呢,皇上跟我都没这么厉害过!”大阿哥一脸不高兴地嘟着嘴 巴。吟儿一听大阿哥说他能见到光绪,心里不由得一动,试探地问着对方。
“你真能见着皇上?”
“当然了!见天儿一次。”大阿哥一副牛哄哄的样儿,吹起他上西苑瀛台岛上,乘坐那 两绳拉的小船,显得格外得意。
“你上那儿干吗?”吟儿追问。
“给皇上请安哪。”
“那,那你能不能给皇上捎点什么吗?可不许让别人瞧见。”吟儿心想这男孩是大阿 哥,人们不在意,也不敢管他。要是能让他替珍主子捎个信给皇上,好让皇上知道珍主子情 况,免得两边苦苦想着却没一点儿音信。
“那还不容易,手到擒来呀!”大阿哥不以为然地说。
“要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吟儿低声问。
“我骂誓!我要露了底,我就是混球儿,这辈子别想当皇上……不信我跟你勾手指 头。”大阿哥边说边伸出小手指。
吟儿见他赌咒发誓,显得非常认真,连忙撂下水桶,伸手和大阿哥勾了手指头。她让他 在这儿等着,说她回屋一趟,马上就回来。
平房离开井台没多远,吟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房间,兴冲冲地对珍妃说,她跟大阿哥说 好了,他答应帮着她们给皇上捎话儿,珍妃瞪着两眼,说他靠的住吗。吟儿说,除了他,还 有谁能上瀛台?
为了稳妥,珍妃让吟儿带大阿哥来这儿,她想亲自问问话,看是否真得靠得住。吟儿出 去后,不一会儿便悄悄领着大阿哥来到窗外。
大阿哥指着珍妃问吟儿,这人是谁呀?吟儿告诉他,关在屋里的女人是珍妃娘娘。吟儿 见大阿哥一脸的困惑,根本闹不清宫中的人物关系,便说:“你不是叫皇上阿玛吗?那她就 是你额娘。”吟儿正说着,珍妃走到窗口,打量着溥隽。
“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