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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一个一个找,先上三楼看看吧。”若平说完,转身快步朝电梯而去。
上升到三楼的途中,心中的不安感愈形扩张。若平抢先出了电梯,推开黑木板门,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身子如被雷击般僵住了。
“怎么?为何停住?”纪思哲在他身后叫道。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若平缓缓地说,然后把门推开,退到一边,让其他人可以看见厅堂内的光景。
一群人涌出木板门后,若平将门带上,站在他们身后,越过人群颤抖的肩膀凝视着大厅中央的徐于姗。
女人呈大字形趴在圆桌上,头部正对着他们,往下垂落的金色鬈发如瀑布般覆盖住整颗头颅,无助地悬吊在半空中;原本围绕在桌边的六张椅子全被反过来放;这幅图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死气沉沉的大海龟,盘踞在桌上,被颠倒站立的山峦所包围。
梁小音尖叫一声,蹲到地板上,捂着脸;莉迪亚犹豫了一下,弯下身子试着安抚她;其他三个男人则快步赶至尸体边。
徐于姗仍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脖子上缠着一条麻绳,绳索无力地垂在桌沿;若平伸手检查了一下对方的鼻息,然后摇摇头。
“这绳子是冰镜庄内的东西吗?”他问。
“应该也是楼下展览厅橱柜里的物品。”纪思哲回答,语调平板。
“那本书,想必是这次谋杀的参考对象了。”李劳瑞指着放在徐于姗背部上的一本小书。
若平直接把书拿起来,此刻他已经不在意让自己的指纹留在书上了。面对密室杰克这种狡诈无比的对手,不必期待对方会犯下把指纹留在犯罪现场的愚蠢错误。
“若平,那是什么书?”纪思哲尖声问。
当若平扫过那本书的封面时,他的心几乎全冻结了,一股无以言喻的不可置信感充塞脑际,有好一阵子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EQMM,”李劳瑞凝视着若平手中的小书,扶了扶眼镜,“《Ellery Queen’s Mystery Magazine》(艾勒里·奎因推理杂志),是由丹奈所创办的推理小说杂志,是世界推理杂志的领导品牌,至今每个月仍有5万册的发行量。”
“这么说来,”纪思哲道,“是模仿里面其中一篇小说的场景了。若平,你知道是哪一篇吗?”
若平缓缓转过身来,面对那两个男人。他的语调干涩、僵直,仿佛是机器人在复诵课本里面的文句。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篇作品是我写的。”
第六章 无法破解的犯罪手法
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沉默。
“你写的?”纪思哲的唇间爆出粗嘎的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若平盯着手上的小书,“简单来说是这样,几年前在台湾东部某大学的体育馆曾发生了一件密室杀人案,我因缘际会接触了那件案子并顺利侦破;你们或许也知道,我会把破过的案件改编成小说发表,那件案子也不例外,后来发表在杂志上,也有集结在短篇集中出版,篇名是《羽球场的亡灵》。”
“是太平洋师范学院那件羽毛球场的密室案件吧?”李劳瑞微笑道,“几年前的新闻的确是轰动一时。”
“你说的这案子我有印象,”纪思哲呢喃,“不过你的小说怎么会跑到美国的杂志里?”
“《EQMM》里面有一个固定单元是刊登英语系之外作家的作品,叫作Passport to Crime,像我们先前接触过的法国作家Paul Halter便有好几篇作品曾刊登于此专栏。我因为在美国一些朋友的介绍与帮忙下,获得刊登作品的机会,便把先前自己翻译的稿子寄了过去,没想到真的被接受了。”
“你还自己翻译?”纪思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呃,我闲暇时会把自己的作品英译,这纯粹是个人嗜好。总之《羽球场的亡灵》就出现在这本《EQMM》中⑥,标题是《The Apparition in the Badminton Court》,故事重点环绕在一个密室谜题:一个无人能进出的球场竟然出现了一具被勒杀的女尸,而尸体周遭被羽毛球包围住,形成很诡异的画面,”他用悲叹的眼神看着徐于姗的尸体,“就如你们所看到的。”
注⑥ 笔者的确曾于杂志发表《羽球场的亡灵》此篇小说,但并无刊于EQMM,此处是因应故事需求而虚构。
“等等,”纪思哲挥着手,“刚刚的状况真的没有任何空隙让凶手把尸体运进来吗?”
若平答道:“我们来回想想看好了。刚刚第一次上来这里时,桌上的确没有尸体,椅子也没有被倒放,而这个房间并没有任何可以藏尸之处,因此很明显地,尸体是在我们离开这里到再次进入之间被运进来的。我们离开三楼之后,先下了一楼,然后又上了二楼,最后才回到三楼,这之间有任何空档可以让凶手乘虚而入吗?”
“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一开始凶手带着尸体躲在二楼,我们下到一楼之后,他立刻将尸体运到二楼放置,然后等我们上了二楼后,他再从三楼下到一楼逃掉。”
李劳瑞正打算开口时,若平举手示意打住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刚刚的解释是不可能发生的,理由很简单。”
“怎么说?”纪思哲看起来很困惑。
“方才我们在一楼展示柜发现纸条,要上去二楼时,电梯是停在一楼的,你们有人注意到楼层显示灯吧?”
“当然,”李劳瑞说,“我就是要提这个。”
“我也有注意到,”莉迪亚叹了口气,“况且,电梯门在你按下钮后立即就开了吧?这代表电梯当时的确是停在一楼的。”
“没错,”若平点点头,“包括我们从二楼要上三楼时,电梯也没有被动过,因为按照刚刚的说法,电梯应该要被降到了一楼才是。总之不管怎么看,当我们在这几个楼层奔走时,除了我们之外,是没有人使用电梯的。换句话说,要在我们两次出入三楼之间把尸体运进去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若平,”李劳瑞两手交叉胸前,“我对机器不懂,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凶手对楼层钮旁的操控面板做了些手脚,让他可以控制电梯升降到指定楼层;于是,在我们回到一楼找纸条时,他从二楼上了三楼放尸体,然后人留在三楼,再让电梯降到一楼。我们上二楼之后,他从三楼下到一楼,再按钮让电梯升到二楼,这么一来,就完全没有破绽了。”
“太冒险了,”若平摇摇头,“就算有这样的机制好了,凶手并没有办法控制我们往返电梯的时间,万一我们动作快些,马上就会发现电梯正在移动中而不是停在我们所在的楼层了。”
“重点是,”纪思哲意味深长地说,“这里的电梯没有那种随意控制钮,即使要改也不可能!你们可以自己去开控制面板检查,我发誓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真的走过去检查。
“若平,”莉迪亚的声音穿越凝重的气氛,她的表情担忧而苍白,“你说的那个案子,‘羽球场的亡灵’,我没有看过新闻报导或小说,不过,那里面的密室手法有没有可能——”
“不适用本案,”他断然说,“密室杰克也说过他不会采用模仿对象的解法。”
“破解方法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吧,”李劳瑞的双眼在镜片后显得有些朦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逮到刘益民,或者说密室杰克?”
“也许知道犯罪方法就能抓到他。”若平说。
谈话暂时中断。
若平看着尸体,感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对这案子无能为力;自从雨夜庄一案后,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深的无力感……
“若平!若平!”
纪思哲的叫唤声。若平转头看向老人。
“我不觉得继续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大家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尸体就让它留在这里,你觉得如何?应该也没有搬回房间的必要了。”
“这个现场就让它保持原状吧。”
莉迪亚看着女人的尸体,眼神有些黯淡,“我们不需要拿条床单之类的东西把尸体盖起来吗?这样暴露着好可怜……”
“说得对,”若平问纪思哲,“这边有没有布条之类的东西?”
“一楼的柜子或许有,下去看看,没有的话再到交谊厅拿。”
于是五个人默默地进入了电梯,下到了一楼。若平在杂物柜中翻出一片帆布,他拿上楼盖了尸体,再下楼。一群人很快出了展览馆,就在所有人来到广场上时,若平开口了。
“等等,我们不该各自回房。”
“哦?”纪思哲将轮椅转向若平,挑起眉毛看着他。
“你们看,广场上的石像又少一座了。”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北面的雕像不知在何时不翼而飞,只留下地上深深的长方形印痕。原本放置的是女妖Siren的石像。
“到哪里去了?”李劳瑞道。
Siren栖息在一块方形石头上,因此在原本的位置留下的是一大片方形印痕;从那痕迹延伸出一道方形拖曳痕,切向左翼房北侧,看起来好像是那石块突然有了动力,在草地上滑动所留下的痕迹。滑动痕与人马兽的脚印并排,并无重叠。
他们顺着痕迹看去,发现女妖也正望着他们。
女妖侧卧在大石上,整座石雕堵住了进入左翼建筑后部的通道入口;一条麻绳缠在它颈部,像是在提醒他们徐于姗的死状(图8)。
“看来这次Siren是乘着石头滑过去的,”李劳瑞说,“所以地上留下的不是脚印。”
对于雕像为何能移动,以及为何雕像要被装饰成死者的样貌,众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好像违反物理定律这件事已经成了科学法则之一,是再合理不过。
“早先我与李劳瑞先生讨论过一个可能性,”若平说,“当时没有办法获得证实,但我想现在情况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是什么?”纪思哲疑惑地看着他。
“每发生一件命案就有一座雕像移动,总共有五座雕像,因此我们推测凶手打算杀死五个人。现在还剩两座,意思就是还有两个人会死。”
“你刚刚不建议我们各自回房,”老人问,“你有什么想法?”
“从现在起,我们所有人都留在交谊厅,不要再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了。”
纪思哲沉吟半晌,“包括睡觉时吗?”
“包括睡觉。”
“那洗澡怎么办?”
“这种寒温不需要洗澡,只要再忍一天就行。无论如何任何人都不能再有独处的机会。”
“我赞成,”李劳瑞说,“现在就回交谊厅吧,那里有沙发,要在那边继续睡也不是不可以。记得留一个人醒着站岗就是了。我想这样做绝对比各自回房要安全得多。”
“我没意见。”莉迪亚说。
“好,那就这样吧。”纪思哲点头。
在暗夜中他们回到了交谊厅,若平表示他愿意当第一个站哨的人,要其他人尽管休息。但或许是因为不安感与恐惧感的关系,一开始所有人均只是坐在沙发上,并未阖眼。纪思哲将轮椅靠在钢琴边,双手放在大腿上,以沉思的眼神凝视着前方的空气;李劳瑞陷在沙发中,跷着二郎腿,双眼半睁半闭;梁小音抱着身子瑟缩成一团,颤抖着;莉迪亚则坐在她身旁,双手交叉于胸前,面无表情地瞪视前方。
若平拉了张椅子在门边坐下,他的心情十分焦躁,大脑的齿轮转了几下便卡住,他试图要解决这一切诡异的谜团,但关键,关键究竟在哪里?
在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抛开纷乱的思绪,发现其他人皆已沉沉入睡,也许是因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