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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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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泥对她的说法感到一头雾水,只是对这个白衣女子天生恶感,当即瞪眼道:“要你管?!”

洛阳莫名其妙抬手,朝她做了个举杯一饮而尽的手势,哈哈大笑,然后问道:“你渴不渴?”

姜泥不想跟这个疯女人一般见识,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走近的身影,咬了咬嘴唇,毅然转身。

徐凤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那一年,一望无垠的金黄麦穗,被当成贡品选送入宫单名狐的女子,怯怯走在他与大秦皇后身后小路上,还未饮下那一杯鸩酒。

徐凤年睁开眼睛,揉了揉脸颊,继续前行,走到洛阳身边。

而被徐凤年误以为会一路逃回太安城的柳蒿师,他的那颗脑袋已经被一记手刀割下,被小姑娘一脚一脚踢着向前滚动。

第九十章 逍遥游

徐凤年本想以春神湖请神一战作为江湖收官,就已经对得住这几年拼命练刀,返回北凉以后,一般来说就再难做到心无旁骛,一品四境,已经有过三次伪境,不说后无来者,最不济也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徐凤年已经对以后的境界提升不抱期望,在北凉安安心心做个土皇帝就足够。可怎么都没有想到真正的官子局,会是如此惨烈,宋念卿地仙一剑仍是战死,柳蒿师的天象碎境,最后甚至要跟王仙芝打上一场。徐凤年静静站在这位白衣魔头身边,一身修为都已还给洛阳,一来一回,她的境界损耗巨大,天下第四应该仍是天下第四,可与武评随后洪敬岩等人的差距却不可避免地缩小,徐凤年自己更是一穷二白,原先跌到二品的内力,也所剩无几,如果说身躯体魄是一栋气机充盈的楼房,那么徐凤年就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尤其是被柳蒿师毁去大黄庭池塘中的紫气金莲幼株,更是让他苦不堪言,徐凤年默诵口诀,试图凭借在北莽悟得的起火得长安之法,尝试凝聚真气内观起火,去流转百脉,可惜些许真火自脚下涌泉穴起,才至玉枕便强弩之末,连泥丸都过不去,徐凤年神情枯槁,放弃挣扎。乡野一阵清风拂面,一股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徐凤年手脚冰凉,只得双手插袖御寒。

洛阳淡然问道:“王仙芝到底有多强?”

徐凤年跺了跺脚,望向天空,轻声道:“王老怪硬扛两拳时也就出了五分气力,最后约莫有八分左右。”

洛阳对此不做评价,平静道:“我会带丹婴回逐鹿山,三年后在城外相见。你现在仅余下邓太阿赠送的几把飞剑,别随随便便死在归途。没死在宋念卿和柳蒿师手上,没死在王仙芝拳下,要是到头来死在无名小卒手里,就是个天大笑话。”

徐凤年坦然笑道:“我的确是没什么后手,可赵家天子那边也差不多一样黔驴技穷,没有韩貂寺和柳蒿师两大顶尖高手坐镇的太安城,也比纸糊稍好一点,我要是曹长卿,直接就去京城摘了皇帝头颅。江湖事了,以后就看北凉如何见招拆招,我的武学修为如何,其实已经无关大局。”

并肩而立的洛阳讥诮道:“拼家底,你们徐家拼得过赵家?曹长卿这时候有胆子去太安城闹事,恐怕就没命复国了。”

徐凤年皱眉道:“不就还剩下个鬼鬼祟祟的吴家剑冢给朝廷撑腰吗?”

洛阳冷笑反问道:“就?”

徐凤年感慨道:“确实,我娘亲出自吴家,邓太阿也是,吴六鼎和他的剑侍翠花更是,宋念卿的第十四剑就已经有那样的气魄,想必那柄素王剑的主人,更是高深莫测。”

洛阳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为何不练剑意?”

徐凤年自嘲道:“珠玉在前,见过太多剑道高人,不是不想,是不敢啊。”

徐凤年猛然回神,“是剑意不是剑?”

不过洛阳已经不见踪迹。

原地驻足不前的徐凤年环顾四周,天地清明,气象萧索,就这么一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慢慢闭上眼睛,记起了许多往事,许多旧人。在脑海中走马观花,直到幽燕山庄的那场亲手借剑,刘松涛疯癫后的无用歌,以及亲见城内天地并拢一线。当一个人手头太过阔绰时,往往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珍惜什么。

徐凤年抬臂伸手一拂,好像是推掉了杂乱案桌上的一样物件,“山岳退散。”

不见武当,不见龙虎,不见徽山,不见所有名山。

拂退脑海中的天下山岳之后,徐凤年第二拂,“江海退散。”

不见春神,不见波阳,不见青渡,不见一切江湖。

第三次推拂,“城楼退散。”

不见襄樊,不见神武,不见太安城,不见一切城池高楼。

第四拂,拂退草木。第五拂拂退日月。第六拂拂退世上众生。

这一刹那天地之间,徐凤年仿佛茕茕孑立,仍然闭眼,却在漆黑中“茫然四顾”,不知在寻找什么。

等到徐凤年以为就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却骇然发现无法睁眼,如同练刀之前许多次午睡时遭遇的鬼压床,如何都睁不开眼睛恢复清明,分明是误入歧途的征兆!以往有道门大黄庭傍身,徐凤年修行路数不管如何驳杂,不管如何剑走偏锋,根本不用担心会沦落到走火入魔,可此时大黄庭已经荡然无存,正是徐凤年根基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刻,他又一时起意,想趁着与王仙芝巅峰一战后残存余韵,抓住那一丝可遇不可求的明悟,希望可以一步登天,直接跻身天象甚至是陆地神仙的伪境,学练气士去撷取那稍纵即逝的凤毛麟角。欲速则不达,何况徐凤年经历过三次伪境,本该每次升境都更加如履薄冰,外人根本不敢想象有人会像徐凤年这样不知死活,无异于自寻死路。既然无法醒来,徐凤年竟然在不知深浅的伪境中笑了,先前拂退山河,此时便慢悠悠一抱一揽渐渐收回所有山河景象,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可徐凤年发现在此境中完全颠倒乾坤,好在他也不急,按照常理,无论武道还是天道修行,都以心猿意马为大忌讳,徐凤年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放任自流。依稀之中,徐凤年好似看到了怀捧布鞋的宋念卿被一众心神凄凉的剑池弟子抬入一辆马车,看到了一个脚踢头颅的少女背影,看到了袈裟飘摇的僧人长掠而来,看到了白衣女子带着一袭朱袍去而复返又去。

然后徐凤年的“视野”瞬间抛远千万里,既看到了一位年轻俊雅道士为人守坟。也看到了南海的潮涨潮落,一名中年剑客御剑劈波斩浪。还看到了一头似马非马似鹿非鹿拾级上山,到了天师府门前。

最后看到了山清水秀的一个小村外,一个蹲在河边痴傻发呆的幼龄稚童突然开了窍,灵气四溢,回到村子见到一扇窗户所贴剪纸的那一抹红,稚童便心生莫名欢喜。

徐凤年终于睁开眼睛,抹了抹脸,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水。

第九十一章 事未了拂衣去

有一骑往快雪山庄而去,马蹄轻灵,面容清逸的年轻骑士戴了顶红狐皮帽,双鬓垂下黑白相间的两缕发丝,腰间挎了一柄乌鞘短刀,一人一马没有急于进入庄子,而是沿着春神湖边上的青石路板,下马步行。

正值晌午,日头温暖,冬雪消融,湖水澄清如镜,赏景行人络绎不绝,快雪山庄的变故让人目不暇接,传出一连串小道消息,当初真武大帝法相临湖之后,先是雁堡少主李火黎领着六百里加急的紧急军令,携带精骑扈从返回边境,随后是春帖草堂谢灵箴也离开庄子,尉迟良辅说是这位草堂的老前辈观湖有所悟,要回蜀闭关,此生有望跻身天象境。东越剑池李懿白也说要去迎接恩师宋念卿,不知所踪,快雪山庄原本想要凭借选举武林盟主这桩盛事提升山庄声势地位,三位正主相继离去,就要成为整座江湖的笑柄,可徽山紫衣女子的横空出世,一天之内连败十六位成名高手,一时间风头无二,隐约要趁势一鼓作气夺魁,让许多都已经离开庄子在返程路途上的江湖人士,纷纷调转马头车头,涌入快雪山庄,无疑解了山庄的燃眉之急。

若不近观细瞧,在这个人靠衣裳佛靠金装的势利年代,牵马而行的佩刀游侠儿在拥挤人流中并不起眼,能到快雪山庄的江湖人本就豪侠居多,大多借着门派背景或是自身名号在家乡即便不能富甲一方,腰缠万贯总是逃不掉的,湖边沿途满眼锦衣狐裘,不弄顶动辄几十两银子的貂帽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众多貌美女子都小鸟依人在豪侠身边,眼光游曳,暗中比拼身家,还一些个携带妻儿家眷出行的武林中人,这些人无疑底气更足,多是江湖一二流大帮派的嫡系子弟,那些半点都不怯场的俏皮孩子,不顾爹娘叮嘱,嬉戏打闹,好似穿花引蝶,可能这些孩子自己都不知道朝廷上有官家子弟和将种子孙两个说法,而他们就相当于江湖上的世家子弟,他们以后继承父辈衣钵行走江湖,显然要比其他人来得左右逢源,熙熙攘攘的青石板路上,充斥着久仰大名的客套寒暄,以及熟人相遇后的把臂言欢,几对父辈恰巧是世交好友的稚童稚女,很快就熟络起来,一起横冲直撞,欢声笑语,偶有被他们磕碰上的江湖人,便是往常性子暴戾的汉子,今天也不以为意地扬起一张粗糙笑脸,还友善地伸出去揉一揉孩子们的脑袋,孩子们伶俐弯腰低头跑过,他们身后一脸无可奈何的父辈则不忘对汉子抱拳微笑,双方清淡一些,就是一笑而过,要是玲珑一些,就会停脚互报名号,顺手顺嘴的,花不了一颗铜钱,也就结下了一桩可有可无的香火情,何乐不为。

几个结伴孩子像几尾欢快游鱼在人群缝隙中游走,愈演愈烈,他们有几分轻功底子傍身,兴致所致,无形中都用上了家学身法,不巧有人牵马停脚站在湖边,遥望烟波浩渺的春神湖,为首一个孩子在即将撞上马肚子时,双手一抓马背,灵巧翻过,继续前奔,行云流水,让人眼前一亮,颇有惊艳观感,后边一个垂髫丫头也依样葫画瓢,翻过马背,最后一个孩童就没这份功底了,可又不愿绕道而行,没能跃过,撞在了马肚子上,倒地不起,不知是吃疼还是自觉在青梅竹马的伙伴眼前丢了面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头顶红狐皮帽的年轻人闻声转身,松开缰绳,笑着伸手要去搀扶那孩子起身,那孩子抬头看了眼陌生人,兴许是觉得他的笑脸是在嘲讽自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年轻公子哥大概是劣马劣皮帽,没能有几分富贵气,才会如此笑意和煦,略带歉意,面对几乎满地打滚的撒泼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两名已经跃过马背的稍大孩子也折路返回,对这个年轻人虎视眈眈,率先攀马跳跃的男孩子一脸怒气,小小年纪就有了不容小觑的英武气焰,垂髫丫头是个美人胚子,脾气也要柔和许多,看到那罪魁祸首不像恶人,仅是瞪了一眼,妩媚天然,就去搀扶起满身尘泥的同伴,被扶起的孩子别看哭嚷得厉害,其实一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到哥哥姐姐来了给他撑腰,身后爹娘也快步走来,他顿时胆气粗壮,跑过去朝那牵马拦路的家伙狠狠踹了一脚,踢在那人小腿上,年轻公子哥一笑置之,低头拍了拍尘土,不曾想那孩子犹然不解气,一巴掌拍在眼前这人的头上,拍掉了那顶他一看就不值几个钱的狐皮帽子,这才洋洋得意咧嘴一笑,那二十几岁的佩刀年轻人在帽子跌落后,露出一头与两鬓垂发相似光景的头发,竟是老衰的灰白颜色,一幅死气沉沉的迟暮气象。

年轻人摇了摇头,不与顽劣孩子斤斤计较,上前几步,弯腰想要去捡那顶相依为命的狐皮帽子,不料一根软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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